不过我从来也不是个怕事的人,眼前这事情虽然奇怪,却也没有多想,自然的点了点头,便跟着靳宸往队伍消失的方向走去。那个方向我是熟的,龙口湖,是下塘村非常有故事的一个湖。靳宸知道龙口湖,我并不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家这个偏僻的村子,有种特别的说不出的感情和兴趣,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村子里乱逛,可能是学习专业的原因,而下塘村这个古老的村落,总是难免有许多历史因素。我们两人的速度比起一个行进中送亲的队伍来说,自然是快的,也是轻的。所以没几步,便赶上了送亲的队伍,然后悄悄的跟在了后面。龙口是下塘村一个相当重要的所在,听村里的老人说,以往的时候,到了大旱的季节,河沟湖泊都干了的时候,全村的吃水都靠龙口。现在通了自来水,多了水井多了水窖,可是龙口,仍然是一个特色的地方,带了点传说色彩,是下塘村的精神守护。难道龙口还是下塘村还有这样的习俗,姑娘嫁人之前,要到龙口去拜个神祈个福,求龙神保佑?这习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却还是嘀咕着,一路跟着走,不过二十几分钟,便在山路上转了几转,我知道,再转过前面的山丘,便是龙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气氛有些诡异,离龙口近了,我能感觉到靳宸的精神绷紧了起来,我轻轻地拍了拍他,小声道:“没事,就算被发现了,顶多被骂一顿呗,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靳宸摇了摇头,没说话,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将脚步放得更轻。我虽然心里有疑,可却还是扯了扯他:“跟我来,我知道有个地方,最适合偷看。”靳宸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略有怀疑,我用手掩着嘴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四下张望:“那什么,我虽然不常回来,但是不管怎么样,对这里还是比你熟的。跟我走吧,丢不了你。”虽然靳宸明摆着有些不相信,不过还是选择了革命友谊,跟在我后面绕进另一条路,七万八转的,走了十多分钟,到了一处小山坡上。下塘村管这地方叫秃子岭,别问我为什么有这么个名字,历史上不可考证的东西太多了,我只是知道这山坡一侧的崎岖乱石中,有个可以藏几个人的凹陷,开口处正对着龙口,而秃子岭比龙口高上几米,趴在凹陷处往外看,正好将整个龙口收入眼中,非常清楚。因为毕竟绕了点路,当我和靳宸到了秃子岭的最佳观测位时,又已经是十分钟以后的事情了,正好和晃晃悠悠的送亲队伍同时到达。龙口湖边,此时是灯火通明的,除了送亲的队伍,还有不少人都已经分成两排站在了湖边,离的毕竟是有些距离,他们说什么听的不清楚,但是能看见我爸就站在湖边,穿了一身正统西装,这还是我第一个月拿工资的时候给他买的。这果然是一次祭祀,我看见湖边上果然已经有放了祭品,点了香火,然后我爸领着包括送亲的一起七八十人的在湖边跪了下来,三跪九拜,口中念念有词。一时跪拜完了,众人起了身,我爸站在湖边,冲了湖中喊了一句:“龙王爷,我们孝敬您来了。您要保佑下塘村风调雨顺,平平安安啊。”这一句话,我心里恍然。小声对靳宸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靳宸似乎没听见我说话,眼睛直直的看着那顶轿子。我估计靳宸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便捣了捣他:“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村子里以前有这么一个说法,龙口湖里有龙王,每逢七月七前后三天死的年轻女子,都是龙王选中的媳妇,要沉湖祭龙神。不过我以为只是传说呢,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回事……”虽然说都是死人了,沉湖里还是埋土里,这只是一个地方问题,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这祭祀给人的感觉还是有些阴森森的。那些死者的家属,也愿意将自己的妻女送去给什么见不着边的龙神。靳宸点了点头没说话,我也继续看,只见两个喜婆掀开了轿子的门,从里面扶出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来,往湖边走。站在我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来,被扶出来的,是个死人,手垂在两侧,头也搭着,盖着红盖头所以开不见脸上是什么情形。但是两个喜婆都是高大彪悍的,说是扶着她往前走,不如说是拖,新娘的脚顺着地往前滑,一点儿力气没有。我往靳宸身边靠了靠,突然觉得有些冷,湖边站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熟悉的平日常见的人,可是这一刻,却都觉得无比的陌生。连我最熟悉的父亲,也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一般。喜娘将喜娘扶到湖边躺下,便起身离开,然后我爸挥了挥手:“大家回去吧。”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一大群人陆续的离开了,此时的湖边,除了躺在地上的新娘和我爸,还有几个壮实的小伙子。小伙子手中都拿了粗粗的麻绳,分别绑着新娘的四肢,又再旁边找了几块大石,系在新娘的手脚上,然后一个用力,将人悬空的抬了起来。我看的目瞪口呆,就算是死人,也毕竟是乡里乡亲的,这么做,对死者不敬什么的就不说了,要是有死者家属看见,难道能够接受吗?或者说,他们真的觉得将死者沉湖,就是嫁给了龙神,真的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在我的诧异中,几个小伙子已经走到了湖边站了一圈,缓缓地,将手里的绳子放了下去,人虽然天生就有浮力,可是却也抗不过石头下沉的势,眼见着新娘身上的衣服在湖水中漂浮荡漾,很快的,就消失在深深水中。绳子被剪断,我爸在湖边站了一会儿,便挥了挥手让大家回去,没过一会儿,龙口湖边,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长长地呼出口气,移不开自己的视线,自己都察觉到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真没想到……现在这个年代了,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存在。靳宸,这不犯法吧……”话没说完,却见靳宸猛的起了身,便往下走。“怎么了?”我吓了一跳,这个角度能看见靳宸的侧脸,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可怕,不是看见没有见过的事物的惊讶和冲击,也不是愤怒,那是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表情,眸子深沉,虽然在夜色中不明显,可还是能感觉出来,他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的颤抖,而是努力抑制着某种情绪。靳宸只是顿了一顿,没有回答我,大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