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苏仲平和杨柳离开临江市已经十天。这期间,我跟苏仲平常有联系,他只字不提那两只怪鼠的研究进程,倒是我紧追不舍,他才无可奈何地表示所知有限,有关方面讳莫如深,连省厅高层也不知专家对怪鼠的研究结果如何。我们可以耐心地等待专家的“判决”,可怪鼠似乎等不及了,它们对人类进行疯狂的报复。这天早晨,我们接到新地村的报案,称昨夜新地村受到怪鼠大规模的袭击,许多人家的大门被毁坏、庄稼被糟蹋,甚至出现人员伤亡事故……我带着刑警队员火速赶往新地村,王村长和新地村所属的庆新县公安局副局长孙宗富已候在村口。他们把我们领进村里,村中一些苦主集中在村委会楼下,正向庆新县民警哭诉案情。村委会大门亦不例外地受到破坏,整扇朱漆木门被大卸八块,横“尸”门槛。细看木门,不难发现上面留着犯罪证据——啮齿类动物的齿痕。昨夜在村委会值班的会计谢大有身遭不测,尸体从一楼的值班室**被拖到二楼的楼梯中间,睡衣撕成碎片,身上的齿印随处可见,面目全非,可见凶手是如何丧心病狂。值班室的大床也崩塌,被子撕成条条缕缕,扔得满地皆是。室内的所有家具都程度不同地被毁坏,掉在地上的彩电机壳和荧屏分离。受害最惨重的是大坑自然村,全村十三户人家,仅大门就被破坏五家。有一家三口惨遭灭门,重伤一人,死亡二人。重伤者是个中年妇女,她睁大眼睛,呆滞无神,手足乱舞,却口不能言。被人抬上救护车的那刻,她的眼角终于挤出一滴泪水。另外还有三名死者分别是长坡、王屋、大垌三条自然村的人,死状极惨,可说是体无完肤,惨不忍睹。其中王屋村的还是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儿,手脚分离,若不是积怨太深,也不会有如此歹毒。凶手的行为令人发指。经过一个多小时紧张而细致的调查,我们已基本摸清受害情况——灾难涉及到新地村委会辖下的八条自然村,毁坏大门十七扇,破坏经济农作物三百余亩,咬伤五人,咬死六人。受伤的人无不惊恐万状,其中有两人还“鼠、鼠、鼠”地念叨不休,情绪极不稳定。杨市长、杜局长和政法委汪书记在庆新县黄县长的陪同下也赶到新地村,并投入救援工作和处理善后问题。我把调查结果跟杨市长和杜局长作了汇报,并提出自己的初步见解。从种种迹象可见,昨夜袭击新地村的都是些体型极大、攻击性极强的怪鼠,估计至少有十只之多。参与报复行动的还有其它家栖和野栖鼠,毁坏的农作物就是成千上万的小老鼠所为。它们有计划、有步骤、有组织地策划这场报复行动,可说是前所未有,其智力和嚣张气焰已突破人类想象的临界线。我大胆地推测:“我觉得,它们似乎想向人类挑战,因而以破坏活动作为切入点,就像恐怖分子,以破坏城市标志性建筑或拉响人体炸弹而引起人们的关注。”小老鼠和怪鼠能以它们独特的方式进行交流,互通有无,沆瀣一气,由此可见,怪鼠极有可能是小老鼠巨变而成。而巨变的过程如何,是像鲤鱼跳龙门般难,还是毛毛虫化茧成蝶般易?现在没有可供参考的资料,谁也说不出个之所以然来。在我们挨家挨户调查期间,临江市和庆新县的一些党政领导也先后赶来,并作出重要指示。傍晚,特警部队和市、县公安干警奉命进驻新地村,我是怪鼠案的领军人物,也自然在驻村之列。武装护村,是十分被动而毫无办法的办法,倘若能起到威慑的作用,警告怪鼠不可胡作非为,倒是极有价值。可是,谁敢保证这些接近人类智力的怪鼠会不会运用灵活的游击战,将我们逐个击破,我们置身于明处,只有受到袭击才知道如何还击。须知游击战的祖宗并非人类,而是动物。二千年前的秦末农民大起义,秦二世就派一支军队南出汉阴,这支倒霉的军队沿途遭到一大群饿狼的骚扰和袭击,几天时间就损失三百余人。躲藏在暗处,伺机打击敌人,分而击之,饿狼采用的正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游击战术。智力比狼高得多的怪鼠,并非人类想当然的“鼠目寸光”,它们的报复行动绝非停留在一时的冲动。我向秦书记和杜局长提出自己的看法,与其驻防坐等敌人上门,毋宁主动出击,进山围剿。和平时期,我们这些热血青年无路请缨,现在正是国家有难的时候,我当然义不容辞。杜局长没有马上答应我的请求,看得出,他在等待什么。苏仲平在电话里也赞同我的看法,他还故作惊人之语:“怪鼠扫荡新地村,村里还藏有许多《毛泽东选集》、《孙子兵法》之类的书,如果被它们搜罗去研究,假以时日,说不定还培养出一批英勇善战的将军,人类有可能面临被毁灭的灾难。”我不以为然,像《孙子兵法》这样艰涩难懂的古文,能读懂的又有几人,何况不认字的怪鼠。文明需要一个系统而漫长的传承过程,如果在中华大地上突然冒出一个会使用汉语的民族,他们也不可能在短期内继承我们几千年来的灿烂文化。他见我无动于衷,长叹一声,便向我透露道:“怪鼠那两具遗体的初步研究已完成,科学证实怪鼠的确是普通野栖老鼠异变而成。最为可怕的是,它们为了迅速增长,摇身一变,还从素食动物演变成肉食动物,攻击性不亚于虎豹之类的猛兽。杨柳将在这几天内带领一些动物学家和动物行为专家再度去临江市。”“欢迎,盼星星、盼月亮,我们早盼着杨小姐来。”我话头一转,“护花使者还会是你吗?”“一句话,舍我其谁?我早向我们的主管领导讨到这个美差,他不会食言的,何况上次临江一游,拖回怪鼠的两具遗体,厅里正忙着给我记功呢!”他得意地说。“是真的吗?那我就祝贺你呗!”进驻新地村的第一晚,战士们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每名战士都配备杀伤力大的冲锋枪,主要把守住通往伏龙山的几个路口,六人一岗,几个岗哨互为倚仗。村委会大楼被征用为临时指挥部,我和特警队的张队长坐镇指挥部,上下夜轮流换班。大山脚下的夜,天地漆黑一色,伸手不见五指,当最后一只虫子都睡下了,更显得静谧恬淡。泥土的清香混合着各种花香掀窗而入,勾起我对童年的美好回忆。我的家乡就在大山脚下,父亲是村里的武术教练,日间教几个小孩子练练武,晚上一家人坐在门口乘凉,就是在这样的夜晚,泥土的气息和着各种花香扑鼻而来,令人感到安详和富足。午夜一过,轻风也让露水濡湿,落地不起。万籁俱寂。不,还有一个不眠的声音穿透夜空,那是我时不时用对讲机询问各岗哨的情况。一直坚守到东天露出鱼肚白,张政委才起床来轮换我去休息。一夜风平浪静。别说是体型巨大的怪鼠,就是家栖的褐家鼠、黄胸鼠和小家鼠也破天荒地停止一切活动。有人称大军压境,怪鼠不闻风而逃才怪呢!有人说老鼠听得懂人话,知道人们狠下心整治,因而暂避锋芒。犯案后,怪鼠偃旗息鼓,尚属合情合理,但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它们居然能控制住家栖的老鼠不活动,其行为已超出动物的范畴。老鼠是啮齿类动物,需要经常啮咬东西,用以磨短牙齿,一晚不活动,牙齿就增长不少。它们的组织纪律松散,通讯设备落后,缺乏一个强有力的至尊王者领导。难道老鼠真的成立一个中央集权王国,一切行动听指挥。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杨柳再度来临江时,跟我谈起北极旅鼠的死亡大迁移,我才得到某些启示。北极旅鼠的繁殖能力惊人,每只母旅鼠一年能生七至八胎,每胎可产十二只仔鼠,二十多天后,仔鼠即可发育成熟,并且像其母亲一样也开始生育。一只母鼠和它的子女,累计一年可产仔鼠九十六万只以上,即便由于气候、疾病和天敌等原因中途死掉一半,也几乎还有五十万只。当旅鼠的数量实在庞大时,它们便想到一些控制办法,计划生育自然没法实施,政府也没有向它们派发安全套,而它们选择的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是——自杀。它们自动自觉地送上猫头鹰、贼鸥、北极狐狸等天敌的口边,自我献身当了天敌的食物。而天敌数量总是有限,无论怎样地“奉献”都收效甚微。于是,旅鼠一呼百应,聚集在一起,成群结队地朝一个既定的方向跑去。它们白天休整进食,晚上摸黑前进,沿途不断有旅鼠加入,使队伍愈来愈大,常常达到近千万只,从头望不到尾,甚是壮观。它们逢山过山,遇水涉水,勇往直前,前赴后继,沿着一条笔直的路线奋勇前进,决不绕道,更不停止,一直奔到大海,仍然毫无惧色,纷纷地跳将下去,直到被汹涌澎湃的波涛所吞没、全军覆没为止。这就是轰动动物界的北极旅鼠死亡大迁移。它们选择跳海自杀时,并没有接到谁的命令,沿途自觉加入的旅鼠,就是明证。反观新地村的老鼠,是否也心有灵犀,不需命令,便不约而同地自觉潜伏下来,等避过风头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