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盯着刘承业,只觉得匪夷所思。叶知府邀请是刘老爷子和刘承志,关你这个大哥什么事?你买什么衣裳?刑氏也是满脸的疑惑,显然对刘承业这么说有些难以理解。刘承贵和刘承礼也都是知道大老爷邀请二哥去谈种子的事情,却见到刘承业就这么平白的冒出来也要同行,都是吃了一惊。不过大房平时经常干这样的事情,兄弟俩人倒是都没觉得有啥可奇怪的。刘承志闻言怔了怔,试探的说了一句,“爹,咱是去见大老爷谈种子的事情,穿上平时待客的衣裳就行,没必要穿得这么花哨吧,我就穿着短打就行。”“承志呀,你不懂!”刘承业没等老爷子回话就笑眯眯的拍了他的肩膀,“这豪门大户的下人们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要是咱们穿的不好难免就会被那些奴役们狗眼看人低。所以呀,咱们兄弟还是得弄件像样的衣服穿在身上。”说到这里又上下打量了刘承志几眼,沉吟道:“二弟,你这时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了吧?当初让你读书你死活不读。要是你也跟着我一起读书,现在岂不是也跟我似的穿起了直缀,戴起了东坡巾?”“啊?”刘承志大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刘承业。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大哥,大老爷没说让你去啊!请的是咱爹和我呀……”刘承业闻言脸色立刻一变,怒斥道:“你还是不是刘家的人?怎么能这样说话?大老爷请的是咱们父亲,捎带的才请了你。我是陪着父亲去的,又不是陪你。”“再说了,这可是和大老爷说话,你一个字都不识几个的农夫,能和大老爷说到一块去?没得污了大老爷的眼!”刘承业说完,掸了掸身上的直缀。这话一出,屋里的人同时皱了皱眉,什么叫污了大老爷的眼?刑氏的脸上带了怒容,死死地盯着刘承业。刘老爷子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咳嗽了几下却并没有说什么。雪梅仔细地看了看刘承志的神色,见他只是浑身颤抖,却没有丝毫的怒气,失望地叹了口气。我的包子爹呀……你几时才学会保护自己?换了别人这样被大哥骂,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揍他。你是农夫你怕啥?你就是揍了他也是白揍。农夫还用和读书人讲理?农夫就是用拳头讲理的。什么三纲五常长者为尊,你只需要说一句,我是个粗人我只懂得谁拳头大谁有理就行了。可惜刘承志根本没有想到要和大哥讲理,只是看向刘老爷子,反反复复地说一句话。“大老爷没请大哥,没请!”雪梅不由得抚额。刘老爷子也叹了口气,对刘承志的顽固和不懂得忍让有些埋怨。“咱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你能眼看着你进了衙门,让你大哥在衙门外面呆着?”“哦……”刘承志就蔫了,多少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不敢反抗刘老爷子的话。刘承业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指着刘承志说道:“你平素在家里就不怎么会说话,到了府衙之后,尽量不要说话。大老爷若是问了什么,只管我来回话。若是问你,你就推说不知道,免得你说了什么冲撞大老爷了。你可知?”刘承志闻听此言嘴角颤抖,深深垂下头去。他的性子厚道绵软,事事都顾及父亲和大哥的脸面,事事都愿意包容。可是雪梅却没有这样的好性子,她更不愿意大房骑到刘承志的头上。忍住了心里的气,冲着刘承志柔声道。“爹,咱回家吧。”刘承志听到女儿开口,使劲地点了点头,豆大的泪水滚落了下来,瞬间湿了前襟。雪梅低叹摇首,走到刘承志的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将他往门边引。刘承贵和刘承礼对视了一眼,唏嘘无限,俩人上前一步便准备说话,却突然看到刘承业有了动作,便住嘴望向了他。刘承业有些急了,事情还没有说完呢,怎么人就走了?一个箭步冲到了刘承志身边拉住他的胳膊,强笑道:“雪梅,大人们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话还没有说完,怎么能让你爹走?”“你让我爹说话了吗?”雪梅冷笑,斜睨着刘承业,眼中全是嘲弄。刘承业不愿意招惹雪梅,闻听此言后便转过头看向了刘老爷子,“爹,你看这丫头,胡言乱语些什么呢?我咋就没让老二说话?这不是污蔑我吗?”“我还用污蔑你?”雪梅嗤地一笑,不屑道,“你瞧瞧你这些年干的这些事,还需要别人污蔑啊?”明明这是二房的事情,大房非得越俎代庖,倒显得你大房才是被邀请的一样。“你这丫头,是怎么说话的?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刘承业被雪梅当面顶撞,脸上虽还带着笑,可是语气却冰冷了下来。若不是因为你许给了姜恒,就凭你这句话,我就能治你个不敬长辈的罪名……雪梅懒得理他,直接转向了刘老爷子,道:“爷,你是准备让我大伯去,不让我爹去了?”“怎么这样说话?我啥时不让你爹去的?”刘老爷子满脸的惊讶。刘承业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面对知府肯定比没读过书的刘承志要自如得多。安排刘承业过去,这也是为整个刘家着想呀,怎么就变成不让刘承志去了?“原来爷是准备让我爹去的?”雪梅微微一笑,从怀里将请帖给拿了出来,摊手摆在了刘老爷子面前,指着上面刘承志的大名道,“我识字不多,爷帮我认认,这上面写的是刘承业还是刘承志?不知道明府大老爷看到咱家去了三个人,他心里会怎么想。”刘老爷子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下了请帖还可以临时换人的。就是不知道这换了人后,明府大老爷是怒还是喜。也不知道换了人后,出了什么差错是谁来承担。爷口口声声是为了刘家着想,可有一时半刻的为我们二房想过吗?”“爷口里的刘家,怕是只有老宅一家吧!”雪梅今日是气到极点了,往日所受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如同连珠炮一般就把对老宅的不满全给吐了出来。屋子里,一刹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雪梅一字一句控诉老宅的声音,老爷子傻眼了。二房竟是对老宅有这么多的怨恨?可是刘承贵和刘承礼却在不停的点头,显然雪梅说到他们的心底去了。“爷喜欢大伯,心里就只有大伯。哪怕大伯做了天大的错事也可以原谅。可是我们二房可不是大伯的亲爹亲娘,凭啥次次原谅他?凭啥他站在我们二房头上拉撒,我们连反抗都不能?”王秀儿微张着嘴,看着气势如虹的雪梅,似乎是第一次见她,不由得仔细揣摸起她话里的意思来。刘承业的脸色由青变红,再由红变白,最后涨成了紫色。右手是扬起又放下,放下又扬起,恨不得扇雪梅ji巴掌。可是心里到底还有一丝明智在告诉他,不能招惹雪梅。只气得牙齿咬得崩崩响,一个劲的怒吼让雪梅闭嘴。“爷,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我大伯去,我们不去;我们去,我大伯不能去!”雪梅说半天也累了,直接说出绝情的话。“雪梅,”刘老爷子一直沉默着,直到她停住了后才说了句,“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所以,就拿我们二房的血肉去喂养大房?”雪梅反诘道。“没有这回事……”刘老爷子缓慢地摇头,话里带了丝软弱和无力。刘承业怒道:“雪梅,若不是你是我亲侄女,若不是你爹是我亲兄弟,就冲你今天这几句话,足够你死一百回了。你还不向你爷道歉?你看看你将你爷气成什么样了?”“我若不是你亲侄女,你就是现在去死我也不管你。谁管你会不会招惹了明府大老爷的怒气,尸骨不保……”雪梅的声音比他还要高,嚷嚷的满屋都听见了。“你说啥?”刘老爷子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雪梅。雪梅就深吸一口气道:“爷,我想私下和你说几句话。”“有啥话就在这里说!”刘承业虽然也被那句尸骨不保给吓住了,却依旧硬气的挺起胸膛。雪梅不理他,就只看向老爷子。刘老爷子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随着雪梅一起去了侧屋,不过盏茶工夫雪梅又扶着老爷子回到了堂屋。回来之后,刘老爷子立刻说了一句,“三天后,我和承志还有老二家的过去,你就留在家里看家吧……”“爹……”刘承业急了,话里带了一丝焦急,“老二他不懂得侍候读书人,万一说了啥不该说的,这不是给咋家招灾惹祸吗?”“行了,就这么说吧!”刘老爷子疲惫的摆摆手,示意大家散去。三个房头的听到这句话后便鱼贯的出了房门,默默地随着刘承志往院外走去。刘承志低垂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显见得是伤心的很了。被雪梅和敬民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走去。刘承贵和刘承礼便和刑氏打了个招呼,叹息一声各自回了家。到家之后,刑氏一把将雪梅拉到了上房,低声道:“乖女,你是咋说服你爷的,你该不会是把敬山的事给说了吧?”雪梅摇摇头,先跑到窗外打量了几下,才走回家人身边低声道:“我哪能这样傻?我是告诉我爷叶明府和我大伯的老师政见不合,是对头。如果我大伯去了衙门,一定会惹怒大老爷的。我爷这才同意不让我大伯去。而且我还说了,我们二房和大房投靠了不同的人,以后怕是不能再亲近了。让我爷事先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兄弟反目成仇让他伤心难过。”“啊?”刘承志抬起头。“爹,你难道不高兴?以后我爷再也不能用大伯来压榨你了。”雪梅笑嘻嘻地回望刘承志。“高兴……”刘承志想了半晌,终于崩出了这么一句话。一家人便笑了起来。三天后,家里安排停当,请了三房和四房的人过来看家,便和刘老爷子一起租了村里的牛车往城里而去。刘老爷子沉默了一路,直到看到了站在城外迎接他们的赵大诚和赵父,脸上才露出了一点笑容。“给爷,给爹娘请安……”赵大诚作了揖,小心翼翼的将刘老爷子扶下了牛车。刘老爷子笑呵呵地拍了拍赵大诚的手,正准备和赵父说话,却突然听到旁边又传来一声问安声。“给老太爷请安,给二老爷请安,给二太太请安……”雪梅回眸一瞧,子侍正笑眯眯地站在刘老爷子旁边,深深地施下礼去。她的脸,瞬间红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