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丝点点头,来到杂物间里,织了一会儿,不免又想起苏名溪,再看看外屋跑来跑去的小绿,她心中叹了口气,暗道真该让南哥儿去国公府走一趟了,唉!这孩子,我今晚和他好好谈谈,但愿再回去后,他能将那些任性的毛病都改一改,如此,即使他那后妈有心要找毛病,也就不容易了吧。”一边想一边织,很快就听到芸娘和钟秀喊她吃晚饭。于是阮云丝便停了手走出来,只见钟秀烙的饼上不但抹了猪油,甚至还有好多肉渣儿在上面,这都是平日里他们用五花肉炼油,把肉渣收集起来,置放在冰窖中,所以如今虽是春暖花开,这肉渣却半点儿没坏,连点儿怪味也没有。这样的烙饼,不用吃,闻着就是香气四溢了,小绿手里拿着一张,把小嘴巴塞的鼓鼓的,一边吃一边大声夸赞这饼又香又好吃,及至吃完一张,又去拿另一张。“虽然好吃,你也悠着点儿,不然吃撑了,下次看见就反胃,可就吃不到这美味了。”芸娘打趣地道,小绿如何肯听,最后还是阮云丝板着脸,这小子才依依不舍得放了手,结果果然吃撑了,自己在院子里一个劲儿散着步,又喊肚子有些疼,只吓得阮云丝亲自领着他去了村东头的郎中家,开了几幅促消化的方子回来了给他服用才罢。到晚间,小绿在院子里看星星。钟秀和碧秋在屋里织锦,芸娘凑着她们的灯光,给小绿绣一件肚兜,钟南如今又搬回芸娘的房子里去住,天一黑便走了。这里阮云丝就走到小绿身边坐下,看着他仰起的小脸儿笑道:“怎么?想爹爹了?”“才没有。”小绿哼了一声,愤愤道:“他对我不好。我才没有想他。”虽这样说,最后几个字儿里却带了点哭音,阮云丝要过去看看他的脸,他就将脸转了过去。“想便想了,难道不好意思承认?小绿可是男子汉呢。”阮云丝想着小绿的心气高,也就没有逼迫他,悠悠道:“人都是爹生娘养的,好不好,总也有一份生养之恩在,更何况。你长到这么大,全都亏了你爹爹的养育。如今你离开他这么久,你爹爹不知道有多担心,你这里不过是思念而他已,可你想想你爹爹。他根本不知道你在哪里,会有多担心?”小绿不言语,过了好半天才赌气道:“他根本不将我放在心上,若说养我之恩,家里谁不是他们养着的?连下人们还有些银子呢。何况是我。姐姐,我不想提他,你不要和我提他好不好?”阮云丝皱皱眉头。见小绿说的如此坚决,小小孩童竟如此冷静,甚至到了冷血的地步,着实让人诧异,若是别的孩子,怕这会儿不趴在她怀里哇哇大哭了呢。小绿却干脆连眼泪都收了回去。再想起他白日里碧秋和钟秀说的那些话,阮云丝的语气便严肃郑重起来。“你这孩子怎可以如此任性?让你说来,你爹爹养你,竟是应该的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一生下来,就遭到他们亲生父母遗弃?或者从小就被拐子拐去,从此后骨肉分离,终此一生都不能再见亲人一面?那种痛苦根本不是言语能够形容的。如今你只是因为小小负气,便离家出走,根本不替你爹爹考虑一分半毫,不去想他为你担忧辛劳,你……你这孩子怎能如此自私冷血?”小绿从没听阮云丝说过这样重话,事实上,从他出生以来,除了那次对那女人出言不逊,父亲气急打了他两巴掌之外,他就没听过这样重话,不由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叫道:“我便是这样自私冷血又如何?我知道,你嫌我在这里住着,吃你的穿你的,你心疼了是吧?那好啊,我明日就走,再不给你添麻烦总成了吧?”阮云丝气得目瞪口呆,只觉着这要是自己的亲生孩子,非要把他摁着狠狠打几下屁股才行。因也气道:“走?你往哪里走?你以为外面的世界就这样好?你不过是富贵人家中锦衣玉食喂出来的一个任性孩子,在你们府中尽可以作威作福,如今来了我这里,因为大家宠着你,平日里也由着你的性子。你莫要就因此便把所有人都看的和我们一样,不要说别的,你这样孩子,但凡落在拐子手里,便是吃不尽的苦头,你以为你是谁?所有的人必须都要奉承你宠着你?你爹爹不过是个官儿,就算他是王公侯爵,只要你离了家,谁还认你是谁?你在府里养成的那些铺张浪费,目中无人的恶习,如今不能一下子改正也就罢了,必要慢慢来才行,但你这股自私冷血的任性,你给我好好改改,记着,这世上没有谁是欠了你的。”她一番重话说完,就见小绿气得小胸脯一鼓一鼓,好像一只小蛤蟆似的,又觉着好笑。可是想着这一次必须要让这小子清醒清醒,因忙压下了那份笑意,冷冷道:“回去躺着,把这些道理给我好好儿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想清楚,我就让南哥儿去城里,找一位大人物帮忙,然后送你回你爹爹那里。真是的,就没看见你这么不懂事儿的孩子,也太任性了些。”要么说阮云丝还是没有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小孩子其实是最受不得这些教条理论的,必要经历了,方能体会这一番苦心。若要劝他,便该领着他多见一些实例,循循善诱着让他慢慢自己想清楚。如此这般严厉,只会让他更反感。就如同我们小时候,老师总是苦口婆心的让我们用功,言之凿凿说不用功将来必会后悔,当时有几个人真的当回事儿?及至长大了,到了社会上,碰了挫折之后再想起老师的话,方悔不当初,和这个道理是一样的。小绿原本就紧握着小拳头,对阮云丝的话十分不服,此时忽然又听她说要让钟南去城里找一位大人物帮他找爹爹,要送他回家。小家伙脸上立刻变了色,只可惜夜幕深沉,阮云丝并没有发现,见他低垂脑袋往回走,以为这些话终于进了他的心里,还颇感欣慰呢。第二天一早起来,吃过饭后,阮云丝便见钟秀和碧秋来到了织机前,她不由得笑道:“不差这么几天,端午就快到了,流花河边今天还在搭台子呢,可能也有好些人打造龙船,你们俩再去看两日热闹,等过完节,咱们再收心织锦,反正这几天,也织不了多少。”碧秋和钟秀都笑道:“不去看了,终究也没什么可看的,姐姐倒是去看看还好,何况今天还要请张大哥给咱们搭台子呢。”话音未落,就听芸娘笑道:“她们说的是,昨儿都看过热闹了,今儿正经该咱们一起去瞧瞧,你就是大方,一张嘴,给了人家十匹锦,你想想大毛的话,如今京城里这样锦缎能卖到三十五两银子一匹,那可是好几百银子啊,你有多少钱,手里就这样大方起来。”阮云丝笑道:“都已经送出去了,抱怨什么?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这锦缎价格会这样离谱,当日问了言掌柜,他说一匹好锦能卖到二十五两银子时,我就差点儿吓死了,一匹染过的缎子不过才卖六钱银子,谁知道一匹锦缎竟能翻几十番,那时言掌柜还笑话我不通行情,如今因为外国使节来了,市场瞬息万变,我却又去哪里把握?”其实阮云丝在现代就是做生意的,她并非不会做生意,而是这个时代对女人的限制实在太多了。言掌柜和素流云又都是实诚人,她便索性专心生产,其他销售的事情都交给了那两人。此时芸娘听了她这话,便翻了翻眼睛道:“翻几十番又如何?你也不看看织这劳什子费多少工夫?平日里你和秀丫头碧秋加起来,一天差不多能织将近两匹布。可如今呢?一天下来,三个人能织半匹都是好的,钱就算贵些,又算得了什么?”阮云丝想了想,也的确是这样,无怪乎锦缎比起那些素缎贵这么多,全因为这些东西的产量太低了,这又不是现代,可以用那些最先进的机器,如今的织机她还认真改了几处呢,不然产量会更低。因碧秋和钟秀也和芸娘说一样的话,阮云丝自己也动了游兴,于是嘱咐两人在家好好看门,她便换了套衣裳,和芸娘一起往流花河而来。走到街上时,恰好看见小绿和几个孩子玩在一处,芸娘忙笑着喊他,小家伙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又扭过头去,竟是不搭理她。“嘿,这小兔崽子又怎么了?我可没惹着他。”芸娘觉着纳闷,便笑骂了一句,却听阮云丝淡淡道:“你是没惹他,不过我惹了。昨晚儿让我好好儿训了一顿,大概这会儿气还没消呢,不用管他,这孩子出身富贵,如今委实任性了一些,不用重话,根本敲打不了。”(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