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石头记（下）

时隔几百年，我仍然对紫霞这个名字记忆犹新。我不明白紫霞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灯芯，但是我知道，眼前这个人来者不善。当我准备动手的时候，那个人却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石矶在我们那里，如果你帮我做到一件事，我可以让石矶跟你走。而且，还会先送你一件先天灵宝作为奖励。”我要求见娘娘一面，那个人同意了。娘娘被关在一个球型的禁制里面，周围是一个混沌星空，每一颗星星都是一层禁制。我不明白那些禁制究竟是什么，只是感觉非常厉害。石矶娘娘看到了我，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她看起来更加清瘦，穿着一件素袍，美艳动人之外，还有一种楚楚可怜的凄美。“你怎么来了？”我没有说话，感觉咽喉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硬是说不出半个字。娘娘感慨一声，说道：“哎！想哭，就哭吧……”我不明白什么是哭，所以终究还是没哭出来。娘娘见我没有哭，她却笑了一下，问道：“你也被捉来了？应该不是吧？”我知道她是小看我，只是不忍开口。我身旁的那个人忽然插话道：“当然不是，我们带它来看你，只是为了对付孙悟空。如果他不从的话，你的小命就没有了。”“东华上仙，你好恶毒！”娘娘咬着牙说道。东华上仙微微一笑，并没有反驳。我忍不住了，开口叫道：“娘娘，我爱你……”“什么？”没想到我说完这一句，石矶娘娘和东华上仙都愣愣地望着我，似乎天塌下来一般。我不明就里，只是单调地重复着这句话，活脱脱像个傻瓜。“爱……你知道什么是爱吗？”石矶娘娘仰望星空，开口问道。“我……”我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做答。原来，我并不知晓“爱”的定义，只是孙悟空说我爱上了娘娘，我便认为我爱上了娘娘。“如果你不明白什么是爱……就等到明白的那一天，再告诉我吧！”娘娘的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微笑，动人心魄。“哈哈，贫道倒是认为众道友有‘爱’很好，贫道也不用担心受怕了！”东华上仙说着，拉上我离开了这个地方。我几乎是立刻答应下来那个人的请求。随后，他果然给了我一个先天灵宝——翻天印。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孙悟空！这个名号让我热血沸腾，不愧是我的朋友——不，我不配做他的朋友。他很快认出了我，虽然他现在已经今非昔比，隐隐有振兴妖界的意思。而我，依然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石妖……孙悟空没有架子，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他与我一同饮酒，引吭高歌，高谈阔论，但是最终我还是趁他不备，将土灵符贴在他的背心，并且按照东华上仙的吩咐，放出了先天灵宝——翻天印。他愣住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愤怒，这很不符合他的脾性。我跪在他的身前，全身颤抖，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爆发，却始终没有出来……“忍着很难受，我的兄弟，哭吧……”孙悟空凄然一笑，对我说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和娘娘一模一样的话，但是我不明白什么是哭，终究我也没有哭。“俺知道你这是逼不得已。恐怕，你所爱的那个人，也在他们手中吧？看来，俺们哥俩还真他娘的相似……紫霞也被他们拿去了……所以俺才大闹天庭，却被他们将此拿来做把柄，真是操啊……”“不过，俺老孙可不会放弃的！一次不行，就他奶奶的两次，两次不行，就他奶奶的三次！”没想到英雄的背后，居然包含这么多的迫不得已，看样子我的朋友并不想做什么英雄。我很想说，紫霞仙子现在已经成为灯芯，但我终究没有说……因为我想到，如果我得知娘娘的死讯，会怎样的难过啊……仙界说话算数，当天就将娘娘还给了我，而且对我说，翻天印五百年后再拿去吧！对我来说，先天灵宝不及娘娘的一根毫毛。如果能和娘娘团圆，谁会在乎那一个翻天印？很明显，我低估了仙界无耻的程度。他们居然将娘娘石化之后，再还给了我。东华上仙的解释是：“我说把她还给你，也说过保护她的安全，但是没有说过原模原样的还给你吧？”我恼怒，我想学习悟空反抗，但是终究没有。因为东华上仙早就料到我的反应，对我说道：“只要你千年之后，再帮转世投胎的我做一件事情，我就帮你恢复石矶的样子！这一次，我没必要对你说谎，因为如果此事成行，整个三道六界将会是仙界的天下。”我没问是什么事情，当然，问了他也不会说。之后，我就一直青灯作伴，陪在石矶娘娘的石像旁边，每天帮她擦拭身体，每天为她精心烹饪两顿美食。虽然好菜好饭难得，但是我每次都会扔掉它们……如果不是和娘娘一起吃的话，再难得我也不在乎！转眼间，几百年过去了。期间发生了几件大事。首先是我的朋友孙悟空，他被关了五百年之后，终于想通一切，伴随着佛家弟子金蝉子，去往西天为人界取得真经。我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早在悟空出世之后，他们就密谋让悟空加入仙界。除了我之外，海外三神山，紫霞仙子被捉，以致后来被压在五行山下，都是为了压制孙悟空的妖性，好为将来加入仙界做准备。仙界做了这么多，终究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枉为他人做嫁衣。悟空最终知道紫霞仙子身死的消息，遁入空门，图个六根清净。如来佛祖大喜过望，最终封他为佛界的战神——斗战胜佛，与仙界战神二郎神杨戬遥相呼应。谁都知道，杨戬只是孙悟空的手下败将。佛界这么做，就是为了压制仙界一筹……果然，人界开始盛行佛家之术，对于道门再也无人问津。玉帝大发雷霆之怒，提前让东华上仙轮回人界，成为后来的八仙之首吕岩吕洞宾……八仙美谈，挽救了岌岌可危的仙界声誉，道门最终得以喘息的机会，徐徐发展。此刻，我的任务也终于来临：干掉一个叫做“张子轩”身边的两只妖兽！很可惜，我做不到。因为我在那只石族的身上，见到了悟空的影子。我能容许自己背叛悟空第一次，但是绝对不允许错第二次……为了找个理由，我假装不敌。那个叫做“张子轩”的家伙似乎真的很厉害……居然一下就将我已经石化的身体弄碎。要知道，他一花都还没有聚顶呢！小事的疏忽，并没有让吕洞宾对我失去信心，他开始频繁的让我跟随他办事。这样又维持了几年的时间，直到我收到两个消息……吕岩死了，死在他亲生儿子的手中。他毕生都在为他的儿子奋斗，看来也算是死得其所。另外一个消息，就是张子轩帮了一个远古时期，就被天劫封印的一人一龙解开封印！这个消息让我振奋不已。我决定去找他，让他帮助我解开娘娘的封印……他看到我很惊讶，不过他答应了我的请求，按照人界的语言，这叫做冰释前嫌。终于，张子轩的翻手之间，娘娘的石化躯壳一片片地掉落下来，露出里面美不胜收的肉体。我兴奋地想叫，但是眼前的场景，又让我惊得说不出话来——石矶娘娘的身体，居然裂开来，成为一块块的碎石，堆坼在小圆桌的旁边。桌上，还有一碟碟我今早做出的菜肴。可惜，好菜好饭再难得，也不会有人嫌它浪费了。“估计是石化时间太长，石矶娘娘的身体抵抗不住那种解封之力吧……”张子轩叹息一声，眼神关切地注视着我：“节哀顺变，想哭……就哭吧……”“我不懂，究竟什么是哭，为什么别人都让我哭……”我冲着张子轩嘶吼道，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两行冰冷的**，从我的眼中流了出来，滑到我的嘴边。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它们——有点咸，却是一样的苦涩。这就是哭吗？好心碎的感觉……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都不要学会哭！“好菜好饭难得，几千年了，这次不能再浪费了吧？”我忽然听见一个柔和的声音，如此甜蜜，如此熟悉……转过头，却看见一脸笑容的娘娘，亭亭玉立地站在我的面前。夏日的烈日，照耀在她脸上的水滴上面，绽放出一阵耀眼的光华。我走到她的面前，伸出自己的舌头。她有些愕然，但是实力强大的她没有反抗，反而闭上眼睛，娇躯微微战栗。我用舌尖点了点从她脸庞落下的泪滴，尝了尝，笑道：“这个味道……是甜的呢！”娘娘睁开双眼，瞪着眼珠不可思议地望着我，最后笑靥如菊，道了一声“傻瓜。”随后扑进我的怀里。我抱她在怀，感受着她温软的娇躯和紧促的心跳，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如果怀中玉人消失，恐怕我也会随她一同消失吧……张子轩笑着对我摇摇手，走开了。这小子，应该也算是我的朋友了吧？不过他和悟空真是截然不同呢！悟空性子刚烈，什么话都直说，从来不绕弯子。而张子轩却非常谨慎、表里不一，因为他的外表冷漠，却有一颗火热的心……“我们去哪？”娘娘忽然问道。显然，他已经放弃了师兄们的仇恨，大概是为了我吧……我坚定地回答道：“有娘娘的地方，石头就出现在那里！”“贫嘴！”娘娘笑了笑，从我怀中逃了出来，拉着我的手，说道：“对了，好饭好菜难得，不要浪费。我们一起吃完吧！”我当然顺从，如果娘娘想的话，我愿意为她做饭做菜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只要她不浪费，呵呵……“等等！”我见到娘娘伸出筷子，想要夹菜，赶紧制止了她。娘娘很愕然，好奇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吃饭之前，我有一句话想要对你说。”我见到娘娘哀求的神情，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娘娘第一次见到我忤逆她的意愿，知道事态的严重，赶紧放下碗筷，神情肃穆地问道：“好吧，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微微一笑，心情有些惆怅：这一句话，我等待了几千年，延后了几百年……现在，我明白了，而且终于等到了机会……是的！娘娘，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