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芍药地一带的浩鸿小区。从南门出来,走过过街天桥,就是那条死胡同。穿过大约一千米的死胡同,就可以走到芍药地菜市场。实际上,浩鸿小区北门出去,马路对面就有一家副食商场,那里面,蔬菜水果肉类蛋类,什么都有,不过价格比较贵,因此,现在桑丫专门跑到南面的芍药地菜市场去采购。娄小娄早晨打来电话,说晚上等桑丫放学之后,接她去三里屯南街的“咱家”吃晚餐。桑丫表面上同意了,背地里却忙起来。她要给娄小娄一个惊喜。这个女孩从来就不爱口头表达什么。她准备做一桌她的家乡菜:棒棒鸡,冰糖肘子,干烧岩鲤,锅巴肉片,清炖牛尾汤,赖汤圆……天阴得严严实实,雨哗啦啦地落下来。她举着一把红色的雨伞,走出小区,经过过街天桥,进入了那条死胡同。胡同里没有一个人,如同一个无人居住的空巷。千条雨丝,万条雨线,砸在地上绽出千万朵雨花。桑丫经过胡同里的老门老墩,走过第四个弯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她不知道这个地方曾经一先一后劈死过两个人。乌云压在头顶,就像一张巨大的脸,死死地盯着人间。毫无表情,天意难测。雨越来越大,满世界只有水声。她到达菜市场的时候,雷在万丈厚的乌云里来回跑动,似乎在人间寻找着什么人。菜市场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顾客。多数摊主都回家了,剩下一些摊主缩在铺位里,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打牌。桑丫买了很多菜,几乎都要提不动了。她刚刚离开菜市场,忽然想起刚才买的一捆葱没有拿,就返了回去。如果没有这捆葱,接下来的一切都可能发生改变。回到摊位前,小贩没等她说话,就把那捆装在塑料袋里的葱递给了她,她谢了摊主,走了。乌云压得越来越低了,天地间无比暗淡,天就像快黑了一样。突然,一道闪电把黑糊糊的天幕从东到西撕开,如同一个巨大的照相机在闪光,于是,这个城市里所有的生灵都被摄入了一张神秘的胶片里。接着,响起一声惊雷,好像就是在桑丫头顶炸开的,整个城市都抖了一下。桑丫拿伞的胳膊一麻。她吓了一跳,小跑起来。走着走着,她的手机短信响了。她用脖子夹住伞,腾出一只手,把手机掏出来,打开短信看了看,是娄小娄发来的:桑丫,你在哪里?下雨了,待在学校里不要乱跑,尤其不要去那条死胡同。前年,曾经有两个人在第五个拐弯处遭到雷击!娄小娄。桑丫抬头朝前看了看,又朝后看了看,她现在站立之处,正是第五个拐弯处!死胡同里还是没有一个人。她**地抬头朝天上看了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双眼一下就瞪圆了,喊了一声:“妈!——”接着,“咔嚓”一个惊雷,对准她直直地劈下来,她一下就倒在地上。一个青春的女学生,转瞬就变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那些菜散落一地,都被烧焦了。雨伞只剩下了一根柄,黑糊糊的,七扭八歪,很像从古墓挖出的一件兵器。和前两个不幸者一样,她的双腿弯曲,双臂弯曲,一双黑洞洞的眼眶,似乎还在惊恐地瞪着天上的什么东西。这一刻是九点零四分。第三个人在死胡同被雷击身亡。次日,雷电专家又来了,他们勘查了一番,回去了。他们无能为力。下雨天,如果雷电专家走在户外,也有可能遭到雷击。老天爷不管你是总统还是平民,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管你是雷电专家还是修鞋的。不知是来自哪个方面的干涉,这一次雷击事件,媒体并没有报道。桑丫死了之后,死胡同里的一些居民先后搬走了,他们把房子租给了外地来京人员。这些租户住了一段时间,陆续也听到了三次雷击事件的传闻,很多人宁可不退房租也要搬走。死胡同越来越没有人气。一些草从墙角砖缝探出头来,越长越高。一些野虫也陆续滋生,纷纷爬出来,在死胡同里大摇大摆地穿行。如果你来北京,在晴朗的天气里,我可以带你去探视一下这条诡怪的死胡同。它离我现在工作的《青年文摘·彩版》编辑部不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