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拿着清柳写出来的两张纸,看着半晌说不出话来。这纸上写得不是旁的,而是姜恒姨父姨母的姓名和生辰,因何获罪,后来在海南岛生了什么病,哪一年去世的,这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你到底是什么人?”叶秋鸿看着姜恒发呆,忍不住开口问道。清柳咬咬唇,抹了下眼泪,再次提笔写道:“吾本宁门二女紫嫣,今年十六岁……”见到叶秋鸿也露出呆容,她便继续往下写。按她所说,在姜恒的姨父姨母去世后,她和姐姐宁紫玉由父母信得过的老仆和家丁护送着从海南岛来找姜太医,一路上走得好好的,可是后来老仆生了病,她们就在福建那里耽误了一个月,准备等老仆身体好了之后再上路。没想到一场风寒下去,要了老仆的命。老仆一死,那几个送她们的家丁无人管束,便起了邪心,贪了她们本就不多的银两,后来又将她们卖给了过路的人贩子。她们无父无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无可奈何的跟着人贩子。在路上,她的姐姐宁紫玉认识了一个性子活泼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就是后来的映安大家。当时的映安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处处照顾体弱的宁紫玉和宁紫嫣。宁紫玉没有什么心眼,便将自己是谁家的孩子父母叫什么都说给了映安听,映安默默记在心中。宁紫yu体弱多病,又连番受了惊吓,还没到南京城便在船上一命呜呼。临死之时,将宁紫嫣托付给了映安,又将父母最后剩下的东西交到了紫嫣手中,希望她将来能寻到表哥有个好去处。映安只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空长有一副好脸蛋。到南京城后,为了能在ji院里出人头地,便假冒了宁紫玉的名字。时下文人雅客都爱捧犯官妻女,一打听到‘宁紫玉’是前朝文官之女,一时之间趋之若鹜。映安为了怕宁紫嫣泄露底细,便将她收做婢女,这几年来一直带在身边。“那你的舌头?”姜恒这时已经缓过神来,看了看‘清柳’的笔迹,确实是姨父所善长的欧体,心中便先相信了几分。“是被映安所绞,她决定来寻你时,怕我泄露机密,便灌了麻药,待我醒来时,舌头已被她绞断。”‘清柳’写道。“这贱人竟如此歹毒?”叶秋鸿忍不住骂道。姜恒仔细看了看‘清柳’的容貌,只是他从来没见过姨父姨母,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就连母亲也是毫无印象,看了半天竟是没有看出来她和自家人有什么相似之处。便又开口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可证明你是宁家女儿的东西吗?”‘清柳’听到这里,微微地摇头。过了一会,似是突然想起,又提起笔写了一句话。“姜家祖父名恨水……”写了这几个字,抬起头看着姜恒。姜恒微微摇头,知道姜太医叫什么名的人实在太多了,这样不足以证明。‘清柳’无奈,她能想起来的也就只有这些东西了,可是姜恒和叶秋鸿都不承认。她抬起头,看了看俩人,又默然垂首。随着屋外的婆子慢慢走出了房间。“你说她说的是有几分是真?”叶秋鸿看到‘清柳’走了,拿起了桌子上面的几张纸,皱眉问道。“若说遇安是我的表姐,我是绝对不相信。表姐自幼受读书熏陶,怎会做出在外人面前宽衣之举?”姜恒哂笑着将刚刚他和映安大家同处一室时映安并不避讳,直接从领内掏锦囊的事情讲了一遍,“这清柳说的倒是有两三分是真,如果真的要让我从中选出一人来,倒是宁愿相信这清柳……”“怕就怕,这俩人全是假。”叶秋鸿又看了几眼‘清柳’的笔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一开始,叶秋鸿还以为是姜恒哪个仇人,或者是同年故意使的计谋败坏姜恒名声。可是没想到问来问去,竟然问出了失踪的表姐妹。一个说自己是亲表姐,一个说表姐已死,她才是亲表妹。真是千头万绪,令人眼花缭乱。如果,当年姜叔父不参与到宫廷斗争中,姜恒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姜家已经家破人亡。就是不知道姜恒到底知道不知道当初姜叔父死亡的原因。如果知道的话,才真的要叫唏嘘。想到这里,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姜恒美好的侧脸,暗暗吐出一口长气。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都说帝王无情,若是知道有人追查当年之事,只怕下场还要更惨些。叶秋鸿轻声叹息,将注意力又转到了手里的纸张上面。他不说话,姜恒也闭目不语,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雪梅在和刑氏商量事情。“你大伯……”刑氏说了这三个字就觉得没办法再说下去。谁见过这样的大哥,往死里搞亲弟弟。觉得折腾不了亲弟弟了,就去折腾亲侄子。敬民好好的一段姻缘,被他拆成了这样子。“娘,您看这事怎么办?”雪梅是妹妹,她也不愿意参与到敬民的家事中。既是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她就决定撒手不管。不管将来敬民是娶还是不娶李娟,这个都得敬民自己拿主意。其实,她心里全是后悔。如果自己家能够再精心些,李娟能会受这些罪?虽说李娟自己也是一个掂不清的,可是如果她主意正,谁又能害到她的头上?被史月婵挑动几句,心里就落下了病,觉得自己在吃刘家的喝刘家的,非要大冬天的去河边洗衣裳以做证明。如果她能平心静气的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岂会落得这下场?刑氏叹了口气,露出为难之色,慢慢的说了一句,“说起来,也是咱们家惹出来的麻烦……”娶回来吧,她失了贞,岂能做刘家的二房长媳;若是不娶,她又是因为刘家才落得这下场!一时之间左右为难,刑氏竟是说不出话来。“要不然,给姜恒写封信,问问我哥现在怎么样?这事情先不告诉别人,先看看我哥那边的情况再说。”雪梅提议道。听到姜恒的名字,刑氏面色微霁,笑盈盈道:“哪里能麻烦他?我看不如给柳鸣写封信,他倒也是认识几个字。咱们先问问那边的情况……”说到这里,刑氏喜上眉梢,得意之情无可掩饰,“你哥好歹现在也是个吏了,咱们刘家也算是光宗耀祖,前一封你哥捎来的信里说他们粮科的吴知事对你哥极为照顾……”说到这里,刑氏顿了顿,高高地挑起了眉毛。“我怎么记得你哥上一封提了好几句吴家姑娘?”雪梅将手里的暖手炉添了两块炭,轻轻合上了盖子,笑着道:“是,那信还是我给娘念的,我哥是提了几句吴家姑娘,似乎是叫馨儿。说是吴知事待我哥极好,请他去家中做过客,曾见过吴家主母呢。”雪梅刚说到这句,脸色突然有些怔忡。她不是刚来大明朝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了,这个时代如果不是通家之好,是不会让外男到内宅见当家主母,更不会把女儿家的名字告诉给外人。敬民被请到了吴家的内宅见过了吴家主母,更是知道了吴馨儿的名字,这意味着什么?她就是再不懂事,这会也想明白了。刑氏也是心中一动,往雪梅身边挤了挤,低声道:“梅呀,你说那吴家会不会……”“娘,这事可是干系大了,得派个人过去问问才好。”雪梅轻声道,“再说了,我哥的意思咱们还不知道呢。总得把事情都问清楚了,要不然这家里的事情还没解决,又冒出一个吴姑娘,岂不是叫人笑话咱们?”刑氏听得连连点头,脸上既是激动又是欣慰,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这事不能等,得叫人过去问问。我看就请董宜人派个人过去,细细的帮咱们打听着,那吴家若是真好,岂不就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至于李娟,刑氏这会早已经将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刑氏是一个泼辣性子,想到就要去做,这会刚刚做好决定要请董宜人派个人去京城打听事情,就立刻下了拨步床,要准备去洛阳的礼物。又叫来刘承志商量了一番,俩人当下定了明日一早就去洛阳求见董宜人的决定。董宜人听到是想求她打听个姑娘,便心知这是刘家为敬民相看媳妇,当下一口答应,又留刑氏和雪梅在城里住了两天才放他们回去。隔了三四天,董宜人派去看望叶秋鸿和姜恒的人就乘着船离开了洛阳。这是春闱前最后一次往京城派人了,等到这些仆役们回来时,就会带来京里的消息。同船而去的,还有叶飞霜的嫁妆。船一开动,刑氏的心也跟着一起飞到了南京城,飞到了半年多没见的儿子身上。回来之后,刑氏到饶氏那里回话,妯娌几人便说起了叶飞霜那好几船的嫁妆来。“听说不单单只是这几船,南京城中有好几间铺子,顺天府还有几个庄子都做了叶姑娘的陪嫁。这一下子,叶家可是大大的出了一回血了哩。”段氏露出一丝羡慕,丽质再过几年也要成亲了,自家别说几船了,连个铺子都陪送不起。幸好丽质未来的婆婆燕大娘子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人,嫁过去倒也不会受多大的委屈。只要敬山好好的进学,将来说不定她也能有造化。苗氏的女儿翡翠还小,她倒没有想太多,只是微微颌首,转身询问刑氏给雪梅的嫁妆可做准备好没有。“都差不多了……”刑氏笑容满面地看着雪梅,直到她羞涩的垂下头去。“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一转眼姑娘们就长大了,要嫁人喽!”饶氏看了看雪梅,又看了看抱着重孙子满脸幸福的王秀儿,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大儿子现在过得怎么样!连亲孙子都没抱得上手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