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千羽墨开始拿帕子擦拭玉笛:“瞧瞧这脾气,这怎么能做生意嘛……”“不做就不做!”臂架在桌边,别过脸。千羽墨瞧见,那眼圈又红了。摇摇头,笑道:“那日是谁跟我说要自己调查来着?还信誓旦旦,一定要给人家好看?你可别忘了,明日可是最后一天了……”“封吧封吧,反正就算这事过去,也没有人再来天香楼了!”千羽墨皱皱眉,仍笑道:“那你的心血,你的理想,就这么半途而废了?”眼见得那眼圈更红了,连鼻尖都染了绯色。垂了眸子,唇角依然带着笑意:“云彩,我发现你有个缺点……”“我浑身上下都是缺点!”轻笑出声:“这个大一些……”然后便见洛雯儿怨恨的看过来。唇角仍旧勾着,然而笑意渐收:“你太过相信人,这便是你最大的缺点!”相信人?怎么会?她在现代社会是怎么过来的难道她忘了吗?曾在幼时,就因为相信人而险些丧命,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她总是疑心重重,尤其是当人家对她表示好意,她更是要左思右想。虽然对方的确是真心,可是她宁可错过机遇,也不肯把自己的信任交出去。总是要经过许久,通过一件又一件事,她亦是一直在留心着,然后再慢慢相信……走近,或是,疏远……莫习或许是算无遗漏,但是这一点……“你过于相信身边的人!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忽的挑了眸,睇向她。她眉心一蹙,盯着他眸底微微跃动的火焰,半晌方犹豫道:“你是说,是你……”却见他蓦然一笑,唇角旋即勾上一抹诡谲:“怎么,你已经把我当成你身边的人了吗?”洛雯儿当即恼了:“莫习,你还有没有正经?人家在跟你讨论正事!”“好好好,”千羽墨笑得开心,玉笛亦转得飞快:“我是说,你的确是努力观察,仔细揣度,选择自己认为值得相信的人。可是之后呢?你要一直相信他们吗?”洛雯儿一怔……似乎,只要是她所认定了,的确再无更改。她不是没有发现那人在慢慢的,偷偷的改变,而她,却往往为这些改变寻找各种理由,直至……苦笑,在那个世界上过的当她难道忘了吗?她果真是太过相信别人了。“云彩,在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永远相信,你也不能保证别人永远相信你。人总是在变,为了适应这个世界,也是为了适应自己。你曾经觉得好,曾经喜欢过的人,或许,恰恰是伤你最重的人!”眼角一跳,立刻看向他……莫习,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千羽墨自是知她心中所想,却故意不肯提到那个人,只眯了眸:“就是我,你也不可相信!”“你?”“是。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自始至终,都在骗你……”说这话的时候,洛雯儿好像看到他眸中的两团烛火猛的跳了跳。她垂了眸子,似是思考良久:“你是说,那几个签了死契的人……”“不只是他们!”“还有那几个小二?”“把你但凡能想到的人都算上。你要知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当我们往远处看的时候,忽略的,恰恰是脚下这块土地!”搭在桌边的手缓缓攥紧,然而眼睛却越来越亮。千羽墨不禁笑了,转着玉笛:“若是你想继续查,我也算一个。别忘了,明日可是最后一天了……”==========“集合了,集合了,掌柜的让咱们到后院去训话……”腊月初十,一大清早,天香楼上下里外的一干人等便在这一阵急似一阵的催促声中忙忙乱乱的跑到后院。后厨六人,跑堂八人,账房一人,婉莹曾经客串过“迎宾”,也来了,还有打杂的四人,共计二十人,“分门别类”的立正站好。洛雯儿刚要讲话,众人便见角门一开,那个经常出入天香楼,与少年掌柜关系“暧昧”,更是连答七题并为天香楼命名题字的白衣公子出现了。风度翩翩的走到场中,向着洛雯儿稍作一揖,又冲众人微微一笑,带着那个随从的老头自觉自动的立在一边。洛雯儿亦是睇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望向众人。查案第二步,虚张声势法。昨晚,莫习走后,她想了一夜。如果真是有内鬼,要怎么把他找出来?而一旦找出,没有证据,又要怎么人赃并获?万一人家告她诬赖,再反咬一口呢?她知道古代某些一无凭证又具体目标的查案方法……准备一个可以只容手探进的瓶子,在瓶底抹上石灰,然后叫来一群人,告诉他们,如果真的没有干坏事,就把手伸进去摸一下瓶底,瓶子便会告诉大家,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然后心虚的自然不敢触摸瓶底,于是只需查找指尖没有沾染石灰的那个便可知晓。只是太多的书里写过,是不是说这种方法果真被用过多次,那么还会有人上当吗?她也想过像故事里说的那样,给每人发个草棍,然后告诉他们,做了对天香楼不利之事的那个,第二天早上,草棍便会长出一指。若是哪个害怕被发现,自是会将草棍截短一指,到时和别人一对比,自是可以水落石出。可是古代的人当真有那么幼稚吗?且看莫习就知道了。那么她该怎么办?而且万一那个投毒的人不在这些人当中她又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天香楼被查封?看着她的心血付之东流?岂非让小人奸笑得意?但无论怎样,她要先从身边的人查起。只要她当真尽力了,即便功亏一篑,也无怨无悔。“做贼心虚”么?咱们就来点“虚”的!“大家都知道,天香楼遭逢大难,已是停业三日,无论是给我还是给大家,都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原本我还打算,既是要过年了,大家又辛苦忙碌了这么久,除了要发放双倍的月钱,还有红包奖赏,可是……”这事早于冬至时她便说过,而今再次提起,便见众人义愤填膺,已有不服之色。“不过不论怎样,哪怕天香楼真的倒了,这个月的月钱还是照发不误,至于此前我答应过的……”“掌柜的,您别说了!”跑堂领班赵益站出来,大手一挥:“咱们都知道,掌柜的仁义,一心只是为咱们好。咱们不是没有打听过别的酒楼饭庄的月钱,也不是没听人说过,咱们在您这干了不到两个月,得的银子却是比别人在别处干一年还要多。咱们心里都明白。咱们也知道掌柜的今天叫我们来有什么事。掌柜的,您别说了,天香楼出了内奸,咱们私下里都议论开了,连外面的人都这么说。掌柜的,您就发话吧,要怎么收拾那个内奸?我赵益一旦知道他是谁,定是要一巴掌拍死!就算查不出……”环视众人:“咱们跟掌柜的时间虽不长,但我赵益愿意舍了这个月的月钱,帮掌柜的度过难关。”然后又不好意思的冲洛雯儿摸摸脑袋:“掌柜的,本来我赚得最多,应该多拿些的,只是您也知道,我娘他……”赵益的娘年轻守寡,累了一身的病,如今躺在**,只能靠药物维持生命,赵益又是个孝子,得的银子自己都舍不得买身衣服穿,全孝敬了母亲。洛雯儿点点头:“我不要你们一文钱,只要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望向众人:“诚如赵益所言,我今天叫大家来,的确是为了酒楼的事。你们可能要怪我猜疑,然而……”“掌柜的,”后厨的张妈站出来:“我们不怪您,怪的是那个杀千刀的混蛋。若不是他闹出这么档子事,掌柜的何以走到今天这步?掌柜的……”她突然跪下来:“咱们这几个虽是签了死契卖给您的,命都是您的,可是您待我们全不同于别个主子,从来不打不骂,每次赏钱都不曾短了我们。上次我家梅儿病了,您还给了我假,让我照顾她,还给我拿药钱,我……”她哭起来:“我也想好了,等到梅儿长大了,就卖身给您,我们娘俩跟您干一辈子!”她这一哭,洛雯儿喉间也有些发紧。急忙扶她起来,安慰几句,继续道:“发生这种事,的确是咱们想不到的,也是我疏忽了,才给大家带来如此的麻烦……”“掌柜的……”大家齐齐开口,面露急色。她摆摆手:“本来开这个酒楼,一是为自己谋生路,一是想着和大家共同做一番事业,但凡有我一碗饭,就绝不给大家喝汤!”“掌柜的……”众人分外感动。“可是偏偏摊上了这等事,咱们之间的主仆之情……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掌柜的,”赵益急上前一步,跪下:“掌柜的别急,明天若是有人敢来封店,我赵益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让他们迈进门口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