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一抬头,顿时大喜过望,原来是之前请的给老侯爷看病的何大夫。虽然如今老侯爷的病情已经稳定,但毕竟是老人家,又不会说话写字,众人唯恐他身体出问题而不知道,所以和这何大夫约好了,每隔三天,也不拘什么时辰,请他过来给老侯爷诊脉。恰好今天就赶上了。听说三姑娘晕厥后叫不醒,老大夫也吓坏了,连忙把了一回脉,肯定道:“这是急怒攻心之症,且待我施针,不然落下病根儿不是玩的。”果然,让何大夫扎了几针,阮云丝便悠悠醒转,看见周围围着的人个个面上带着关切之色,她只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没事儿,圣旨呢?”“三姑娘,这会儿先别说这话了……”柳姨娘出声安慰,却见阮云丝慢慢站起,分开人群走到香案前,从那上面拿起那卷黄绫圣旨,忽然冷笑一声,一字一字道:“好一个张大人,好一个下旨赐婚,好手段好计谋,这是不逼死我不肯罢休啊。”“三妹妹……”顾氏担忧地上前,刚要说什么,却见阮云丝将那圣旨紧紧握在手中,转回头,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接着便沉声道:“不必为我担心,也不须担心我再次逃跑,轻重缓急生死存亡我总分的清。既是下旨赐婚,那我嫁便是了。”要死,也要进了他张家门再死,要死得轰轰烈烈。把他张家搅个血雨腥风鸡飞狗跳,要让他知道,我阮云丝的性命,不是这么好要的。在心里冷冷加上最后一句话,阮云丝神色平静,拿着圣旨便昂然向后院走去。顾氏忙命人带老侯爷回去,又嘱咐何大夫好好看着老侯爷。唯恐气出个好歹来。这里则急急追上阮云丝,却见苏吟玉也进了枕香阁,有许多话,不能当着别人面说的,只能和阮云丝私下里商量。“阮姐姐,你不要急,这件事情未必没有转圜余地,我刚刚……”待到枕香阁里只剩下阮云丝顾氏柳姨娘,苏吟玉这才把芳草支出去守着门,对阮云丝开口。只是一句话不等说完,便听外面脚步声声。接着芳草的声音传进来:“苏三姑娘,国公府派人来接你,说是家里有急事,要你赶紧回去。”苏吟玉无奈。心中暗恨那老太监,知道他终究也给自己下了绊子。因只好对阮云丝道:“姐姐,天无绝人之路,我定会想办法让哥哥赶紧回来,你且不要担心。张大人那里,能拖便拖上一拖。总之,万不可灰心丧气。须知山穷水尽疑无路之时,便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处。”苏吟玉说完这番话就匆匆离去了。这里顾氏和柳姨娘见阮云丝仍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因遣退了其他人,便坐在阮云丝身边轻声劝慰道:“妹妹不必现在就悲观,刚刚苏三姑娘的话你也听到了,若小公爷真的能及时赶回来……”“及时赶回来又如何?”却见阮云丝露出一个惨笑,声音轻的就如一缕微风,淡淡道:“一直以来,我从不肯给他任何一点余地,我难道不知他的希望是什么吗?可我甚至都不给他说出口的机会。嫂嫂,哥哥当日说我心如铁石,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我便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女人。我心里其实有苏公子,只是为了我的锦绣事业,我并不愿意为他牺牲一星半点儿。到如今,我陷入绝路了,这时候想起他了,想要他救我了,甚至如果能救下我来,我都不惜嫁他了……”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顾氏轻声道:“嫂嫂,你说,如果是这样,那我成了什么人?”顾氏和柳姨娘面色都是一变,万万没想到阮云丝此时竟还能说出这等话来,可若是她不用苏名溪救自己,她还有什么办法逃离这纸赐婚。这是皇上下旨赐婚啊,就算阮云丝逃得掉,侯府满门可也要遭殃的,抗旨大罪,足够抄家问斩了。所以她注定是逃无可逃。“嫂嫂,柳姨娘,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阮云丝说完,见两人都犹豫着不肯走,便惨然一笑道:“怎么?怕我逃走吗?我都说过了,绝不会……”“妹妹……”却见顾氏将脸一沉,郑重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遇到这样灭顶般的打击,然而你不该将这话出口。从前我嫁进你们家,我们之间也不是十分亲密,然而从你这次回来侯府,这一桩桩一件件,我是真把你当自己的妹妹一般看待了。此时你还说这种话让我伤心。我怎么会怕你逃走?若是真的就没有办法,咱们遣散了奴仆,就凭着侯府这十几条性命,抗婚便是……”“嫂嫂……”阮云丝惊呼一声,连忙站起身将顾氏的嘴捂住,这话若从柳姨娘嘴里出来,她不觉得稀奇,然而从一向软弱的顾氏口中能说出这番话来,却不由得她不震惊了。柳姨娘也在旁边道:“姐姐今儿真真威风,姑娘,我心里也恰是这样想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倒也可以博个轰轰烈烈……”“够了,你们都胡说什么呢。”却见阮云丝柳眉倒竖,低声叱道:“这种话是可以乱说的吗?若让人听了去,不用我抗旨,这侯府也保不住了。你们急什么?我还没急呢。哥哥不日就要回来,这件事情也未必没有转圜余地,何况以我的性子,是肯吃亏的人吗?好了好了,你们先出去,让我静一静,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她不得不这么说,不然的话,看顾氏和柳姨娘的模样,是要做贴心家人一直陪着自己了。顾氏和柳姨娘听她这么说,方一步三回头的离去,又嘱咐芳草和小丫头们好好照顾姑娘。直待她们走后,阮云丝才长出了一口气,颓然坐倒在**,也不知在想什么。“她们都说等你回来,甚至苏姑娘为了救我,也把你搬了出来。苏名溪啊苏名溪,你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只要你在,什么天大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你知不知道?你是她们的一片天,一片碧蓝的万里晴空。”房内无人,阮云丝倚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可是我知道,你终归是人,或许地位尊贵了些,或许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你终归只是个人,你甚至不是皇帝。你为我做的,已经是超出想象太多,而这件事,即便你能做成,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苏姑娘一时意气,恐怕回去后也要被责罚的,她这是在玩火,在把你往火坑里推。幸好……幸好我知道,张灵信是绝不会给她去向你报信的机会的,所以……你赶不回来。”如果说阮云丝对张灵信唯一还存有一点感激的话,那无疑便是这一点了。苏吟玉在侯府挺身而出,威胁那个太监回去和皇上说明一切,固然是让皇上心中画个魂儿。然而也因为这一点,令那太监知道了苏名溪和苏吟玉的态度,某种程度上,这兄妹两个甚至可以代表国公府的态度,因此张灵信和甄言一定会下大力气阻止他们去报信,只要苏名溪不回来,他就不用卷入这个漩涡。而等他回归时,自己或许早已离开这个人世,这没什么不好的,阮云丝想起自己和苏名溪的牵绊,心中苦笑一声,暗道只有我死了,你或许才会死心,一时的悲痛欲绝是难免的,可还是那句话,时光如流水,可以抚平一切伤痕。“阮云丝,你后悔吗?早知今日,何必为了锦绣事业苦苦挣扎?如果当日你肯松口嫁进苏府,不管有什么样的艰难险阻,总会得到他的呵护与爱情。强似你现在要被迫再入张家门,你后悔吗?”推开窗子,看着院中大树上一枚落叶打着旋儿落下,阮云丝轻轻问自己。“不知道,也后悔,也不后悔。不管如何,这一世也算是尝尽了千百种滋味,值了,本来这二十年就是白赚来的性命嘛。”阮云丝喃喃地自问自答着,伸出手接了一片落叶,擎到眼前细看,好半晌,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怅然道:“秋天来了,冬天也不远了。但不知明年春风吹遍大地之时,会是谁陪你看花开花落……晋国公府,深夜“姑姑姑姑,我白天看见王护卫了,被爷爷打了十板子。姑姑你派他去找爹爹吗?可为什么爷爷会打他?”寂静阴森的祠堂里,苏吟玉静静跪着,忽然听见小白的声音,不由得四下回头,就见小家伙从一侧柱子后闪身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白白的馒头。“小白,王护卫没出城吗?是你爷爷派人将他追回来的?”苏吟玉现在只悬心着这件事,即使饿得前心贴后梁,却是看都不看小白手中的馒头一眼。小白摇摇头:“好像不是爷爷追上王护卫的,我在旁边躲着,听见王护卫和爷爷说,昨天宫里进了刺客,所以四大城门现在已经戒严,只许进不许出,王护卫也出不去。”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