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仁刚又受伤了。泸羽民掩藏在别墅区的草丛里,静静观察着临山的几面窗户,看不见屋里的任何举动。陈萧扬远远地向他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区保安。泸羽民伏下身子,向后面慢慢退去。后面有人声,几个保安拦住了退路。泸羽民便站了起来。他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再来几个保安,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不想再受到伍仁刚的责问。确切地说,他不想再受到一位父亲的责问。“进去吧。”陈萧扬遣散了保安,一人甩了两张百元钞票。别墅区的保安还是尽职的,那么大的面积,居然查到了有个陌生人,见过出入过伍仁刚的别墅,所以不动声色找了陈萧扬出来。“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吗?”在泸羽民眼里,陈萧扬根本没什么价值。“我爸找你。”陈萧扬说完后径直往回走,看也没看泸羽民一眼。从第一次见到泸羽民起,陈萧扬在心里就给泸羽民打了负分,现在发生了伍孜涵的事,他更是将泸羽民恨得牙齿痒痒。陈萧扬已经联系好了几个小混混,只要准备妥当,要好好收拾一下泸羽民。泸羽民一时没回过神来。“我爸说你肯定会来的。”陈萧扬见泸羽民没动,将伍仁刚的话委婉的转达了一遍。果然,泸羽民抬了腿。“你一定以为我怕了。”伍仁刚躺在**,脸色不好,身上却看不出有多大的伤。泸羽民就看着他,良久才说出一句话。“你没有受伤。”“没有。只是受了点惊吓。”前天晚上的时候,门外突然刮起大风,呜咽作响,凄惨悲凉,一股红色的血水从窗外流进来,带着不可抵御的寒气。突然之间房间里金光大作,血水迅速回流,门外风也停了。“又是你救了我?”伍仁刚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表情。“只是‘它’吓着了。”泸羽民说的是实话,要凭几道简单的阵法就保住伍仁刚的性命,几乎是天方夜谈。泸羽民猜测,应该是“它”出现时,阵法自然起了反应,“它”误认为又是陷阱,所以惊慌而逃。在医院时差点落入泸羽民的圈套,“它”成了惊弓之鸟,一触即逃。“你是不是以为我怕了?”伍仁刚收回嘲弄的表情,换上了悲壮的神情。泸羽民没有说话。“我确实怕了。”伍仁刚的容颜似乎迅速衰老。“我怕我死后,孜涵无依无靠,与她妈妈两人在这世上孤苦飘零。”“你家缠万贯,即使死了,留下的福祉也够他们两人生活无忧。”泸羽民表示怀疑,也说的是实话。“钱只是一个方面。要在世上活得好,钱不是唯一必须的。”伍仁刚眼里有了仁慈的光芒。泸羽民在细细品尝和琢磨伍仁刚的话。“人是需要感情的。”伍仁刚看着泸羽民。伍仁刚在等着泸羽民表态,甚至,泸羽民给出一个信号也行。但是泸羽民却顽固地闭着嘴。“我想和你做个交易。”伍仁刚只好提出建议。“在你们商人的概念里是不是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来交易?”“也许吧。只是这次交易的内容不同。”伍仁刚苦涩的一笑。商人做久了,便把其他东西看淡了。只是,他这一次要做的交易,却并不是为了金钱。“我想用你想知道的事情,来交换我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伍仁刚一字一顿,无比严肃。泸羽民紧紧抿着嘴唇,脑子里激烈的思考。伍仁刚着急而又耐心地等待着。他太想知道答案了;他也太害怕听到不符合他意愿的答案了。“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向我提起交易的事情。”泸羽民不敢确定伍仁刚的意图。和商人打交道,他不得不三思而行。“你不会相信的。”伍仁刚自嘲地笑。“你且说说,相信不相信是我的事情,我自会斟酌。”“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在路边翻拣着垃圾筒里的食物。她的手指黑黑的,她的脸狭小而瘦削,她的眼睛大又无神……所以我决定和你交易。”伍仁刚眼神迷离起来,回想起了还在洛水村时,女儿小而瘦削的脸。“你说的小女孩是……?”“我不认识,是昨天在去医院复查的路上看到的。”伍仁刚说的是实话,他在轿车里看到了翻拣食物的小女孩,脑子中突然想起了女儿小时候。“我想起了孜涵。”“这和我们的交易有何关系?”泸羽民没有做过父亲,所以他并不知道一个父亲在即将失去被保护的孩子时的滋味。“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原因。”泸羽民再次陷入沉默。人心——难测。“不行。”泸羽民的嘴里给出了答案。伍仁刚突然盯住他,眼睛里是不解的神情。“你不想知道了?”“我想。非常想。”“你不相信我?”“我相信你。”“那你……?”“因为,我给不了孜涵她应该得到的幸福。”“你不爱她?”泸羽民没有回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既然你和我说真心话,我也在和你说真心话。我说给不了就给不了,有很多的原因。”泸羽民说完,就转身往门外走去。“等等。”泸羽民走到了大门口,伍仁刚在后面制止了他。泸羽民的目光穿过客厅,深邃地望着他。“我想做平生第一次折本生意。”伍仁刚在**笑,很放松的样子。“你做不做折本的生意,我都会尽力保护你的安全。”“我也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来讨好你。”伍仁刚长长舒出一口气,他知道讲完了故事,他的人生将大不相同。“我很奇怪……”“只是有些事在心里憋久了,会发霉会变质,会剜心剜肺。”伍仁刚打开窗子望着别墅区后面的山坡,“我想找个人倾诉。可以吗?”泸羽民走回卧室,陈萧扬在门口闪了一下头,被伍仁刚赶出了大门。“张妈,你也出去逛逛吧。”伍仁刚亲自下床,为张妈开了门。张妈受宠若惊。屋子里就只剩下伍仁刚和泸羽民。“我自小就生长在洛水村。从小就和杜金、唐分、刘向金以及李运河混在一起。我们几个都是男孩,都是爹妈的心头肉,大人溺爱,被娇惯得不行。小时候最多就是和村里孩子比比拳头,舞舞棍棒,稍微大一点,十三四岁的年纪,就成天在村里头游荡,东家偷只鸡,西家踹条狗,五个人在一起,嚣张得不行。我们五人中,唐分最大,杜金最小。我们村里的孩子,一般都按岁数和个头来当头。在我们几个孩子中,唐分岁数最大,又是长得最壮实的,所以我们几个人都默认了唐分的地位。只有杜金除外。杜金身材瘦小,但是脑瓜子灵活,一般搞点破坏偷点东西都是杜金出主意,而且少有被人发现,久而久之,杜金的地位在我们这群人中就呈现上升的趋势,而唐分的地位就有被危急的可能。我们这个小团体就分成三个小集团,一头一尾明里暗里互相争斗。李运河、刘向金和我三个人夹在中间,一般都是见风使舵,不和其他两人产生直接的冲突。因为唐分是最强壮的,谁稍有不服,一瞪眼就要揍谁;而杜金脑子里全是些害人的主意,把他惹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下个套把我们整来不成人型。相处越久,唐分和杜金的矛盾就越多,唐分经常仗着身强力壮揍杜金,而杜金也不闲着,挽些套子扣些屎盆子栽赃陷害唐分。这两人一天到晚斗得鸡飞狗跳,都扬言要找机会把对方灭了。我们三人自然成了两人争夺的对象。所以一般对于两人的手段和心计,我们三人都知道得不少。19岁那年夏天,我们这地方下了十多天的大暴雨,那雨水从西山上流下来,不知冲垮了村里多少间房子。一个晚上,我正在家无聊,突然听见窗户被人敲响,打开窗子一看,是刘向金。刘向金招呼我出去。我从窗子跳出去后,看见院子里还站着两个人,李运河和杜金。杜金见我出来了,给我一挥手,带头出了我家院子,往村口土地庙走去。在我们四个人当中,杜金就是我们的头。到了土地庙,李运河和刘向金都显出兴奋的神情,围着杜金转。我以为几人又偷了什么好东西,也凑过去。杜金却正儿八经坐在地上,并让我们坐好。杜金首先问我:‘伍麻子,有没有胆干一票大的。’那时候我正因为雨天在家待得无聊,加上杜金的语气,明显是看不起我,挺起身回他,‘只要你说出来,我跟着你干。’李运河和刘向金听了就过来抱我,刘向金当时在耳边跟我说,‘伍麻子,我们要大发了。’李运河对杜金说,‘兄弟伙就一起发财吧?’杜金点了点头,‘那就要听我安排了。’两人赶紧坐好,我听得一头雾水,也跟着他们坐下。杜金没有特意向我解释,我只听见杜金在说什么山洞啊、张献忠啊、军资啊、金银啊什么的,完全听不明白,而李运河和刘向金却听得异常兴奋,嚷着马上就干。‘这次我没有吃独食,完全是照顾我们几人的兄弟情谊;财宝挖出来之后,你们就跟着我,唐分那瓜娃子不会有出息。’杜金这么一说,加上后来李运河告诉我事情起因,我才明白,原来,连续十几天的大雨将西山一面峭壁冲刷出了一个洞,几天前杜金上山玩耍时发现了,出于好奇心,一个人进洞去看了,居然发现洞里藏着一堆一堆的金银财宝。据杜金说,洞里的文献证实,那些金银财宝是张献忠所藏财宝中的一部分。杜金发现藏宝洞之后,便将消息告诉了相对老实的李运河和刘向金,要求他们把财宝帮着搬下山,作为回报,杜金将藏宝洞里的财宝分出两成给两人,因为平时我们三人自认为是一个集团,李运河和刘向金提出把我一起喊上,杜金也同意了。但是作为交换条件,就是从此以后不再跟着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