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依然在闹哄哄,可是不知为什么,喧闹自前排开始一点点的平息下去,就好像清风吹过了沸腾的水面,又好像有一只手轻轻拂过翻滚的麦浪,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平静下来。于是,千羽翼听到了乐声。很小,很低,夹杂在人们努力想要屏住的呼吸中,又轻而易举的飘散在呼啸的夜风里,然而依旧钻入他的耳朵。轻快的乐声,既非宫廷雅乐,令人昏昏欲睡,又非山野民歌,简朴却粗俗。不同于他以往听到的每一首乐曲,就连演奏的乐器似乎也很奇怪。目光扫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弹奏的人,然而神思已然被若有若无的乐音牵引。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很特别。欢快中带一点调皮,犹豫中带一点洒脱,温和中带一点倔强,很像那个人……唇角不觉微微勾起。方才各显其能的士兵都在台下坐着,抻着脖子……他亦凝眸望去……“嘶……”仿佛有倒吸冷气的声音自前排向后传递,众人不约而同的身子往后一仰,又不约而同的往前一倾,脖子比先前抻得还长。什么情况?他眯了眸子……这时方发现,在右侧帷幕的边缘似乎有一条什么东西在上下摆动,白生生的,因为他距离太远,于是乍一望去感觉像条虫子,然而看众人的反应,那分明不是条虫子。皱了眉……在搞什么鬼?“虫子”就在那摆啊摆,像羽毛搔进了心里,让人恨不能一把揪住,使劲一扯!不用动手,“虫子”动了两动,终于点在地上,然后帘幔一摇……什么?千羽翼险些从座位上蹦起来。是洛雯儿,方才那虫子一样在帷幕边摆动的,是她的腿……眼睛已经瞪酸了,黑眸愈发深沉,然而眸底却仿佛燃着熊熊烈焰。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于是那个苗条的身影便在他的黑眸里转啊转,就好像在火焰尖上跳舞。“……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脸上,留个爱标记。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心上,让我想念你……”这是什么歌?她在唱什么?给她一个吻?她是不是疯了?曾经因为自己一时失控,挨了她一耳光,而今她却……莫非她希望那个亲她的人……不是他?她希望的那个人在哪里?在哪里?黑眸圆睁,手中的茶盏在大掌中吱吱作响。“纵然瞪着你眼睛,你不答应,我也要向你请求,绝不灰心。纵然闭着你嘴唇,你没回音,我也要向你恳求,绝不伤心……”紧攥茶盏的骨节亦在轻微作响,肘下的桌子开始震动。她身上穿的那露胳膊露腿的玩意是什么?还是他送她的那身衣裙吗?她竟然把他的心意糟蹋成这样,是为了在那人跟前卖弄吗?还有她不停挥动的那个软趴趴的长条是什么?五彩斑斓的,还在不停的往下掉毛毛,行动间,满场乱飞,跟下了雪似的。她就在这彩色的雪片中往来穿梭,一会伸胳膊,一会抬腿,自己即便隔了这么远都能看到她在抛媚眼。如此疯狂如此直接如此火爆如此不顾女人应有的矜持如此的……怪不得弄了一群男人看她搔首弄姿,怪不得总对自己不理不睬挑三拣四,原来是早已心有所属,今天是要对那人明确表达心意吗?她到底看上了谁?是谁?冒着火的黑眸向着人群扫视,却只见满眼的疯狂。原来女人是这样的,她和紫烟都只喜欢别人,而不是……他……“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飞吻也没关系,我一样心感激。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飞吻表示甜蜜,我一样感谢你,一样感谢你……”全场都爆炸了。前排的士兵往台上冲,后排的往前面涌,就跟海浪要抢救回搁浅在沙滩上的小海星似的。台子周围有负责维护秩序的士兵,煞有介事的挥舞着兵器,却无异于螳臂当车。小凳子还举着玉米棒子在台上挥舞,尖叫,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彩色的毛毛飞了满场,不少人开始打喷嚏,但依然不减狂热。瓜子,花生……纷纷飞上舞台,寒光一闪……不知谁又丢了把片刀上去。气氛愈加热烈。洛雯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面对的是数以万计的士兵,他们多年征战,铁血无情,每每攻陷一座城池,若不是我提前严明军纪,那些城里的女人……可是你,你为什么要招惹他们?今日他们若是当真冲破那层阻拦……洛雯儿,你可会认为一只小绵羊能对付一群饿狼?“啪……”手中茶盏终于壮烈。千羽翼一拍桌子,噌的站起。然而就在这时,喧哗渐止,一个清越的女声传了过来:“谢谢大家的支持!非常感动,你们是我见过的最热情的观众,谢谢大家……”欢声雷动。台上的女子玉臂一扬……那么纤细的胳膊,竟好像带有神奇的力量,顷刻让躁动归于平静。“为了感谢大家的热情支持,稍后我将为大家再献上一曲……”欢呼……“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曲,是一首保留曲目,大家想听吗?”“想……”千羽翼觉得即便誓师出征那日,这群家伙的喊声也没有这么整齐这么嘹亮。“可大家要是把这台子挤塌或者踩坏,就什么表演也看不成了。今天是上元佳节,大家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激动而扫了所有人的兴致吧?况且若是大将军知道了……”算你聪明,这会还知道拿我来控制场面。“……所以大家要稍等片刻,在此期间,有请我们的新新人组合——‘飞毛腿’上场!”掌声四起。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懈,可是……她竟然还要上场,还要穿得这么“衣不蔽体”的出来招摇?还有,还有那个把手捂在嘴巴上又到处乱抛的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再也无法忍受,披风一甩,当即向场外走去。————————————————————洛雯儿从台上蹦下来,哼着歌,向房间走去。想当年,她差点就成为一部谍战片的女主角,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导演非要“潜”她却挨了她一脚……最后,她只在片中扮演了个夜总会的舞女,唱的就是这首歌。此番,不过是看士兵们闲得无聊才想了这么个主意,自己也没打算上场,可是谁让她一不小心看到了后厨那群鸡……拔鸡毛的时候,感觉就像在拔千羽翼的头发,很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她摸了摸手里那根毛已掉得差不多的“彩带”,不屑一哼,继续唱道:“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啊……”一股很大的力使劲的抓住她的胳膊,差点将她扯得飞起来,然而下一刻,她后背狠狠撞上了墙,身前旋即压过一个人。“你想要什么?”“千羽翼,你怎么……”话只说了半句,面前那张脸霎时一低。“唔……”他简直是恶狠狠的吻上了她,不只是吻,还啃咬,撕扯……“千……唔……”根本就不容她出声,只重重的挤压着她,吮吸着她。洛雯儿觉得自己就是一罐酸奶,仅一会工夫,就被他抽空了一切,连瓶子都开始干瘪走形,咔吧作响。他顶住她无力的开始下滑的身子,指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再在那红肿的唇上咬了一口。积压的郁气稍有缓解,准备放过她,可是手掌无意识的划过她的腰……那么细,那么软……腰下,是玲珑精致的曲线,即便隔着衣物,亦可感受那份细腻与柔美……脑子轰的一声。他几乎没有听到裂帛碎响,大掌已经探入她的衣内,覆上了她背部的凝滑……“混蛋!”脸上挨了一耳光,瞬间清醒。洛雯儿挣扎着推开他,转身便逃。千羽翼一把抓住她,卸了披风,不顾她的挣扎,将她严严实实的裹住。又找出她的手,查看是否脱臼。“放开我!”“放开你?你要上哪?还要去他们面前卖弄?你想惑乱军心?”“你……”洛雯儿死死盯住他,半晌,忽然一笑,笑意极冷:“什么叫惑乱军心?大将军真是言重了。敢问大将军去春意苑是不是在主动接受惑乱?是因为这种惑乱无伤大雅么?既然如此,为什么只许州官放火,却不许百姓点灯?”千羽翼蓦地瞪大了眸子,一瞬不瞬的看住她。她又是一笑,极是费力的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紧了紧披风,乜了他一眼,笑意依旧:“谢大将军关心!”转身欲走,却听他在身后道:“我没有碰那些女人……”声音很低,似是怕她听不到般重复道:“我没有碰那些女人,没有!”语气坚定。她肩头一震,忽的眼底发烫,急忙咬住嘴唇。奇怪,她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动?不喜欢,她不喜欢!“你碰没碰那些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突然大吼,旋即冲进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