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帛尧说得没错,有些事,李崇安一样感兴趣。都当了这么多年“道士”了,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真是有些好奇。如今天下清清平平的,走这么多地方,都难得碰上几件怪事儿,而且多半怪事儿吧,到最后可能都只是捕风影以讹传讹。出于对程帛尧演卦结果的信任,李崇安二话没说就让人收拾马车,准备第二天启程一块去看看。李易一听也喊着要去,他不是去看神神怪怪的,而是去看清知府家的雪花银,看看这官儿贪到了什么地步。国师说,有能力的官员,稍稍有那么一点污点是可以容忍的,身在官场,想要像污泥里的白莲花一样开到最后,那是相当难的,而且也相当不安全。因此,李易决定去实地访查一下,看看这到底是个有一点污点的能吏,还是个一点能耐都没有光有满身污点的贪官儿。李易一说要去,在道院里闷了一段日子的郑进元、张放和也坐不住了,待到三月地解冻,道路好行时他们就要各自分别,这段时间聚在一起自然舍不得分开。对此,何易山更加泪往心里流,他不过是想去看看热闹,顺便再安安闲闲地游山玩水,这拖一串油瓶算怎么回事。五个弟子,珍珠两丫头加上长河止水和三个车夫,轻车简行出游这种事想都不要想。虽说也有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样的福利,可比起来他更愿意一个人说走就走,说停就停啊!辰末出门,日中时刚好到五花郡上,他们这一行要去的是南山郡,要经过五花、枫林和柳郡三个地方。这个山寨版大明朝,在程帛尧看来,郡应该是和县是平级的,三至五个郡为州,州和市平级,四州一道,道和省平级。这和她最近常看地图有关系,对周边的州郡都有了一点了解。五花郡盛产鲜花,这天气却可惜花还没开出来多少,所以没赶上吃花宴。吃过午饭继续赶路,夜里宿在枫林郡上,李易他们几个兴致勃勃地商量去哪里玩,程帛尧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只能睡觉去:“你们自个儿玩,我不行了,道院去京城的路多好,怎么到枫林郡的路这么坑坑洼洼的,这得多少年没修路了呀!”“这就是师姐孤陋寡闻了,雍州产玉石,清河郡有好工匠,来来往往运送得多了,道路当然不比去京城的好。说起来南山郡就在清河郡边上,不如回头我们一道去清河郡看看,说不定能淘着好物件呐。”做为一个合格的纨绔,吃喝玩乐一样没落下,尤其是张放和,家传渊源的审美情趣,爱玉爱墨,虽然他漂亮字儿写不出几个来。“好像一路走来,不管五花郡还是枫林郡,都不如道院山脚下的小集镇,这是为什么?”李易见惯了小集镇上的热闹繁盛,看到五花郡和枫林郡上不时出现的衣衫破旧,沿街乞讨的乞儿,有些不太习惯。他差点就当天下所有的乡野之地都像云涯道院山脚下所见到的一样富庶和乐。所以,少年有点儿受到打击了,这么沉重的担子,他觉得自己有点儿扛不起。程帛尧不负责安慰,看了眼李崇安说:“你宽慰宽慰他吧,我累了,洗澡睡觉去。先生,你也别躲懒呀,怎么说殿下还管您叫一声先生呢,怎么着也得教人家点儿东西吧。”何易山:我前世欠你们的!第二天早上起来,李易不知道被李崇安和何易山给教了些什么,情绪不错,还充满干劲。李少年就是好哄,三言两语就能被勾得热血沸腾。到南山郡时,是下午时分,那位姓杨的老者家就在南山郡上,南山依山而建,走在郡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南山独有的雪松树林,青绿中带着一抹淡白之色。杨老爷子的家在南山郡上确实得算数一数二的人家,在街上一打听就有人指路,不过他们进了城门还没多远,就有人来接应他们。“几位这边请。”接应他们的是那天见过的管家。这时候,何易山摆出一副高人形象了,哪还有半点儿刚才跟李崇安抢韭菜合子的死乞白赖。到杨府后,何易山更是时时半眯着眼,扬起下巴,手指在卦盘动得飞快。加上穿了素白道袍,和那么一点不修边幅洒脱狂放姿态,要是没人点破,真个就是一活生生的世外神仙:“且将令孙抱来一瞧。”世人相信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孩子抱来时哭声儿都是哑的,看来真是哭了有很久了:“杨先生怎么不把孩子抱到外边去暂住,这要是哭坏了多不好。”“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如今是抱出去都不管用了,看来是真缠上我家孙儿了。”杨老爷子眼下就这么一个金孙,自然看重得很,要是有办法他哪能听得孙子嚎成这样。“先生,看来真有。”程帛尧小声凑到何易山旁边说道。何易山没动声色,却也添了几分期待:“且带路,去看看湖石和院落。”结果湖石院落看完,什么事儿没有,最后李崇安伸手说:“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脉相。”自从上回出了乌龙后,李崇安就潜心研究了一段时间诊脉,这会儿倒也能诊出个一二三四来了。既然不是稀奇古怪的东西,那就应该是孩子出了毛病,不过李崇安没诊出毛病来,倒是翻了翻孩子的眼耳口鼻,看出点问题来了:“中毒了,百步草。”……程帛尧和何易山面面相觑,看来算卦也有不成的时候,算家宅,人家家宅没事儿,小孙子中毒了而已。虽然这毒很稀奇,可也没稀奇到鬼怪的程度:“先生,为什么我推演出来的结果一点儿没对上。”何易山摇头,跟着程帛尧一块儿压低了声音:“也不算没对上,百步草又不是哪哪儿都长的,要不然大夫怎么会没看出来。这就是家宅不宁,至于你说那一线生机,你不是把一线生机给捎来了么,可不是都被你掐算准了。”这也说好像也解释得通,百步草的毒性她在书上看过,这孩子眼皮下有血肿的小包,再迟来两三天这孩子只怕就没了,果然大凶。再加上杨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当然就是一线生机,啧……这样居然也可以,看来以后不能把卦辞看得这么严重。“诶,咱们还是不如崇安师兄有用啊!”“再有用还不是任你差遣,帛尧啊,人得知足。”何易山说完背着手往外走,有些东西,程帛尧到底是个小姑娘家家的,还是不让她看好了,就让她以为自己演的卦不靠谱得了。何易山眼光毒辣得很,一进来就发现宅子不对劲儿,这种不对劲和假山湖石,以及院落树木都没有关系,而是和人有关。移花动土,上梁添石,管家却没说近来在安放湖石的地方挖出了什么来,一具尸体,还是具女尸,再说得直观一点,一具陈年女尸。和如今的杨家应该没有太多关系,否则早就家无宁日了,哪里止是小孩子哭一哭这么简单,至于下毒,不过是家宅之中争斗的小事,哪算得上大凶,更别提什么一线生机了。站到新移来的湖石跟前,何易山啧啧好半天儿,他有点儿想不通,一具女尸而已,为什么就怨念大成这样儿呢。空气中飘来的陈腐之气与幽密的暗香让人几能迷失心智,就算那具女尸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怨气与这股暗香却渗入了湖石中。湖石自湖里挖出来,原本是吸饱了水的,有许多小孔洞可以用来纳水吸湿,湖石被晒干后安放到这里,可不就把湿气全拔了出来么。说白了怨气也好这股暗香也好,都是经由阴湿之气发散出来的:“这物件放在这儿,家宅能安才有鬼了。老管家,你叫得人来,把这湖石起出来,找个窑口烧成粉末子,便可无事。”说完,何易山手中打了一道藏字符印在湖石上,不消片刻,那股子阴森森的湿寒之气就消去大半。老管家这才知道,方才的怀疑全然没有道理,他刚才还以为来的是手底下没货的,这会儿看了才明白,云涯道院无虚士啊!管家一边叫人来抬湖石,一边去悄悄跟杨老爷子说了,杨老爷子也是脸色几经变化,一边向何易山道谢,一边则感谢李崇安。前者安家宅,后者救人命,小程先生的卦果然准呐,可不就是一线生机么:“拿雕花匣子装一匣子金银来,再备上一桌酒宴。”这时程帛尧也察觉到不对劲了,瞅着何易山说:“先生,吃独食是非常不厚道的行为,相当不可取。”“要真是鬼怪呐,我肯定得叫上你一块儿,可这不是啊。放心放心,下回真有,定然叫上你。小姑娘家家的,身子不好,那样的地方少去,沾染上点儿怎么得,静山你说是吧。”何易山赶紧祸水东引。程帛尧一边瞪着何易山,一边琢磨——大明朝天下真有鬼吗?穿越剧有可能反转成聊斋么,好像不太可能耶。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