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我心疼地看着无名。他抱着我急行了一夜,怎么也不让我自己走。我也很理解,我走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天池。他开始转道山林小路,这里人烟稀少,他可以急速飞行不会引来注意。看来他是要急着赶去天池。“累吗?”他突然轻声问。我摇摇头。他停了下来,把我放到地上。我绕着他走了几圈,算是活动活动筋骨。他看着我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白色药丸,送到我嘴里。“嗯~~吃了这个,至少在五六天内你不会觉得饿。”我立马吞了下去。我知道自己肚子已经不争气的“咕咕”叫了好几次。“走吧。”这次他只是轻轻挽着我的腰,我就和他飘飘然的继续前行。“是你求了魅珞?”我想起在祭司殿的牢里妖后的那些话。“我求的是三祭司。魅珞是她的人。”他轻声回答。“你是不是答应了她什么?”我想这求人背后总是会有笔交易。“也没什么。”他淡淡地说,“只是答应她去天池住上一段时间。”他看了看我,继续道:“这样也好。我离开,他们就更容易有所行动。”“祭司殿不是大祭司的天下吗?”我抬头望向他,心里疑惑着这三祭司又怎么保的我?“他还不敢和三祭司翻脸。”无名应道,“三祭司倒很守信用,把你藏得很好。连我都打听不到你在地牢的什么地方,更何况大祭司。”“那你怎么从天池里出来了?”我想既然他们有心把他支走,定有人监视。“嗯,是费了不少精力和他们周旋。现在天池里那个王是我的幻影。所以得赶快回去。”他笑了笑,在我额间轻轻一吻。我双手环住他的腰,享受着这个吻的余温。“上善为什么要娶我?”我疑惑起来,那之前我并不认识上善的。“若冰施计,用了一滴眼泪,上善就去求了三祭司。”他语气平和地说,“杀手的眼泪比任何武器都有杀伤力。”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尽管他面无表情,但我还是感觉到他心中的那阵怅然。“三祭司为什么会答应他?”我想上善既然求到他想要的,里面定是有原因的。“因为那是魅珞想要的结果。魅珞一直想把你嫁给别人。”他望向天边,眉头似乎皱了一下,接着道,“或者更因为上善是她从来不肯相认的儿子。”原来,上善是大祭司和三祭司的儿子。可他们却推了无名做王,那上善对无名该是怎样一种恨?况且他们之间还有个若冰?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无名会有那么多药丸。一个杀手,要不痛不死的活着,是何等的不易。天边突然暗了下来,刮起了风,看似要下雨了。无名加大手臂的力度紧紧环着我的腰,加快速度前行。这风越刮越大,席卷着沙石落叶在我们周围肆虐,看来会有场暴雨。我把脸藏在无名胸前,这疾风有点让我睁不开眼。无名施了个小小的结界,把我护在里面。“这城,还有暴雨?”我感激地看着他问。“嗯!一年四季,风雨交替,和城外没有区别。”他应着我,速度又加快了一倍。“你出过城吗?”我好奇地问,心想,他既然知道“城外”,怕是不受这城之封印的控制。“这城,妖是出不去的。”他淡淡地笑了笑,“我只在梦里出去过。”梦里?是师傅的梦吗?师傅到底给了他一个什么梦?突然,我眼前出现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嫩绿的小草软软地伏在地面,露珠在叶尖闪着金光。天空也晴朗了起来,几朵白云悠然的飘着。远远的,有棵大树随风摇曳,时不时地飘下几片叶子。“我们去那里歇歇。”他的声音轻拂过我的耳畔,同时松开一直紧抱着我的手臂。我望着他。他微微点头,好看的脸上荡起一抹微笑。我高兴地跑向那棵参天大树,愉快的笑声一路落下,撒了一地。他跟着我很快地到了大树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我绕着这百年大树跑了几圈,一来活动胫骨,二来可以享受这和风和青草的气息,浸人心脾。我再次绕过他身边,他突然抓住了我,轻轻一带,我就倒在他怀里。他把手搭在我唇边,看着我似乎在说:别出声。我怔了怔。他的声音在耳边细细地传来:“给你讲个故事。”紧接着在我们远处的草地上浓雾聚集,然后慢慢向四周散开,雾气所过之处,像是把原来的天空草地和白云洗去了一样,接着现出一个黑黑的大洞。我惊讶地望向他。“只是个幻境。你小心看着,不要说话。”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就安静地躺在草地上,枕着他的腿,看着这幻境里的奇异景象。一个小小的光球在黑暗的洞里亮了起,接着又是一个……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小光球,在幻境里变得越来越清晰,我居然看到每个小光球里都有个小小的身影,如掌心那么大,却是成了人形的艳丽女子。她们像是沉迷于自己的幻境里,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愁……尽显人间万象。突然,两个绿色的光球在远处亮起,走近了――我心里一惊――它不就是我在菱兰梦里看见的魔?现在借用着大祭司的人形?我偷偷看向无名,此时他正闭着眼,似乎在操控着这幻象。他不语,只是把手搭在我头上,轻拂我的细发。我心里忽然变得很平和。有他在身边,心里总是那么踏实。我继续看着这幻境。我想无名是要告诉我这魔的故事。只见它慢慢地走到一个光球前,小心的用手托着,浅浅的红绿双色气体在他手心中腾起,并慢慢地渗入到光球里。不一会,光球里的身影像是给什么能量撑破了一样,“啪!”地一声就消失了,整个光球也随之灭了。它又走到另一个光球,用同样的方法试了试,结果球里的身影还是给撑破了。整个黑洞里怕有上千个光球。它像是越试越生气。最后,它之前的小心翼翼荡然无存,红绿气源源不断地从它掌心流出,充满整个黑洞。光球一个一个的灭了。空中传来它低低的吼叫,充满悲愤,失望和愤怒。突然一声巨响,山体开始剧烈摇晃,无数巨石头从头顶落下,整个洞穴看似要坍塌。它本能的往外逃,却被一阵哭声惊醒。有个光球没有破灭。它冲向那个光球,一揽藏入怀里,接着整个洞跨了下来……其它的魔闻声而来,在乱石中挖到它们。这时我才看清楚,那光球里的女子分明就是三祭司的模样。只是那时的她,一脸的清纯,像个刚刚入世的婴儿,只会痴痴的笑着。它看着她啊,欣慰地笑了。而它丑陋的笑容,却吓哭了她。“嗯?吓到你了?”它粗声粗气地说着,而后身形一晃,成了个俊俏的少年。只是,眼神空洞无物。从那以后,光球中出来的女子就一直跟着他,叫他“哥哥”。他似乎沉浸在做“哥哥”的幸福中……整个幻景忽然消失,无名温婉的声音传来:“你想不想听若冰和上善的故事?”我抬头看着他。他依然闭着眼,脸上荡起一抹笑意。我想他知道我在看着他。“想。”我又平躺下来,头依然枕在他腿上。他一只手轻轻地抚过我的双眼,我听话地闭起了眼睛。“若冰是魅珞从宫外带进来的,那时她只有六岁。”他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细微地响起,“魅珞每次见我都带着她。她十岁那年,魅珞把她送给了我。魅珞那点心思我怎么会不懂?我待若冰如嫔妃,却未曾碰过她。“她似乎天生就是上善的克星。上善第一次在我宫殿里遇见她,就像入了魔似的日夜魂牵梦绕。两年后,我把她送给了上善。”“你用了两年,把她变成一颗很好的棋子。”我接应道。“不错。她是我故意放到上善身边的。后来她成了上善的贴身护卫。之后的四年里,上善对她是用尽苦心。有一次,她为了救上善,身受重伤。上善从那时起便潜心研究药理,一两年下来也小有成就。每次她受伤,上善就给她治伤。这些年来,也过得算是平稳。”“我和楚一凡的那段日子里,是不是若冰一直在保护我?”我突然想起魅珞的一些话。她说无名动了一个隐秘的棋子,她指的是不是若冰?“嗯。”无名不否认地应了一声,“当时我并不担心魅珞,她只是嫉恨并不会真要了你的性命。我最担心的是大祭司。他表面对上善不冷不热,却是有心要培养上善。若冰送给上善时只有十二岁。之后的四年,我和若冰没有过任何联系。上善自然不会想到若冰是我的人。所以,只有若冰才能在领命的同时再改命令。”若冰,你面对上善的时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轻羽……”无名突然低低地叫了我一声,“这一次,怕是不能让你睡了。”“嗯?”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突然把我紧紧拥在怀里,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同时在我额间,印下一个重重的――吻!倾尽千世的温柔。紧接着,我的身体被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流推向空中,周围瞬间出现万道光墙,把我紧紧地护住,并不停地朝某个方向急速飞行。那一瞬,我看到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染红了整个天空。那一刻,我的心跟着抽痛,几乎昏死过去。他抬头,最后看了我一眼,眼里写满无尽的心痛和不舍……而后,我看到了很多原来看不到的东西。远处,滚滚黑雾正疯狂地吞噬着他的幻境,蓝天白云绿草地顷刻间坍塌。他一个人,稳稳地立在暴风雨中,噬魂悬浮在他身前……我这才明白,之前看到的大祭司不单单是幻景,他确实就在我们周围。无名用自己的幻境困住了他,却终究斗不过这个魔。如果无名就这样死了,天池里的幻影就真成了傀儡。这不就是大祭司最想要的吗?“无名,求你让我回去,我要和你一起……求你……”我撕心裂肺地哭喊出来,拼命地挣扎着,我真的不想就这样离去。可这城池却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我终究是无法控制的远离了他的世界。我无力地跌坐在他的结界里,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要送我走了。我瑟瑟发抖地看着手心中的小噬魂,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我怎么就没有留意到,无名在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我怎么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保护他,哪怕只是一点点?我怎么就那么地相信他,从来不去想他笑着并不意味着他不痛苦?……他最后吐了那么多的血,不知道忍了多久又伤得多重?他留在我身上的力道又有多少,他自己还留了多少来对付那魔头?此时,我真的很想很想再听到他说:睡吧……无名,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等我。我终于出了城,可心却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