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分昼夜地查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线索。我觉得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打算先把师傅的万灵剑找到,顺着剑的灵气说不定能找到师傅。无名之城和师傅有那么多的渊源。找到师傅,说不定就可以知道怎么从噬魂剑里取回灵魂,说不定还能进城,还能见到他――哪怕只有一眼,只希望他还好好的活着。第二天我就和祁冬祁香云请辞。祁氏兄妹倒是很好,给我准备盘缠衣物,还配了马和车夫。其实,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找,只知道往南走就对了。据祁府记载,师傅五千年前在祁府住过一段日子。五百年后,回来划界为城。当然,这划界之前,是场惊天动地的神魔之战。这期间的五百年,师傅在哪里又做了什么呢?这划界之后的四千多年,我知道师傅幽居仙羽山,直至后来,收了我这个资质不高的凡人。十年前,他离开了仙山,听说是回到无名之城。师傅回来封城?如果是为了活祭,为什么等了四千多年,才回来封城?我在离镇之前就把车夫放了回去,自己驾着马车漫无边际的往南走。虽然没有具体的方向,心中却总有个信念在指引着自己。越往南走,雪越少,风却是刺骨的冷。连日的阴暗潮湿,我的心情也跟着沉甸甸。有时候也会做做梦什么的,只是梦里再没有出现任何与无名之城相关的人和事,像是被封住了一样。我想,他拿不走我的记忆,却封住了我的梦。现实点,怕对谁都好。我就很少睡了。没有美梦,睡多了,不就是浪费自己的生命?再说,我只有几十年而已。在祁府的那些日子,我也是很少睡的。虽然找不到噬魂的记载,却知道了很多。比如,天地混沌初开,是妖魔鬼怪人神混杂之世。其中,以神族最为强大,维护天地平衡便成了他们的使命。最弱一族――人族,为求神之庇佑,自发形成了各种形式的祭祀礼。神族在享受这种膜拜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种族危机,就是神者与异族通婚。一则,扰乱神族的仙统,二则,如果他们的后代同时拥有两族的力量,亦神亦邪,神族的主导地位就会受到威胁。所以,神族第一戒条就是绝不可以与外族相恋通婚。又比如,在这神族中,以战神无彦为首,与天地共存,受人魔共奉。不知道有多少神族女子为之倾心。而传说中,这位战神却从未有妻儿,只有一凡人弟子。凡人弟子,就四个字,算是对我的记载。连是男是女都没有提,真是窝火。还有介绍活人死祭,是人神共愤之事,天地不容。神族只能接受物品的祭典,活祭是要受天谴的。当时看到这段记录时,我就常常拿出来细品。即是天地不容,为什么在无名之城,确是延续了上千年?祭的又是这位大神?我也常常想起他们审判我那天,无名的那些话:三祭司,想杀个凡人而已。大祭司又得到了什么?难道是菱兰的身体?那二祭司要的什么?这个王要的又是什么?想着想着,我突然醒悟过来:无名之城的祭祀――阴时凡人女子的洁净之身――这只不过是满足大祭司的色欲,二祭司的权力欲,三祭司的杀人欲望而已。那晚无名说:“别忘了你的誓言!”“在我的地方,岂能容你做那些龌龊之事!”“你那三个月的封印,我迟早会解开!!”那恶魔的话又回到我脑海里。“你凭什么就成了我?我才应该是那个被结界保护的司女啊!!”菱兰幽幽的哭声还残留在我破碎的记忆里。难怪祭祀册里记载司女殿移进了宫里,选中的司女被送往祭司殿后,直接被封印三个月。这是对大祭司的约束。他是在保护这些女子的贞节,却保不了她们的命。难道是因为三祭司要杀凡人?二祭司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阴时生的,便定了只有阴时生的才能做司女。那祭天之时,万人之上的威风凛凛,不就是他贪恋的么?而当他站在那祭台上,对自己的亲信,妻子和女儿,宣布死刑时,不知道是否还觉得那样威风?这是一个上千年的信仰,要改变这个信仰,他要背负怎样一个使命?“我们不能有任何弱点!”妖后这样说。“这天下还不是你一个人的!”妖后还这样说。原来她真的比我更了解他。菱兰成了二祭司的弱点,上善是大祭司的弱点,若冰是上善的弱点,而我不就是他的“弱点”吗?而他却是那样固执地保护着我……我的泪不知觉地又流成了河,冻结在脸上,刺到骨里。师傅,请你指引我……我要回去,以一个强者回到他身边。我活在和无名的回忆里,茫茫然地不知道又走了多少天。突然,我眼前一亮,是雪山。我看到一片茫茫无际的雪山。南蛮一带,是不会有那么多雪的。这里,一定是师傅的结界。马车不能上雪山。我只好下车取些随身可带的食物和――酒,祁氏兄妹居然给我准备了酒,心里一阵感激。我把东西整理好后就步行上山。他们给我准备的衣服倒是非常保暖,这一路走来也没有冻着。只是每每到了夜晚,这冰山雪地的,总让我想起他的温暖,想起天池的缠绵,想起最后他印在我额间的那个吻。我禁不住又摸了摸额心,还是一片冰凉。无名,你想留给我什么呢?难道只是封住让我梦见你的权力?一路跌撞撞,哭了睡,醒了走,冷了喝口酒。潜意识里,总觉得师傅就在前面,我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见到他。这份坚持,居然也让我走到雪山顶,并顺利地发现一个雪洞。我穿过层层冰柱,眼前一亮,真的有一把剑封在一个大冰柱里。“师傅。”我轻声叫着,“你在这里么?”没有回答,只有自己的回音在洞里环绕。突然,藏剑的大冰柱发出“咔咔”声响,自己碎裂。那把剑自己飘到我身前,好像它一直在等我的到来。居然是把女子的剑?我好奇地抓住剑柄,一股很强的气息穿透全身。那是师傅的气息,我很熟悉。“万灵”——真有这两个字深深地印在剑身于剑柄的交接处。果真有万灵剑,可为什么是把女子的剑?我在剑的另一侧,发现一个小小的“羽”字。我兴奋地说不出话来。这“羽”字歪歪斜斜的,像是后来手刻上去的。“师傅。”我抱剑而泣,“我只会造梦,你留我这把剑,要我如何使?”“轻羽。”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是师傅。他的身影出现在我跟前。可是,为什么只是个影子?“轻羽,随我来。”师傅还是那么温和。我听话的走过去,穿过他的影子。我知道,这是师傅留给我的梦境,是师傅的梦境。我眼前一下子开阔起来,熟悉的殿宇,隔空的楼阁――无名之城!――我在师傅的梦里回来了。是无名!我看到无名。他正悬浮在夜空中,远远的,被一层透绿的红光包围着。“无名!”我奔了过去。无名,你可知道,那么多的夜晚,我是如此地想拥你入怀,可是连做这样一个梦的机会都没有。可是无论我怎么跑,他始终和我保持着一个距离――远远的――仿佛只是悬挂在夜空里的一颗星星。我醒在师傅的梦里,这个距离我是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的。“师傅!”这时,我看到师傅的影子浮在他的不远处,如另一颗明亮的星辰。这难道是十年前发生的一幕?师傅和无名的一场生死之战?我猜得没错,是生死之战,但打得并不精彩。来回斗了几个回合,师傅突然划作一道白光,直刺他的心脏,明明是白光穿过了他的胸膛――可为什么无名还活着,那师傅他……我突然很想哭,可是怎么也哭不出来,更不敢想师傅是不是已经化成了粒粒尘埃……师傅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万灵剑,去找你文爷爷。”一切都碎了……碎成片片薄冰,慢慢化成水,流入大地。我一口鲜血吐在自己身上。伤心至深处,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血。“轻羽,轻羽。”我看见祁氏兄妹,接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睡――吧――”仿佛从遥远的天际,飘出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痛心……我在祁府里醒来。原来祁氏兄妹知道我要往南走,以为我要回无名之城,就一直跟踪我。结果,他们连城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却看见抱剑受伤的我。抱个剑也能受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第二日,我便告辞。这次,他们没有跟来,因为我回的是仙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