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不过是开个饺子馆,只想要一间小小的屋子,地段稍好一点便可以,待生意稳定了,再慢慢做大。所以这段时间她亦在游逛的过程中四处留心,琢磨着哪里既不偏僻又安全,价钱又合理得让千羽墨并不难以接受,实在不行,租间小房子也可以,却不想……千羽墨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就好像他送出的不是一张价值十万金的地契,而果真仅仅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纸。“紫月楼,我已经叫人拆了,现在重建了一座,皆是按照你我最近的‘商议’进行的设置,你抽空去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动之处……”语气忽然一滞,睇向送回手边的地契。“这个回礼……太昂贵了。”看着她低垂的眸,千羽墨不禁一笑,摇起了扇子:“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如今,我为什么不能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只可惜你不是周幽王,而我也不是褒姒。”千羽墨一敲扇子,凑上前,凤目斜挑,魅惑深深:“不若……我们试试?”洛雯儿立即抬了眼,却见他往后一靠,哈哈大笑。不由皱了眉,这个人怎么总这么没有正经呢?然而只有胡纶知道主子的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哼,胡纶现在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说什么要调查身份,辨识真假?其实就是想找借口接近目标。还说什么“既然是王兄的人,他现在不在,孤自是要照拂一二”,这是单纯的照拂吗?又说什么“若王兄当真对她爱若至宝,而她在孤的手上,也是对王兄的一个制约”。可是现在呢?又是贴银子,又是花时间,整日里要么对着那两个小木人儿发呆,要么就是立在窗前,好像是在观赏景物,可是目光一片游离,一忽明,一忽暗,一忽晦涩不清。唇角虽是惯常的弯着,却仿佛定住一般,然后抽冷子来上那么一勾。打斜后方看去,说不上是魅惑还是狰狞,煞是诡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思考什么战略战术呢,原来却是在思谋如何进行名正言顺明目张胆的调戏!“诶,你到底要不要?”那个“一身正气”的白衣男子挑眉发问。洛雯儿不说话,垂着眸,手将汤勺捏得紧紧的,看似内心正在进行强烈的挣扎。“不要就算了。”白衣男子叹了口气,竟好似变戏法般的变出了个火折子,吹亮,直接把地契凑上去。洛雯儿以为他不过是要开玩笑,没想到那纸边一亮……竟真的点着了。“你……”洛雯儿大惊,急忙上去抢。一把抓过那燃得欢快的东西,不顾一切的拍息上面的火焰:“你是不是疯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语气忽然一滞,那零落在桌上的残片,竟是只字也无。抬了头……地契,完好无损,正夹在两根长指之间,对她招摇,而那长指的主人,更是笑得粲然。“莫、习!”又被算计了。洛雯儿气急,扑上去便打。“好了好了……”千羽墨笑着,自然而然的牵过她的手:“让我看看,又是刀又是火的,这手现在得是什么模样了?”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格交织出一幅明暗,静静的铺洒在二人身上,竟好似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煞是温馨,以致胡纶忽然发现,这一坐一立的二人真是蛮般配的,一个风流俊逸,一个柔美娇俏……脾性亦是相当,一个睿智狡黠,一个聪明伶俐,而且二人都对赚钱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虽是经常争论,互不相让,然而更多的却是不谋而合……他忽然想,如果洛雯儿当初是先砸中了主子的轿子而非出现在禹城,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可世间的事总是有太多的阴差阳错,哪怕只差上一点点,却要兜上好大的圈子,还不一定绕得回来。然而眼前的一幅剪影着实太过动人,他甚至觉得,在许久许久的从前,久到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时候,曾有这样的一幕,于夕阳中,于晚霞间,若隐若现,熠熠生辉……洛雯儿自是没有胡纶这般感慨,她只是没好气的抽回了手,顺手拿起了汤勺……“怎么,当真要对我下手?你……可舍得?”千羽墨笑眯眯的做着口型,一双原本是墨玉般的眸子在余辉中现出淡淡的琥珀色,更添魅惑。怎么总是这么没有正经呢?洛雯儿白了他一眼,却是舀了勺汤,添在粉青莲花碗中。“百合排骨八宝汤,很滋补的……”不是没有怀疑他根本就不想借钱给她,不是没有怀疑他不过是在利用这些日子里的东游西逛来消磨她的耐心,还不断的打击她,让她知难而退,却不想,他早已在暗中将一切为她准备好了。这个人,要怎么说他好呢?玩世不恭?狡黠诡变?古道热肠?还是……将汤碗放到他面前,只看着自己的指尖,而那手指正无意识划着手边的桌面,声音小得她几乎都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否说出了口:“那个……谢谢你……”胡纶看到主子的神色一滞,仿佛要掩住什么般垂了眸子,端起了汤碗,然而那唇角明显的漫开一丝温软……==========“主子,您说这能成吗?”胡纶跟在千羽墨身边,翘着脚往人群里看。“主子,您听明白她问什么了吗?我不是真的老了吧?我怎么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胡纶试探着攀住前面人的肩膀,再把脖子抻长了些,结果得了前面那个人的狠狠一瞪。这时,里面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即便人群嘤嘤嗡嗡,但依然清晰的钻入耳中。“小明的父母生了三个孩子,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请问老三叫什么?”人群轰的一声嚷起来,都在喊“三毛”。胡纶见主子在笑,就凑上前,不屑的瞥了那些兴奋的人一眼,讨好道:“主子,他们一定又都猜错了,是不是?”见主子但笑不语,急忙再凑近些,神秘兮兮道:“主子,答案到底是什么?您告诉小的,小的保准不说出去!”千羽墨依然没有开口,只笑意微微的睇向人群的中心。那里,摆着一张桌子,旁边立着个牌子,上书“招工”二个大字。说实话,那字实在写得不怎么样,只不过根本没有人留心,他们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所吸引。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竟比女孩子还要干净漂亮,已是惹得姑娘们脸飞红云,就连男人们也打起了呼哨,这等架势,还怎么招工?怪不得出了十几道题,却没一个人能够答对。胡纶瞧了瞧主子,但见主子目不斜视,只笑意微微的盯着那人,唇角尽是宠溺,估计连自己刚刚问了什么都没有听到,不禁有种被忽视的悲哀,然而依旧禁不住好奇,努力往场子中间望去。放眼无涯,乃至整个天朝,怕是只有洛雯儿的招工才能弄出这么大的场面。可也奇了怪了,但凡招工,都是要问家世如何,有无经验,有无疾病,年纪几何,还有籍贯,过往,哪怕家中有几口人,父母是否尚在,有无娶亲,甚至是饭量如何,都要弄个一清二楚。她倒好,上来就出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简直让人怀疑她不是要招工,而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可是那条件开得又分外诱人。无涯最大的酒楼雅客居里面的伙计一个月是八钱银子,她直接开出一两的高价,而且每日的工作时间自辰时至酉时,还可分两班,若有加班,按每个时辰一钱银子奖励。如此的大手笔,既吸引人,又让人怀疑,于是不少人纷纷赶往吉顺街去瞧究竟。他们只知紫月楼一个月前被人买下,然后就彻底拆除,又盖了幢新的,却不想新楼的主人竟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然而倒更加惹人生疑,然而也便是因为生疑,所以人越聚越多,可即便是再多的人,也答不上她一个问题。“这么个问法,我看她就是到明年也招不上一个人!”胡纶嘟囔着。“未必……”千羽墨摇着扇子,离开了人群。胡纶急忙跟上,却恋恋不舍的回头张望,但见他们刚刚走开,便又围上了一圈人。他搓搓手,赶上两步:“主子,要不咱们帮帮她?”千羽墨停住脚步,转头望向人群,眸色深深:“我只担心,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怕是越来越少了……”这不是好事吗?可是主子的语气怎么这么……难过?胡纶一怔,转而明白过来,急忙道:“怎会?无涯是主子的,全无涯的人都要仰仗主子,她小小的一个洛雯儿,无根无基,又怎能离得了主子的掌控?”千羽墨没有答言,只再深深的望了那团热闹一眼,转了身,缓缓向前走去。雪衣无尘,静静的飘摆在风中,好似行走云端,高渺而孤寂。风过,衔来他的一句低语,似是感慨,又似是快乐。“此店尚未开张,却已名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