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雪梅吩咐刘忠媳妇,如果郑书容来,将她立刻请到后院。说起来,雪梅还是很佩服郑书容的,想她一个弱女子,居然可以做出这许多的事情。若是寻常的闺秀,最多也就是在绣楼中绣绣花,或是处理一下府中的中馈,哪里像她一般四处游走,为父兄出谋划策,干出许多男儿们才能干出的事情。昨日姜恒和她讲了汉王的事情,她就想和郑书容见见面,看看郑家是什么意思。刚刚吃过午饭,就有婢女来回报,说郑书容来访。“请到花厅。”雪梅吩咐婢女,又叫无邪和雨燕帮着她换待客的衣裳。走到花厅时,就见到郑书容意态悠闲的站在花厅里一株盆栽面前,正出神的望着。“刘宜人来了?”听到旁边婢女的咳嗽声,郑书容笑着转过身,面向了雪梅。“快莫叫我宜人,和以前一样,叫雪梅好了。”雪梅笑盈盈地和她见了礼,分宾主坐下。郑书容上下打量了一眼雪梅,见到她和以前大不相同。脸上的少女神态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圆润的少妇之感。又想起满南京城都在传说新科进士姜德卿极为看重这位新婚妻子,视若珍宝。今日一见雪梅脸上露出幸福之色,便知道谣传不假。“本来你成亲时我是应该亲来的,只是我随着祖父在外,这才回来没有多久,我又生了病,就一直拖到现在。”郑书容这样说着,脸上就露出难过的神色,仿佛她没有来参加雪梅婚礼是非常后悔的一件事情。雪梅嘴角微微翘,双眼亮晶晶的道:“早来晚来不都是一样?咱们是自家的姻亲,有什么可介怀的?倒是不知道你身子怎么样了?怎么竟是从来没有听到这个得病的风声?”“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在家里躺了几日,本来早就想来,可是祖父怕我过了病气给你们,你们到底是新婚燕尔……”郑书容眉梢微微挑起,眼中露出一丝异色。雪梅不由得叹口气。这京城里的人,都戴着一张面具。身为姻亲没有来参加婚礼,竟也能说得头头是道。郑书容心里也在暗自思忖。这个雪梅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她虽是开朗活泼,却是没有什么心眼,待人比较直爽。可刚刚和她说了几句话后,竟觉得她和自己有些像同一类人了。俩人就这样天南海北的扯了起来。又说了一会,话题便拐到了京城各府里的姑娘们的身上。郑书容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惊呼道:“……你知不知道,京里出了大新闻……”来了……雪梅听到她这样讲,适时的露出动容之色,急声催促她到底是什么新闻。郑书容便将徐妙锦身边的小女尼被汉王强抢的事情讲了一遍。雪梅将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迟疑之色,“那今上是怎么处理的?”郑书容笑了笑,神态间颇有些不以为然,“今上要汉王就藩乐安州,汉王说自己身受重伤走不得路,两下正僵持着……”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雪梅的表情。雪梅听了这话,将眼帘微微下垂,避开了郑书容的目光。郑家确实是在这件事情上出手了,只怕出手的不是别人,就是郑书容本人。因汉王要纳她为妾,郑书容恨汉王恨的要死,时时想的就是除之而后快。“这件事情我竟还不知道呢,回头等德卿回来了,我问问他……”雪梅笑着岔开话题。“是要问问。”郑书容若有所悟地看着雪梅,随即又邀请她去郑府去玩。“你上头没有正经婆婆,家里的事可以自己说了算,说起来,姊妹们都羡慕你嫁的好。”郑书容十分的羡慕,说着又叹了口气。她已双十年华,到现在还没有人前来提亲,就是因为汉王曾说过要纳她为妾。想她堂堂吏部侍郎之女,居然沦落到无人肯要的地步。一想到自己的亲事,她便恨不得将汉王咬上几口,好出出心头这股恶气。雪梅很是谦虚,“这家里没有老人,你不知道我多为难。平日里就是做错了,也没个人指点我。董伯母还在南京城的时候,我还有个能请教的,现在她去了顺天府。万事都得自己拿主意,唯有诚惶诚恐而已,生怕做错了什么不仅被下人耻笑还连累了叶府姜府……”郑书容撇了撇嘴,心里颇有些不信。谁不知道刘雪梅嫁的好,上头没婆婆,祖父又是一个不管事的。虽是有董宜人这半个婆婆在,可是等到迁到顺天府,自然就会分府过日子了。将来她就是当家的娘子。满南京城的人,谁不羡慕她?就连她二婶说起来,也是满嘴的羡慕。然而,她面上却看不出来,只是笑盈盈地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领着雪梅往汉王身上引,雪梅哪里会让她如愿,左一句不知道,右一句我还没听说,要不然就说自己天天在家主持中馈来不及去外面打听事情。郑书容说了半天,竟是没套出话来。不由得有些气馁。眼看着天不早了,便笑着提出告辞。雪梅从善如流,立刻站起身往外相送。俩人脸上都是笑吟吟的,双手紧紧的握着,看起来犹如一对姐妹。可是内里的光景,也只有俩人自己才明白。有始自终,郑书容也没有提到刘广德一家,更没有提到刘承业。送走了郑书容,雪梅长长的吁了口气,真比处理一天的家务事还要劳心劳力。自此以后,郑家好像突然和叶府亲热了起来,时常派小厮过来送些吃食或是水果。雪梅来者不拒,凡是来送的一律收下。有时她得了好东西,也会派人送过一份。一来二去,外面的人都知道姜恒和郑侍郎有了姻亲关系。自然不免议论了起来……既然不知道郑家想要什么,雪梅和姜恒干脆不理会,每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勿勿数日,便到了圣驾北迁的日子。正好今日洛阳城送来的家书。雪梅迫不及待的拆看。三叔刘承贵自从前几年被黄秋成的手下人成了内伤后,就一直不怎么见好。这些年来每年都会犯风湿之症,后来姜恒花了大价钱找了几贴真虎骨,才算帮他把病给治好。刘承贵在信上先是谢了姜恒,又说了家里的事情,说现在敬山跟着府学里的老师正在认真读书,老师说他勉强有个秀才之才。刘承贵便寻思着,等将来儿子考中了,能不能到姜恒身边跟着他几年。若是姜恒不愿意,跟着敬民也行,好歹将来有个出路。又说婶婶段氏一切安好,现在正在忙着给丽质准备嫁妆,天天在府里的各个商铺里转悠,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到家里。最后又问了刘老爷子和饶氏的身体安好,也问了二哥刘承志和刑氏。雪梅笑着看完三叔的信,又去看四叔刘承礼的。刘承礼更是清闲,他的一双儿女都跟在刘广德身边,不用他操什么心。现在他又住进了刘广德盖好的那套宅院里,呼奴唤婢,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好。重山也有信来,信里一如往常的只说自己过的极好,又说向师傅磕头。看到最后,才拿起了明珠的信。明珠的信里写得极为用心,思念父母之情一览无遗。姜恒回来之时,见到雪梅没有迎到垂花门还正疑惑呢,等到掀起帘子进来时,却见到她低垂着粉颈暗自垂泪,不由得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急急地走到她的身边。“怎么了?可是府里的下人们给你使脸子看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雪梅窘然,她是接到了亲人的书信,心有所感才流泪,怎么就让姜恒误会了呢。便将书信都递到了姜恒的手里,让他也看看。姜恒看完了信,暗自松了口气。不由得又好笑了起来。雪梅就横了他一眼,抹掉了脸上的泪痕。这样的小女儿神态,让姜恒看得心痒难耐,左右看了看,示意无邪和雨燕下去,便将雪梅拉了过来,横放在腿上。“今日在家里做了什么?下人们可听话?你中午吃的甚?有没有觉得寂寞?马上就要北迁了,北边的首饰衣裳想必会贵了许多,要不然我明天陪你出去走走,添些首饰衣裳?”姜恒说着,不停的摩挲着雪梅手指。心里却在惋惜不已,屋外正在摆饭,想必一时半会的不能如愿了。雪梅便笑着把今天都做了什么细细的讲了一番,甚至连处理了几个嘴碎的婢女也一并讲了。姜恒只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这些婢女婆子,眼见得你不是叶府的正头娘子,就有意怠慢,岂能容她们如此待你?你虽不是叶府的媳妇,可是我姜恒的媳妇,谁要是敢给你脸子看,那就是和我做对。你只管处置,纵是将来她们告到董宜人那里,自然有我给你撑腰。”“我知道了,”雪梅笑着依偎到了姜恒的怀里,如同一只撒娇的懒猫。----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