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看样子,当是一对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女人一时想不开也是难免的。为了如何安顿这个女人,人们进行了短暂而激烈的争论,最后,王福选定了三子。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就不再吵了,于是三子欢天喜地的带了女人和女人的那个男人回了家。女人被安排在三子家的大屋。她也不客气,刚进屋就将三子推出去,还把门一关。三子实惠,还有点憨,否则也不至于快三十了还找不到媳妇。有人劝他,男人刚死,女人一定是不痛快的,过几天,对她好了,她自己就想通了。三子听话,抱了被子跑到柴房去睡。他刚一走,洛雯儿便端着个盆冲出来,捧了雪放进盆里,再跑回房,“砰”的关上门。她解开千羽墨的衣袍,一层层的脱下来。没心情顾忌与害羞,现在最重要的,是救活他。她试过,他没有死,只不过气息微弱,难以察觉。她拿雪擦他的身子,直至将那雪色的皮肤擦得微微泛出红色。她解下了他一直系在左腕上的帕子……他说过,那是他的护身符,她也曾以为,这帕子定是那位他深爱的女子送他的定情之物,然而为了让血液流通,她不得不让这个系得紧紧的帕子暂时离开他。然而当解开帕子,她的眼角当即一跳……那是一道深深的痕迹,确切的讲,像是去了皮,又凭空抽去一条肉。深红,却单薄,可以看到微微跳动的血管,她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血液在缓缓流动。这就是他每个月圆之夜为九公子采血之处吗?他做了八年的国主,一年有十二个月……她只觉得呼吸被阻住,整个脑子都被棉絮塞满,只想去安抚那道伤口,却在触及的瞬间收回了颤抖的手。她记得,两年前,在他们从那幢林间小木屋回来后,他“失踪”了半月之久,后来她方知他就是像此刻一般“睡”了,也不知是怎样醒来的,而当时,她于那个月圆之夜跑到了别院的漱水桥边,来赴他定下的约定。那夜,他牵着她的手,走过那短短的小桥。有血印到她的衣袖上,她尚不知原因……那夜,他对她说……三尺之距,便是我。而今,他就在她的身边,在她的眼前,却是合拢了眼,睡得安静。这个人,总是这样,总是把最难过的事,小心隐藏。洛雯儿急忙垂了眸,努力不去看那狰狞的伤口。唇瓣虽在颤抖,但手下更加有序。她埋头苦干,连头发遮住视线都来不及整理。然而当手移至他的腿边,忽然被一物阻挡,而下一刻,脸色骤然一变……她记起二人被埋入雪中之前,本抱着她飞奔的千羽墨忽的身形一滞,回了头……也便是这一滞,他们没有逃过这场灭顶之灾,原来,是因为这个……她的手颤抖的握住他腿弯处的一小截箭杆。无血,当是也无毒,看来只是想阻住他的脚步,只是想让他葬身在这场雪崩之中。那么,那群突然失常的兵士,是不是也是这个人的手笔?她咬住唇,手下忽然发力……只听一声轻响,短箭被她拔了出来。片刻后,血缓缓的流了出来。手脚麻利的包扎。此刻,她不得不感谢曾经观摩的整容手术,感谢那段紧张的军旅岁月,否则今日的她,岂非要手忙脚乱?可即便是这样的痛楚,那个睡着的人,面容依旧平静。努力不去想可能出现的最糟糕的结果,她继续拿雪揉|搓着他,反复数次,直到感觉到他呼吸渐渐悠长,身子也不那般僵硬,方吐了口气,又架了柴,开始烧水。扯了条中衣丢在热水中,浸泡许久,捞出,拧至半干,方小心的将他翻了过来。他的脑后受到重击,肿了很大一块,还流了血,不多,但是已经将头发黏结到一起。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雪白的衣物看似差不多,可是她知道他一天至少三脱三换,若是醒了发现自己脏成这副模样,没准还要难受得晕回去。她一边轻轻的擦,一边忆起那千钧一发的瞬间……那小山样的滚雪本来是出现在她的身侧,是他转过身,替她挡了重重的一击……他说过,要死一起死,可是在那生死交睫的一瞬,却不忘替她开辟出一个安全的所在。在那可能永远告别光明的一瞬,却不忘用他的温暖呵护着她。在那仿佛永堕黑暗的一瞬,她好像终于寻到了他这一路的怪异以及隐藏在自己心底深处的不安的源头与结果。手有些抖,然而时值此刻,泪才痛痛快快的落下,却又笑了……她相信,只要他活着,便一定能够醒来!==========接下来的日子里,洛雯儿便一心一意的照顾千羽墨。她几日里闭门不出,三子便敲门,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人既是没了,她也不要太过伤心,留在屋子里是要发臭的,她如果搬不动,他可以帮她把人埋了。结果“咣”的一声被隔在门外。三子摸摸鼻子……王福教他说的,王福是村里最聪明的,怎么还出岔了?洛雯儿掩上门,盯着**沉睡的人看了一会,默默脱了衣服,钻进被子,搂住他。获救的当夜,他便开始发烧,她不敢拿冷水给他降温,只是用冰毛巾敷着他的额头,用体温帮助他出汗驱寒。他的身体不停的冒出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寒气,她一一为他擦拭干净,直到天明,热方退了。她依然不敢离开半步,她觉得,只有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才能更清楚的感受到他。所以,但凡她醒着,就跟他说话,说他们从认识到如今的所有。于是她惊异的发现,她竟是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一丝细微,而且她以为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却是说了一整日,第二天还在继续。然后,忆及曾经发生的误会,曾经有过的分离,她也毫不讳言自己当时的纠结,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