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想法是:那对花瓶,是张老头心爱的东西,由于某种原因,他不得不出售,但是他又不甘心那样的宝物落在别人的手中,所以又驱使那头大黑猫,去将之打碎。这种想法的怪诞之处,是在于它的主角是一头猫,如果不是猫,而是一只狗的话,那么,还或者勉强可以成立,因为狗能接受人的训练,为人去做很多事,但是,从来也未曾听说过,猫也能接受训练,去做那么复杂的一件事。我苦笑著,推开门,走了出来。由于我想到了狗,是以我走出了不几步,便又站定。狗!狗和猫是对头,狗对于猫的气味,也特别**,如果我有一头良好的警犬,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追踪到它的主人张老头?我截住了一辆街车,十分钟之后,我在高级警官宿舍中找到了杰美。杰美在听了我的叙述之后,望了我半晌,才苦笑地摇著头,仍然道:“好的,我和你一起找一头警犬。”我知道他是不喜欢和我去做这件事的,因为站在一个警务人员的立场而言,只对犯罪事件有兴趣,神秘的事情,不在他职责范围之内。但是事情由他而起,如果不是在那次闲谈之中,他说出了张老头的事,就算我看到一只老猫,打破了一对花瓶,我也决不会追查其中原因,所以他有责任替我做点事。杰美和我一起查了一下警犬的档案,查出警犬之中,有两只对于猫的气味特别**,然后,我们就一起去看狗,我看到其中的一只,是十分雄俊的丹麦狼狗,我立时选中了它。杰美看我选好了警犬,如释重负,说了一声“恕不奉陪”,又和带领警犬的警员,吩咐了几句,就自顾自地走了。我和那警员,带著那头丹麦犬,乘搭警车,直来到了暴发户的家中。当我们进入那幢大洋房之际,那头丹麦警犬已现出十分不安的神态来,不住发出“呜呜”的低吠声,而且好几次,用力想挣脱那警员手中的皮带,经过警员连声叱喝,情形仍然没有改变多少。我自然注意到那头丹麦警犬这种不安的神态,我知道,动物的感觉,比人敏锐不知多少,尤其是狗,有天生的敏锐的感觉。这时,这头丹麦警犬,表现了如此的不安,是不是它已发现了甚么呢?可是,在我的眼中看来,华丽的大客厅中,似乎一切都十分正常。那警员的神色,也有点异常,当我们向管家说明来意之际,那头丹麦警犬,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伏在地上,呜呜低吠著。那管家是认得我的,在听我说了来意之后,他道:“好的,老爷和太太,仍在医院中没有回来,但这件事,我还可以作主。”我道:“那么,请你带我们到古董间去。”管家点著头,转身向前走去,那警员用力拉著皮带,想将狗拉起来,可是那头高大的丹麦警犬,却仍然前腿屈著,后腿撑在地上,不肯起来,而且,它的低吠声,听来也显得非常凄厉。那警员大声呼喝著,双手一起用力,才勉强将那头警犬拉了起来。这种情形,连管家也看出有点不寻常了,他问道:“怎么了?这狗有甚么不妥?”那警员奇道:“奇怪,这是一头最好的警犬,从来服从性都是第一的,怎么今晚会这样子?”我道:“是不是它已经觉出这屋子中,有甚么不对头的地方?”那位管家显然十分迷信,我那样一问,他脸都青了,忙道:“卫先生,别吓人!”那警员皱著眉:“真奇怪,它或许闻到了甚么特别的气味!”那头丹麦警犬被拉得站起来之后,谁都可以看出,它的神态极其紧张,那警员拉著它向前走著,越是接近古董间,它紧张的神态便越甚,等到管家打开了古董间的门,它全身的短毛,都一起竖起,对著古董间之内,大声狂吠了起来。警犬的狂叫声,不但震耳,而且还十分急乱,吠之不已。那警员又和我互望了一眼,拉著警犬,进入了古董间。一进古董间,那警犬一面狂吠著,一面向著古董橱,疾扑了过去。那一扑,来得极其突然,而且,十分意外,那头丹麦警犬至少有一百磅重,这向前突然一挣一扑的力道,自然也极大,那警员手中的皮带,一个握不住,竟然被它挣脱,带著皮带,疾扑而出。一看到身形那么高大的一头警犬,以如此劲疾之势,疾扑向古董橱,我也不禁大吃了一惊,那管家更是大声急叫了起来。因为古董橱中,还有许多古董陈列著,那头黑猫,只不过打碎了一对瓷瓶,而这时,看那头丹麦狼狗向前扑去的情形,这古董橱中的东西,至少要被它打碎一大半!那警员,在这一刹那间,也呆住了,因为这纯粹是意料不及的事情。而那头狗向前扑出去的势子,实在太快,谁都没有法子阻得住它了!警犬是我带来的,要是闯了祸,我自然也脱不了干系,我手心捏著一把汗,只等听警犬扑上去,东西打烂的“乒乓”声了。可是,那头警犬,一扑到了离古董橱,只有呎许之际,便陡地伏了下来,狂吠著,紧接著,又一个转身,直扑到窗前。我记得,当那头大黑猫,在打碎了花瓶之后,自古董橱旁窜出来,也是窜到了窗台上,现在那头狗也从古董橱前,返扑到了窗口,由此可知,它的不安、它突如其来的行动,它的狂吠,全然是因为它闻到了那头老黑猫留下来的气味之故。一想到这里,我叫了一声:“拉住那头狗!”可是,随著我的叫声,那头丹麦狼狗突然又是一阵狂吠,自窗口反扑了过来,那警员立时赶过去,想将它阻住,可是狼狗用力一扑,竟将那警员扑倒在地,立时自门外奔了出去,去势快绝!那警员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立时跃起,和我一起,向外追去。我们才一出古董间,就听得屋后,男女仆人的一阵惊叫声,和乒乓有东西倒地的声音。等到我们追到后门一看,几个仆人神色惊惶,我忙问道:“那头狗呢?”一个男仆指著后墙,声音发著抖道:“跳……跳出去了,那么大的狗,一下子就跳出去了!”那警员连忙奔出了后门,后门外,是一条相当静僻的街道,那里还有那头高大的丹麦狼狗的影子?那警员急得连连顿足,管家也从后门口走了出来:“卫先生,对不起,我要关门了!”我倒并不怪那个管家,因为刚才,那丹麦狼狗,要是直扑向古董橱的话,这个祸闯得太大了。我点了点头,管家忙不迭将后门关上,我对那警员道:“我们用车子去追。”我们急急绕到了前门,上了车,一直向前驶著,可是驶出了几条街,仍然看不到那丹麦狼狗,而且,街道交岔,根本无从追踪了。我和那警员相视苦笑,试想,带著警犬来追踪,想找到那头大黑猫的去向,但是结果,却连警犬都丢了,这实在是狼狈之极。然而,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那头丹麦狼狗,一定是闻到了那头大黑猫的气味,是以才一直跟踪下去的,只可惜我们连狗也找不到了!我皱著眉,问那警员:“这只狗,平时对猫的气味,也那么**?”那警员苦笑道:“没有,虽然**,但从来不像这次那样,我和它在一起,已经三年了,从来也没有见过它像今天一样!”我道:“狗是不会无缘无故失常态的,照你看来,是为了甚么?”那警员摇头道:“不知道。”我又道:“它才一进屋时,神态紧张,像是十分害怕,你拖也拖它不动,后来,怎么又突然挣脱了,向前猛扑了出去?”那警员叹了一声:“这一类狼狗,极其勇敢,就算面对著一只猛虎,它也敢搏斗,我想,它开始时并不是害怕,只是不肯轻敌!”我没有再说甚么,因为我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得到丝毫解决,反倒更甚!那头大黑猫,它和别的猫,有甚么不同呢?我不知道有甚么不同,但是一定有所不同,那可以肯定。因为它仅仅有一些气味遗留下来,已经使那头优良的警犬大失常态。那头警犬,自然是知道这老猫有何异常之处的,可惜,警犬就算在,也不能告诉我们,何况它也不见了!我们又在街上兜了几个***,那警员道:“算了,这头警犬受过良好的训练,它会自己回来,真对不起,要不要另外找一头来试试?”我叹了一声:“不必了!”那警员送我回家,他回到警局去。我走进家中,神色不定,白素迎上来:“怎么了?”我将一切经过都对她说了一遍,白素静静地听著,等我讲完,她才道:“这种事,如果早两百年发生,那么,这头大黑猫,一定被认为是妖怪的化身,是成了精的妖怪了!”我乾笑了一下,道:“看来,那真的不是普通的猫,是猫精!”白素柔声地笑了起来。她虽然没有说甚么,但是我却知道,她是在笑我,因为没有头绪,心情激愤,而丧失了理智。我自己想一想刚才所下的结论,也觉得好笑。白素道:“算了吧,别再为这种无谓的事伤脑筋了!”我摇著头道:“不能算!”自然不能算,这件事,令人疑惑不解的地方实在太多,怎么能算?首先,张老头是甚么样的人?他每天不停地敲打,是在做甚么?何以他第一次搬家,会留下了一副猫的内脏,他那只大箱子中,那只六角形的盘子,一半钉满了像钉子一样的东西,又是甚么?那头大黑猫,何以如此怪异?那头丹麦狼狗,何以会大失常态?一连串的问题,或许其中的一个,有了答案之后,其余的便会迎刃而解,但是,我却连其中最简单的一个问题,也没有答案。虽然,整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我好奇心极其强烈,要是能就此罢手的话,那么我以前,也遇不到那么多奇事了。白素也知道,劝我罢手是不可能的事,她望了我半晌,才道:“我能帮助你甚么?”我苦笑著,摊了摊手:“连我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著手,你能帮我甚么?”白素没有再说甚么,过了片刻,她用另一件事,将话题岔了开去。当天晚上,我睡得极其不安,做了许多杂乱而怪异的梦,以致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当我吃过饭,正在想著,用甚么法子才可以找到张老头时,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来,就听到了杰美的声音,他开门见山地道:“卫,要不要来看一看昨天的那头警犬?”我略怔了一征,他的问题,问得很怪,我道:“哦,那头警犬回来了么?”杰美道:“不,有人在一条巷子中发现了它,我们将它弄回来的,它死了!”我又怔了一怔,那头高大的丹麦狗死了!我呆了极短的时间,才道:“死狗有甚么好看的?”杰美道:“你来,或者你看到了死狗,会对它的死因发生兴趣的!”我急问道:“它是怎么死的?”杰美道:“我们还不能肯定,要等你来了,一起研究,才能决定!”我知道一定又有甚么古怪的事情发生了,是以我说了一声“立刻就来”,放下电话,就直赴警局。到了警局,杰美已等在门口,昨天的那警员也在,还有几个警官,我们略打了招呼,就向内走去,迎面却遇上了杰克上校,上校一见到了我们,伸手大力拍我的肩头,道:“朋友,我不喜欢见到你,你一来,事情就来了!”我道:“上校,我并不是来看你,我是来看一头死狗的!”杰克上校一定以为我在故意骂他了,面色立时一沉,杰美忙解释道:“上校,有一头警犬死了,我们请卫先生一起来研究一下死因!”杰克上校略呆了一呆,才笑著走了开去。我们一直来到了化验室中,那里,有一个小型的冷藏库,昨天的那警员拉开了一个长柜,我向那冷藏柜中一看,也不禁呆住了!那是一头十分巨大的死狗,遍体是血,全身几乎已没有甚么完好的地方,全身都被抓破,抓痕又细又长,而且入肉极深,有的甚至抓裂到见骨!那样细、长、深的抓痕,决不会是甚么大的猛兽抓出来的,一看到那样的抓痕,就自然而然,使人联想到猫的利爪!我吸了一口气:“猫!”杰美点了点头:“是猫的爪,但是,一头九十七磅重,受过严格训练的警犬,有可能给一头猫抓死么?”我苦笑了一下,想起我第一次偷进张老头的住所之际,那头大黑猫自我身后突然偷袭的情形。当时,我出手反击,已经击中了猫身,但是猫爪划过,还是将我的衣袖抓裂了!我又想起那暴发户脸上的抓痕,只要移近半吋,只怕连他的眼球,都会被抓出来!我喃喃地道:“别的猫,或者不能,但是那头大黑猫却能。”杰美是听我说起过那头大黑猫的,他道:“原来你以前说的,张老头的黑猫,是一只山猫!”山猫是一种十分凶狠的动物,尤其北美洲山猫,其凶猛的程度,几乎可以和豹相提并论,杰美这时,作那样的推测,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但是我却可以肯定,那头猫,不是山猫。山猫和猫的形态虽然相似,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没有全黑的山猫,但是我却可以分得出猫和山猫的不同之处。张老头的那只是猫,是一只大黑猫,而决计不是一头山猫。是以我立时道:“谁说那是一只山猫?”杰美指著那死狗:“如果不是山猫,你怎么解释这情形。”我只好叹了一声:“我无法解释,事实上这只猫实在太怪异了,如果不是为了那样,那我昨晚也不会连夜来伐你,想找到这只猫了!”杰美皱著眉:“本来,这件事和警方无关,但是这只猫这样凶恶,可能对市民有妨碍,我们要找到张老头才行!”我道:“那最好了,警方要找一个人,比我一个人去找容易多了,一有他的消息,希望你告诉我。”杰美点头道:“可以,其实,我看不出事情有甚么神秘,那只猫,一定是一头凶狠的山猫。”我不和他争,现在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杰美没有见过那只猫。我默默无语,又向那只狗望了一眼,这头丹麦狼狗在临死之前,一定曾奋力搏斗过,它咋晚一闻到那头大黑猫的气味,如此不妥,可能已经感到将会遭到不幸,但是,它还是窜了出去。我抬起头来:“杰美,你至少有两件事可以做,第一、狗爪之中,可能有那头猫的毛或皮肤在;第二、带其他的警犬,到发现狗尸的地方去调查。”杰美望著我,他的神色十分疑惑,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过了片刻,他才道:“你说那是一头普通的猫?”我大声道:“我只是说,那不是山猫,只是一头又肥又大的黑猫,它当然不普通,普通的猫,不能杀死一头丹麦狼狗,我自己也受过这头黑猫的袭击,如果不是我逃得快,我手臂上的伤痕,只怕至今未愈。”杰美苦笑了一下,他忽然道:“这件事,我请你去代办,怎么样?”我呆了一呆,便反问道:“为甚么?是为了这件事,根本不值得警方人员作正式的调查,还是因为有甚么别的原因?”杰美忙道:“当然是由于别的原因!”他略顿了一顿,不等我再发问,又道:“这件事,实在太神秘了,可是其间,又没有犯罪的意图,如果由警方来处理的话,连名堂都没有!”我听得他那样说,倒也很同情他的处境,我来回踱了几步,才点头道:“好的,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你最好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你的上司杰克上校说一说,比较好些!”杰美道:“当然,你和上校也是老朋友了,他一定会同意由你来处理的,你需要甚么帮助,只管说,我们会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