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陈参终于忍受不了阴影的压抑,对王莽说出了心底的担忧。“姚莽,我看这古文礼经就学到这里吧,从明天起,咱们改课,讲授今文经。”“恩师,弟子顽冥,六篇《周官经》才学了四篇,有些地方也还未能全然明白,为什么要半途而废?而且弟子深知老师您的高妙之处,就在于古文礼经,现在您要改授今文经,莫非您不肯让弟子学到您的全部学术精华么?”王莽通过这些天的学习,早就领悟到《周官经》虽然是属于礼经的一种,讲得却是周朝,战国时代各国的各种官职、制度的功能和变迁,换句话说就是他现在拉上几千号人造反的话,通过封官马上就能组成一个小朝廷,至于是占山为王,还是席卷天下,那就看大气候配不配合了。而不用像以前以后那些农民造反的人,要通过几年的流血拼打,才知道‘人尽其用,各司其职’的道理,白白错过了几年的发展时间,导致被世家门阀或者其它后起势力摘了桃子。说《周官经》是一本造反百科全书,那是一点也不过分。对王莽以后执掌朝政也有好处,自然不肯放弃了。陈参却意味深长的道;“不是老师我有意藏私,不肯把学问倾囊相授。只是当今朝野上下,今文经盛行,士于如果想‘学而优则仕’,不学今文经是不行的。古文经虽为正源,可惜却是阳春白雪、和者盖寡,当权者也不怎么提倡以古文经学作为安邦治国的理论基础,你知道,我们读书人,也是要讲一点功利主义的,苦心研究、发扬光大的一种理论,如果不能为当权者所用,这种理论又有什么实际意义?以你的聪明好学,完全可以在今文经学上取得较高的造诣,将来才有可能立身庙堂、治国安邦.老师我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个教学计划的变更,应该说是既符合目前情况,又考虑了未来发展,是完全正确的!”“原来如此。”王莽忍不住想笑,他转世为王皇后的侄子,要想出仕随时都可以,起点也绝对不会低。只是现在主持朝政的是王家的领头羊王凤,长上一辈,背后又有方仙道大佬的鼎力支持,自己现在出仕的话,顶多也就是给他打打下手,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熬出头,自然为智者所不取。还不如多多养望,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既然陈老师有这样的担心,王莽想了想道:“恩师,弟子有一个想法.不知对不对?”“你说。”“那好,弟子就斗胆了!弟子以为,古文今文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尖锐的冲突,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大同而小异,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兼收并蓄呢?而巨,作为治理国家的理论基础,只要能够达到富民强国的目的就是好的,有句俗语叫‘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又何必非要自设羁绊,分什么古文今文呢?所以,弟子建议恩师以后可以同时讲授古文、今文两种经学,这样,弟子的眼界会更加开阔,思路也会更为灵活!将来一旦有机会跻身庙堂,参与安邦治国的决策活动,弟子同时适用古文、今文两种理论,一定会左右逢源、得心应手!”王莽越说越起劲,他甚至开始想象,若干年后,自己古文、今文并用,治大国若烹小鲜的美妙景象。陈参当时就是眼睛一亮:“好个‘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以后为师也不分什么古文今文,就连兵家,法家,阴阳家,纵横家的学问都给你讲讲,能吸收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兴奋的叫了一通之后,这位奇才的发现者兼神童的教育者,突然又泄了气:“唉!可惜你这样的奇才、神童,却托生在寒门素族!不然的话,你倒真可以在安邦治国上大展一番身手呢!”王莽有些糊涂:“恩师何出此言?”“你是年轻,不知道大汉的规矩!现在不像高皇帝那个时候了,那时候,人不分贵贱、士不问出身,只要有真才实学,就是如黥布那样的囚犯、像韩信那样的无赖,都可以博取功名、拜将封侯。可现如今,朝廷取士首重出身,寒门小子人微言轻,要想跻身仕途、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又谈何容易!姚莽啊姚莽,我看你别的也不用抱怨了,就抱怨自己没有一个好爸爸吧!”原来陈老师是担心这个!王莽暗暗一笑,说道:“恩师不必为此事担忧!以弟子愚见,当今朝廷虽然用人原则上不利于寒门素族,但以后总是会改正的,说不准卖烧饼的也能位列三公四辅呢。”陈参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好了,今天就讨论到这里,现在开始上课。”打这天起,师徒俩就开始尝试把古文、今文两种经学掺和在一起的教学实验,当然这种掺和,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实践起来却有相当的难度.加上其余各家的理论和知识,要不是王莽是两世为人,前世就有所涉猎,恐怕也会吃不消。陈参为此,放松了其他弟子的课程,惹得王莽的师兄师弟们老大不满,牢骚满腹,见面不是怒目而视,就是冷嘲热讽。私塾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只是迫于陈老师的威严,没有爆发出来,保持着一种异样的宁静。——但是有一天,这种宁静被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声音给无情地打破了,陈氏学塾外面人声嘈杂,大门被擂得山响,那架势,就像有一个恶霸要打进来强抢民女。“怎么回事?”陈参率领众弟子打开门,立刻拥进来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公子,身后还带着不少青衣小帽的仆从家人。陈参的一个弟子叫刘歆的汉室宗亲,虽然是破落户,却从小聪慧,极有计谋,虽然多次被师弟们怂恿向王莽发难,却都没有听从,相反还互相探讨起学问,王莽也为他的博学所折服,虽然比不上自己两世为人的积累,但在同辈中算是佼佼者,也就勉强承认他是陈老师的第一个亲传弟子。见到这些人不善的涌进来,素来尊师重道的刘歆自然要有事弟子服其劳了,问道:“公子找谁?”“找谁?找我家兄弟!莽兄弟,别躲着啦,快出来,跟我们走!莽兄弟,王莽!”“什么王莽?这儿只有姚莽,没有王莽!”刘歆眼神跳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顿时有些庆幸,却这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