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顾凛川也不很能搞懂沈端言,说不喜,一女一子生下来,她爱若掌珠,待他也不能说如何无心无意,但若说心喜,就顾凛川从自己的感觉来说,他分毫没有感觉到过。一向来,顾凛川都认为自己的感官很敏锐,所以他不认为自己会错过沈端言的种种变化,但现实是,他好像真的错过了什么。好罢,连沈端言自己都不认为存在的念想,他又怎么能看得出来。至于生活里的一点一滴,也许相处的日子已经太长,一切都已经习惯,他们已经习惯彼此生活里有对方。或有朝一日,会谁也离不得谁,但他们都没想到会是现在,会在他们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出现这种状况。就这一情况,沈端言脑子里是“我去”,顾凛川脑子里是“我天”,一个恼自己简直没下限,一个惊喜于意外得到的这点风丝雨片。沈端言看向顾凛川,难道跟小猫儿叫似的,小声小声嗫嚅:“你能当刚才我什么也没说吗?”顾凛川高高挑起眉头,意思不言而喻:“你说呢?”“好吧,看样子是不能。”心中暗叹一声,沈端言想了想,决定先摸清自己的心思再说:“那让我再想想。”难得地,顾凛川伸手揉揉沈端言脑袋,亲昵的动作做得无比自然而温柔,眼底的柔光几能将人给溺死在里边,嘴角那抹笑容虽浅,却让人感觉内里的灿烂能灼瞎人睛。沈端言看着,怔怔地冒出一个念头来:“还好,不止我一个中毒。”“你确定?”沈端言没说确定什么,只迎着顾凛川温柔的眼神,灿烂的浅浅笑容,问出这个没头没脑的疑问句,她想顾凛川能明白的。怎么能不明白,人就差揉进他怀里了,顾凛川轻吐出一口气,似乎终于等候到了一直在期待的时刻,但内心没有想象中的激动,而是出乎预料的平静。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此刻归于宁静,远航的船归港,远飞的雁归巢,远行的人回家,使人平静,使人心安:“我心悦之,时已久矣。”“多久?”为什么我压根没感觉!“小红生下来之后,我曾想她就是我生命里最美的赞歌,你说蒙君不弃,肯与君同时,我才明白,你和小红同我一起的时候,我无法不赞美生命的美好,遂明白我心悦之。”顾凛川说完,暖烘烘的手覆上沈端言脸颊,十分轻柔地拂过,缓缓而柔软的声调中他说:“言言,我知无法求更多,唯盼你愿与我一同即可,但若能有更多,此生再无所求。”“权利地位呢?”“言言。”好吧,她明白她有多扫兴,她也没指望顾凛川说“为你,我愿弃天下”,那就不是毒草了好不好,那就是惊悚片了好不好。不过,她就是想来这么一句话破坏气氛,这温柔得冒七彩泡泡的气氛,真是让人心也都陶醉,她怕自己再陶醉下去,直接就把什么也都交给顾凛川。毒草前科太严重,都说要允许人犯错,可有些错,一旦犯下,总会让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她试着站在毒草的角度想问题,可还是觉得这就是人品问题,就是渣而已,没别的解释。“容我考虑考虑。”“好。即便否定,能一世相携也足够好,言言无需想太多。”顾凛川就怕自己有要求后,沈端言反而退得更远,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嗯,事实上,毒草君,你想太多了,只要你肉好吃,她又吃不上别人的,再怎么着她也只能扑上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什么的,毒草君,好好努力养好身体,以便以身饲狼喂虎吧。沈端言对这个问题没有纠结太久,她最终的决定是随心而行,其实就是——这么烦,随他去吧,想怎么就怎么,要怎么就怎么。既然你心悦我,我也不讨厌你,那就先尝试一下,实在不成再说。“先说明白,我这人容不得别人,你清楚的。若再出像鳌州那样的状况,哪怕你什么也没干,也别想什么清白二字,我就会直接认定你什么也干了。”沈端言完全一副“我就是这样不讲道理,这样不通情理”的样子,她惯来奉行的是“丑话说在前头”。“言言会?”“找我爹跟你离婚,儿女归我,嫁妆带走,还会另索赔偿,绝对会要你知道什么叫倾家荡产,你知道我做得到。嗯,俗话说得好嘛,没钱情也好,没情钱也行。”就这样,说完,沈端言对顾凛川笑笑,再来一句:“你觉得呢?”“好。”顾凛川答应完便笑,笑得极耀眼:“没钱情也好,没情钱也行是哪里的俗话?”“鳌州市上听来的,你没听过?”沈端言觉得自己胡扯的本事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不曾。”顾凛川说着,看了看天色,道:“小红和阿初应当要下学了,孩子饿得快,早些开饭,晚上吃什么?”话题一下子转到这么日常的事上,沈端言略有点不适应,却也答得十分顺溜:“不知道。”“陛下初登大宝,今年春节必定会大办,你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宫中大宴,命妇臣妇着装除规定的几样钗环和花纹不能用外,其他的并不限制,所以顾凛川问的是沈端言要不要置办几身新衣,置办几套新首饰。对这些,沈端言如今也有兴致了,没办法,在古代就这么点娱乐,天天除了玩穿衣游戏外,真没什么好干的:“红衣没有限制吧?”“天子服色以玄,后妃亦同,只是节下多是穿红衣的,言言不若换个新鲜花样。穿红固然与言言相衬,不若试试柳黄、秋香色,藕粉、月白也不错,言言不如试试。”柳黄秋香色衬得肤白,藕粉、杏粉则能使人感官柔软,这几个色,顾凛川平时看着沈端言穿着就不错。沈端言感觉过年应该穿得跟红包一样才叫过年嘛,不过既然顾凛川都提出意见来了,那置办几套新鲜的也不难。置办出来,沈端言才发现,秋香和柳黄都是她平时觉得艳,很少穿的颜色,藕粉有点像旧粉,很柔软温和是她喜欢的,月白近介于蓝与白之间,能看出点蓝色,又像白色。待衣装首饰置办好就是新年,宫里下帖子到各园各府,沈端言除了接到帖子,还见到了已长成威武雄壮少年将军的张钧:“呀,我都不敢认了。”“端端姐这是在嫌弃我久不登门,以致连人都认不出来了么?”张钧笑得连眼睛都没了,那份喜悦让人感觉到这么些年来不见,情谊不但分毫没少,反因离别而更深刻。“可不是么,一去好几年,你也真能让人惦记。这次回来能待多久,萧霄前些时候还总叨咕你,说他登基你也不回来相贺,心凉,不想再搭你。怎么样,可曾进宫里去看望,他搭你没搭。”在外人面前,沈端言是称陛下的,跟少年们在一起时,仍还是称名字。“可不是没搭,我递帖子进宫求见,连面都没给我见不说,还打发我来给端端姐送帖子,风尘仆仆地回来,他可真能做得出来。可怜我在边关为他辛辛苦苦守边防,他居然一点也不领情,反怪起我来,真不该对他这么好啊!”张钧说完大笑,道:“萧霄念叨着端端姐呢,说道带了端端姐和小红阿初进宫才见我,端端姐可有闲工夫,若有闲工夫咱们就去瞧瞧他,若没有,就等着春节宴上再见面吧。”“也好,明年就要春选,这时候没折子要看,大约正在为这事烦恼着吧,我们正好进宫给他参详参详去。”嗯,顺便调笑一下少年君王什么的,不要太带感。带了小红和阿初一起进宫,小红还记得张钧,连声叫“舅舅”,张钧如今已经有个一岁多的女儿,正是对小丫头片子最心肠温软的时候,看到小红恨不能抱着就不再放下。再看阿初,这小子看着有点呆,捧着个小本儿不知道在写画什么,又呆又专心认真的样子让人真想捏脸。张钧凑过去要捏脸,结果先看到本子上的东西,直接呆掉:“端端姐,阿初现在就做这么高深的题?”学兵事的,会涉及到一些术数,所以张钧是少年里术数学得最好的,遂一眼就能看出这题的难易来。“明明好简单的。”阿初把本子往张钧那里推一推,说:“你看,这样再这样,再这样,只需要用五步就可以解出来的。”张钧:卧槽,当年谁跟老子说我在术数上有天赋的,分明是在哄小孩儿,害得老子学术数学得那么辛苦。看看这孩子,那才叫有天赋,这题搁我五十步都解不出来。“不要跟他比,跟他比术数,很多人都会想死的,教阿初术数的先生已经换了七个,最长的到现在教了一个月,最短的来半天就走了,我现在正担心这孩子以后长大了干什么呢。你说学医能当大夫,学武能当将军,学文能出仕,学个种田好歹还能去工部,他术数学得这么好,上哪儿都是浪费。”沈端言一直觉得数学学得好的,都应该搞学术研究去,去破解诸如庞加莱猜想、黎曼假设那样的著名学术史难题。别的领域用他们,真的都挺浪费的。张钧本来想说当将军啊,一想,当将军用术数才哪儿到哪儿,确实浪费:“演星辰日月?”果然,当神棍是古代数学家最有前途的职业!#我的神棍弟弟##论数学变态天才应该从事什么职业##我妈说,这种人还能去从事赌博业##我弟记文字不行,记数字要命##每个人都应该有这么一个弟弟来挑战心理的极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