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好几个轮回,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萦绕,时而很轻,时而很重,时而又很温柔。身体暖暖的被软软的东西包围着,有时候又很清凉,感觉肌肤都透着风,在自由地呼吸着。某个时辰,某一刻,我终于睁开双眼,看到无边的黑暗。静,很静很静,静到可以听见轻微的呼吸声。我的意识开始复苏,记忆中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不是梦镜,祭祀,火,人,魔,和最后的风沙……而此时此刻,我正躺在一张**,很大很柔软的床。我试着动了动手脚,还很灵活,也不痛。我在黑暗中试着一点一点的移动手臂,想探探这床沿在哪里?整个手臂划了一个圈,除了软软的被毯外,别无一物。我又试着挪了挪身体,周边空空的,除了薄薄的纱被,还是纱被。于是,我又大胆地往前移。突然碰到一个热乎乎的……什么东东?禁不住“呀!”的叫了出来。“你还要挪到哪里?”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黑暗里传来。我条件反射的朝声音的反方向滚去。一个手臂突然伸过来,紧紧地拦腰抱住我。那一刻,我就僵在了原地。“这床,两边都没有墙,你是要滚到地上去?”那声言再次传来。我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兄台,能不能给个光什么的?”接着,一个淡蓝色的光球腾空而起。我側过头,借着这微光,看到一张轮廓清晰的脸,眼中倒影着蓝光,微微闪动,非常好看。不知怎的,我的眼泪竟“唰”地流了出来。曾经有那么一刻,我是多么盼望见到这张脸,这张带着无尽权利和希望的脸。我甚至想到绝望。“我~~”剩下的话给吞了下去。他吻住我的唇,那么激烈而不可控制。他似乎很喜欢咬住我的唇瓣,吮吸着,沉重的呼吸轻抚过我的脸颊。我先是身子一僵,跟着心加速跳了起来,血液快速循环,红透了我的脸。我看不透自己的心,却迷恋上这种感觉——温暖而甜美。他此刻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良久,他放开我。“我……不是……菱兰……”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彻底的蹦溃了。我盼了那么久,不就是想说出这句话么?而且只能说給他听,而他却是那么的遥远。而今,他就近在尺呎。我听到自己的哽咽声,在这寂静的暗夜里,却是想止也止不住的。他突然双手抱住我,很平静地说:“我知道。”而后,轻轻地把我的头埋在他的胸前,轻声道:“睡吧。”我就很听话的睡去,象婴儿躺在母亲的怀里,无忧无虑的睡去。我在清晨时分再次醒来,屋里立刻进来好几个蓝衣婢女。她们好象就守着我醒来一样。洗梳换,都训练有素,快速麻利。梳洗的时候,也没有见什么火烧的伤痕,看来他们定有什么灵丹妙药。我有句没句的和他们搭上话。原来,这里是她们王的寝宫,而我沉沉地睡了五天。我确信自己没有来过这里。如果这里是他的寝宫,那先前给他施梦的地方又是哪里呢?“陛下。”婢女的声音传来。我寻声望去,他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一身黑色长袍,金色的文条极其恰当的镶嵌在领口和宽袖边,和着一条金色的宽腰带。他头顶束着发冠,几缕细发懒懒的垂在宽阔的肩膀上。脸上是那冷冷的,不屑世事的表情。他挥挥手,屋里的婢女知趣地退了下去。他缓步向我走来,看样子很满意我注视他的眼神。那一刻,我想,他要么很自恋,要么很自信。我收回自己的目光,望向窗外。此刻我正斜坐在一张靠窗的长椅上,红色的裙服顺着椅边,滑到地上。“原来凡间女子也可以这样妖艳。”他站在不远处打量着我,不带任何表情。她们今天把我打扮得像个待嫁的公主。我朝他挤出一个微笑,表示感谢。我至今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明显应该是他救了我。他把我带出寝宫。当我看到三四个和我穿着一样的清秀女子时,才知道这公主似的装扮也不过是他的——贴身婢女。我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站到这观礼台的。只记得跟着他走出寝宫,然后加入一个大队伍,各个盛装浓抹。他没有给我做任何介绍,我只是读懂他的眼神,站在了他后面。接着,我们穿过一个个的殿宇。凡是见到我,或者说我们这一队王族,都主动低头回避,让道而行。我的头比他们更低。那万人之下,脱衣而立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突然,我感觉像是撞上某样东西,本能地抬起头,一股强大的反推力迎身而来。我无法控制的向后倒去,确切地说是飞,力道那么大,而我那么轻。他瞬间转身抓住了我,那阵风骤然而止。原来,行进的队伍停下了,我却没有留神,差点撞到他。而他,总是有某种力量自行保护着。我终于明白他们说的,他是无法靠近的。“神游的习惯得改改。”他厉声道。我定了定神,轻轻“哦!”了一声。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他身边那张惊艳的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是他的后。他放开我转过身,前面一道门重重的给守卫推开。那熟悉的欢闹声如雷灌耳。非常明显地,这一次我是站在了这个最高权力的看台上。祭祀~~~不是说错过了吉时,便不会再祭?我的脚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步也不想往前。那种绝望到死的感觉重新袭来,让我有点喘不过气。他感觉到了异样,回过身一把拉住我直接带到了观礼台上。我没有选择的乖乖的站在他身边——和其他贴身婢女一样,伺候着——端茶,送水,送水果,扇扇子……看他那舒服样,真想捏上百个虫子放他身上。因为他的出现,喧闹声嘎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我们,或者眼里只有他。上万生灵,就这样静静的向他俯首致礼。诺大的广场,这时,只剩沙沙的风声。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到祭台上,一名白衣女子,双手双脚均被绑在空中,拉成一个“大”字形。我手心一阵冷汗。那女子,定是菱兰。不过是个凡间女子罢了。她自私的想活,就和我自私的想活一样,有错么?我并不恨她。那天醒来,我庆幸自己活着,更庆幸自己终究是扰乱了他们的吉时。今年的祭祀怕也只能到此为止。在这盘古开天的神魔乱世,我能帮的,怕也只能是帮她挣个多一年的凡人寿命。一年后,她想明白了,也就死得心安了。我这唯一的庆幸,终究敌不过他们。他淡然地坐在我身边,很自然的和另一侧的女子——他冷艳的后——说着些无关边际的话。在他们眼里,那凡人的生命,怕只是脚底的一粒沙,存在与不存在,都是没有区别的。我环视周围这些可怜的跟随者,他们疯狂的欢呼着。其实他们崇拜的这个神圣的信仰,不过是统治者的意念罢了。三个主祭司坐在祭台一侧。其中一个主祭司站起来,念了一段极短的文字,像是宣布一个死刑。他们给她的是——鞭刑至死。四个大汉前后围绕那具白色的身体,狠狠地抽打起来,顿时血肉横飞。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痛?我全身开始哆嗦,这里是人间地狱。她明明是活着的,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受虐者哭天喊地,施虐者就会更加兴奋。她的沉静,让这周围的人兽妖觉得无味起来。“不高兴?”他终于转头看了我一眼。“这是赎渎神灵!”我狠狠咬了咬牙。“神灵?”他冷冷的笑了笑,望向祭台上那巨大的雕像,“你指的是他么?”语气是那样的轻蔑。这难道不是你的信仰?那你要祭的到底是什么?!突然,我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深渊——无尽的黑暗,那具白色的身体闪电般地向我扑来。我明明是看不见的,也不想看的,眼睛却由不得自己,反而睁得大大的。“不要看!”一声怒吼!一只手掌硬生生地刷下我的眼帘,挡住我的视线。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我还是看到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它在几乎要贴到我时,眼睛突然张开,一大口血“啪!”的一声喷向我的脸,耳边传来无尽的阴笑,似鬼哭又似人抽泣。我看到了最恐怖的死亡之脸,像是直接印在我的脑海里,怎么抹也抹不掉。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古老的咒语:恶灵的血咒。这个古老的血咒,只有死去的施咒者才能解。而,死去的人,又怎么解?是他抱我回他的寝宫。接下来我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我连自己想去哪里要做什么都不清楚,连白天和黑夜也不懂。我落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世界里只有女子的哭声,笑声,呻吟声,和鞭子的抽打声。七窍流血的面孔,就在我周边飘啊飘。阴冷的风,从心底吹出,透骨的凉。我想我是疯了。只有当一个身体紧紧抱住我时,这种恐惧才稍稍停歇。在他们灌了我一段日子的丹药之后,我清醒的时候开始多了起来。那晚夜色很柔。他就侧身躺在我身旁,静静地看着我。我的眼光有点闪烁,不再是空洞无物。我心里明白这段时间,我总是在夜里比较清醒。“你,为什么救我?”我望着帐顶,避开他的眼光,却很想知道答案。他没有回答,像是在沉思。“我和菱兰,对你而言,有区别么?”我们都是凡间女子,为什么结果那么不同?“应该没有。”他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我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不再说话。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我身边,也没有再说话。也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我。迷恋的只是一种感觉么?刻不上心,感觉能藏多久?哪一天,淡了,我是不是也就和菱兰一样了,一粒不粘脚的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