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该不该阻拦,确切的讲没来得及阻拦,主子就梦游似的飘过去了。梦游般的进了门,梦游般的只单单看到洛雯儿,梦游般的飘向她,然后……胡纶不是很确切的明白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搞得他全程都没有用武之地。主子乱砸乱吼时,他虽震惊,却是满心激动,因为看洛雯儿气得要发疯,估计此番二人是要彻底决裂了,如此甚好。而且洛雯儿也怨不得他,就算主子清醒后也怨不得他,因为主子要做事,奴才哪能拦着?可是为什么主子竟然会气成这个样子,他很明白,心下暗道“不好”,而且见主子看洛雯儿的眼神……虽然相别了这么久,却好像是被灰烬压在深处的炭,只不过见了一丝风,却是更加灼热的燃烧起来。他有些慌,一时不知所措,好在洛雯儿的怒火足以毁天灭地,竟以一己之力将二人一道撵了出来。此刻,他跟在主子身后,也不知是要往哪去。主子沉默不语,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胡纶咬咬牙,准备说点让主子开心的:“主子,临出来时,淑妃娘娘遣人告诉小的,说她亲手煲了雪梨羹,而这雪梨羹要整整煲一天,正对主子这几日的咳嗽有好处,她想问一问主子,晚上可否有空驾幸关雎宫?”淑妃娘娘喜欢下厨,这一点与洛雯儿也极为相似,要知道主子这四个月来的晚膳都是在关雎宫用的。胡纶听到主子开了口,一时间欣喜若狂,然而……“传我口谕,命京兆尹立即封了天下丽人!”胡纶吓了一跳,直直问道:“为什么?”千羽墨不语。胡纶的脑子飞快转动:“主子,这么着是不是不妥?就算查封,也得需要个理由。她那个脾气,定是要问个究竟,万一闹起来……”“谁敢伤她?”千羽墨猛的转了身,目光凌厉。“别人倒是不敢,小的是怕她自己……”他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但见主子宽肩微震,恨恨的盯了他半天,方转了身。这大冷的天,害得他出了一身汗。他拿袖子抹抹脑门,颠着碎步赶上去:“其实主子,方才您也看到了,她根本就……您还管她做什么?再说,没有您,她哪有今天?您对她做到这般已是仁至义尽。您怎么忘了,她是大将军的女人……”前面的人猛的停住脚步,与此同时,胡纶竟是觉得有杀气自自己的斜上方射出,当即胸口一窒。这种恐怖的压抑只是一瞬,前面的人又开始向前缓慢移动。冷汗,涔涔渗出。可是他不后悔说这句话。于是,小步向前,重又堆起满脸笑意:“主子,您看,天不早了,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回宫了?淑妃娘娘还……”脖子忽然一紧,脚旋即离地。回头一看,不知何时现了身的郎灏正像拎一只小鸡般揪着他的脖领子。“郎灏,不经允许就擅自现身,你想抗命?还不放开我?放手!放手……”郎灏的木头脸毫不动容,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呼喊,也感受不到他的挣扎,只定定的看着前方:“你还看不清吗?”“你才看不清!你这个笨蛋!放我下来,放……”“啪嗒”。胡纶四肢弯曲的平铺在地面,腾起一层雪沫。“郎灏,你这个……”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窜了位,忽然想起洛雯儿所讲的脚部穴位对应着怎样的脏器,琢磨着自己的整个脚丫子经过这毫无预料的一下定要痛得钻心了吧?他恨恨的抬起头,却见郎灏跟着千羽墨,二人头也未回,径向前走去。雪貂披麾于风中静静飘摆,渐渐与飞雪融为一色……==========洛雯儿呆呆的站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当她滞涩的转过身,看到房中凌乱的一切,那股不知消失在何处的火重新燃烧起来。一把扯下半拖在地上的淡青纱帘,撕,拼命撕……然而是她的力气不够还是这纱帘也在欺负她?柔软轻薄的卧在掌心,无论她怎样用力都不能损伤分毫,倒是气得她双手直抖。索性拿牙一咬……只听一声裂响,帘子终于扯开两半,她抓住布片,再接再厉。伴着一阵阵清脆的布帛裂声,那堆积在胸口的郁闷终于破闸而出。她唇角现出狞笑,不停的撕,撕,撕……纱帘终于碎成条条,她又不解恨的丢在地上,用力的踩,踩……发泄了一通,怒火更盛。她抬了头,环视四周,又瞄准了剩下的帘幔。“滋啦……”伴着布帛裂响,仿佛有什么亦被同时撕裂,泪终于忍不住的滚出来。袖子胡乱的抹了下脸,继续撕,撕……眼前的一切早已变得模糊,只一声声碎响单调的响在耳边。她仿佛陷入这单调的世界,所以没有听到门声轻响,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梅儿先是手足无措的看着她,然后见她只不断的做着一个动作,手颤抖得厉害,却始终不肯放下,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却是哭不出一声,终是怕了。“掌柜的,你是怎么了?掌柜的,你说话啊……”恍惚间,洛雯儿好像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她有些迷糊的转了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哭着,一副想碰自己又不敢碰的样子。她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忽然嘴一咧:“是梅儿啊……”掌柜的这应该是笑了吧,可是怎么笑得这么难看?这么惊悚?“掌柜的,你不要吓我啊……”梅儿毕竟年纪小,见了此等诡异,当即大哭起来。不过倒是令洛雯儿清醒了。她看了看四周的凌乱,又看看手中的一团烂布,终是丢了开,扶着梅儿坐在床边。想要安慰,又不知该怎么说,自己刚刚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个疯子?她下意识的拢了拢头发,却听梅儿抽抽嗒嗒道:“掌柜的,咱们别开这个学习班了……”“为什么?”她眉心一皱,顿时想起那个刚刚抽过风的混蛋。“莫公子不开心……”梅儿声音很小的说道。“他不开心?为什么偏要他开心?他不过是……”他不过是见了喜欢的人才会开心!方才,她又闻到那股类似鹅梨帐中香的味道了,比上一次浓烈了些,还多了几分缠绵。心好像狠狠被谁捏了下,她不由攥紧了床边。梅儿摇摇头:“莫公子是觉得掌柜的太辛苦,他是心疼掌柜的……”心疼?洛雯儿不可思议的看着梅儿,如同在打量一个天外来物。不过也不难理解,梅儿这些人都是莫习买来的,自是要顾念着他。心疼……对,她的心现在的确疼,五脏六腑都在疼!梅儿抠着床板:“其实莫公子说得对,掌柜的不该这么作践自己……”作践?梅儿,你说的是太空语吗?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了?“掌柜的,你若是让我们给客人按摩,按脚,就是让我们跪着,给她们磕头,都是应当的,可是你不该……”又掉了串泪:“娘听说掌柜的要拿我当示范,教她们按脚,已经把我骂了。”“张妈……为什么?”“娘说我没大没小,无尊无卑,掌柜的对我有恩,我却……”洛雯儿皱着眉想了半天,混沌的心终于一点点的透进光亮……她怎么就忘了,这个时空是如何的等级分明?即便是现代社会,虽然说人人平等,行行出状元,可是在选择职业方面,岂非也是就高不就低?谁都想当那“治人”之人,谁都不想被人践踏足下。迄今为止,怕是还有许多父母会这般教育孩子:“如果你不好好学习,就去……”这后面补充的话,怕就是他们心中最不堪的职业了吧?而她在这个时空,商业虽是兴旺发达,却是最低等的一个职业,否则天香楼当初虽是生意兴隆,为何没有一个世家前来光顾?她曾听那位张夫人说,去岁除夕,王上曾经点了天香楼的饺子进宫,可是没有一个世家肯食用这“下等人才吃的东西”,是王上据理力争,才使得天香楼的各色食品敲开了世家的大门。而此番,她又开了美容院,虽然宾客盈门,可是不少人虽然当面奉承她,背后却说这个行业下贱,即便同为商人,亦是对她鄙夷不已。她没法说古人思想不开化,即便在现代社会,她在女子会馆的时候,也曾经听顾客大放厥词,言语之间,皆是对她们这些美容师的不屑及侮辱,而今,她竟是又要在人们认为最肮脏的脚上下功夫……她与莫习不是没有过矛盾,他也不是没有发火动怒的时候,却是从未见过他这般疯狂。她看着满屋的凌乱,看着那半湿的墙壁,散碎的花朵,扣在地上的水盆,看着残余在墙上的标注着“心脏”的残片,心一点点的收紧。莫习……门忽的被撞开,赵益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掌柜的,你快回去吧,天香楼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