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我们是勇士,且手中持有强力武器,就是数以万计的怪鼠,我们也毫不惊惧,敢于一搏。可到了夜里,天地漆黑一团,正是老鼠最活跃最猖狂的时候。由于人类自身的局限性,在夜里的攻防能力会大大降低,且我们搭的还是临时性质的简易帐篷,各种设备极为原始,如遇怪鼠大规模的袭击,后果不堪设想。我召集大家到帐篷里,在应急灯下,边吃着干粮边研究眼下的处境。当然,在进山之前,我们早已考虑到夜晚的特殊情况,及早筹谋,把队伍分为两组,轮流值夜。现在召集开会,以其说是集思广益,毋宁说是统一思想,不折不扣地执行进山前所预定的值夜方案。除了杨柳和胡曼媛(在战争中女人往往是保护的对象)外,肩负值夜任务的共八人,分为两组,苏仲平带领李豪、楚开景和冯子修值上半夜,我带着韦一翰、牛志信和刘鸣值下半夜。吃过晚饭,苏仲平带着他的值夜小组出帐篷外站岗放哨,值下半夜的队员和杨柳、胡曼媛便早早睡下。非常时期,虽然男女共处一室,但中间还有一张半人高的布帘隔开,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由于第一次在野外露营,或者别的原因,大家都睡不着,各怀心事。我们男人可以一声不作,而杨柳和胡曼媛却在另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仔细一听,内容居然全是与我有关,尤其是胡曼媛,口无遮拦,事无巨细,把我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向杨柳抖出来,似乎以此证明她是我最亲密的人。牛志信躺在我身边,用肩膀顶我一下,贴近我的耳边说:“头儿,胡警花在兜售你的个人资料,生活细节她都一清二楚,有问题,有问题……”公安系统的人习惯叫女警为警花,就像我们常称少女为美女或靓妹一样。真是冤枉,弄得我有口难辩。人家胡曼媛连我喜欢哪个牌子的洗发水都知道,足见关系暧昧,这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只好苦笑,附在他耳边说:“有时候,女人说话只有一成是可信的。”“就是一成真话,也可证明胡警花与你关系不一般。”牛志信馋着嘴,“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正在我哑口无言之际,韦一翰以正义的化身站出来,轻声道:“头儿的生活细节,公安局上下哪个不晓?胡警花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拾人牙慧罢了。”“对,对,对。知我者韦一翰也。你们都别给我添麻烦,乱爵舌根者,小心我揍他。”我忙不迭地说,外加一点暴力威胁。牛志信还想反驳,被韦一翰按住。韦一翰略为提高声调道:“志信,你不累我累,快睡,养足精神,下半夜还得值夜呢!”他这招的确高明,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不但牛志信乖乖睡下,而且胡曼媛也闭上了嘴。帐篷里顿时沉寂下来。帐外风过松林,溪水唱和,虫鸣互答,万籁喧扰。更有霜结千草,轻寒暗侵,好一个山中永夜。大概是日间过于劳累,战士们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均匀的鼻息轻轻响起。我悄悄地爬起来,在韦一翰和牛志信之间结跏趺坐。我打自工作时起,每到夜深就会在**静坐,然后进入物我两忘之境,从而获得充沛的精力。佛学经典《大智度论》云:“诸法坐中,结跏趺坐最安稳,不疲极,此是坐禅人坐法。”我虽非禅宗弟子,但对身体有益的东西我都乐意接受。正在恍恍惚惚之际,蓦然,帐外人声鼎沸起来,非常时期的非常举动,一个咳嗽都会牵动人的神经。我马上跃起,一个箭步冲出帐篷,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苏仲平等人站在帐篷前,手提冲锋枪,如临大敌。我沉声问:“发生什么事?”李豪指着前面颤声道:“头儿,看,怪鼠点灯集会。”果然,眼前灯火漫天飞舞,数以千计的灯火在晃动,组合着各种图案缓缓地向我们这边推进,一点点地挤兑我们的生存空间。我们似乎已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苏仲平着急地问:“明璋,怎么办?”楚开景一着急,声调也高了许多:“头儿,现在不撤退,等会儿就迟了。”其他队员也不约而同地望向我,要我尽快拿主意。我令楚开景进帐去叫醒韦一翰他们,然后装着饶有兴趣地样子观赏着前面的鼠点灯,其实内心与他们一样焦急。鼠点灯的地方距离我们近千米之遥,每只灯火像一个红点,从组合的各种较为规则的图案中可以看出,它们有所在族群的审美要求。尤其难为可贵的是持火者的智力可赶上人类。智力好的动物做事前必定三思而后行,不像其他野兽那般胡来。牛志信一跑出帐篷,左顾右盼,然后兴奋得跳起来,主动请缨道:“头儿,立功机会来了,我们悄悄摸过去,杀它们一个束手不及。”韦一翰抢白道:“就你不计后果,情况未明时,这么鲁莽地跑上去,简直就是送死。”大多数队员都坚持撤退,暂避锋芒。我习惯性地望向杨柳,想得到她的支援,她却迎着我的目光,把球推回来:“朱队,你自己拿主意吧!”我脸一红,自己是这支队伍的最高指挥官,什么事都指望一个女人,那威信何存?我暗下决心,这次的危机,自己一定独力化解。我保持镇定自若的样子,想以此来感染他人,让大家都不慌不乱,可大多数人都没有我这般修为,几个刑警宛若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向我进言撤退。越是这样,我越是冷静。我深思片刻,最后拍板:“怪鼠是在虚张声势,对我们不构成威胁。众所周知,老鼠惯于夜行,做事绝对不光明磊落,欲想攻击我们,根本不需要点着灯火,大费周张。我判断它们是想向我们示威,仅此而已。再者,我们更不能跑,黑灯瞎火的,在悬崖沟壑不计其数的伏龙山里我们能跑到哪里?退一步说,就是它们真的攻击我们,我们手中有武器,负隅顽抗,只要坚持到天亮,胜利就是我们的。”话音刚落,苏仲平和韦一翰就站出来声援。杨柳也适时地发表见解:“怪鼠对我们的实力考量源于它们与人类相当的智力,这也是它们绝不敢鲁莽行事的主要原因。从目前的种种看来,怪鼠甚至认为它们的实力还不足以与我们抗衡。因此,我认为怪鼠是对我们展开心理攻势,或者是对我们实力的试探,决非真正实施打击。假如我们自乱阵脚,就等于将自己的实力告诉它们。朱队讲得好,黑灯瞎火的漫山逃跑,我们便是不战自溃。当然,我们尽量避免和怪鼠进行正面冲突,但它们要是先攻击我们,我们手中的枪也绝不含糊。”专家说话就是不一样,这些道理我也懂,只是说出口时,我没有她分析得那么透彻,那么打动人心。“对。”大家异口同声地肯定。如此一样,大家的思想统一到一处来,再也不提撤退或主动攻击,而是互相鼓劲,空前团结起来。我们提着冲锋枪守在帐篷外,聚精会神地注视前方,密切注视鼠点灯的动静。假如鼠点灯虚张声势一番后便散去,双方则相安无事;假如它们一往无前地向我们迫近,我们别无选择,只有誓死抵抗。拳谚有云:彼不动,我不动,彼欲动,我先动。我们就来个后发制人。杨柳紧挨着我站着,我甚至闻到她那幽幽的体香,听到她很有节律的心跳。我乘大家不注意,握一下她那柔若无骨的纤手轻道:“谢谢你!”刚才要不是她那一番说辞,我可能还得费一番口舌才将大家镇下来。她仰起头对我嫣然一笑,借着新月微光,我看到她的笑极是妩媚,有种荡人心魄的美的力量。正在我心旌飘摇之际,牛志信轻叫道:“咦!怎么变了图案,它们想干什么?”我一惊,忙收摄心神,定睛一看,鼠点灯原先的长龙图案一变,变成鸡、猪、羊、牛等家畜的形状,且还在不断地变化着。鼠点灯组成几种家畜图案后,幻变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居然在一二分钟内就幻变成一种图案,无例乎是些常见的动物形状,只是在速度上令人眼花缭乱,甚至根本未看清前一个图形,后一个便已形成。苏仲平笑道:“之前我以为它们组合的图案是怪鼠的图腾,现在才知道,它们是在班门弄斧,是想向我炫耀它们的知识。”说话间,鼠点灯阵势一变,火把间中穿梭不停,慢慢地组成一个图案。接着,灯火静止不动,图形定格在山中。“大家看,这个图形像一个字。”韦一翰失声叫起来。大伙儿仔细一看,惊得目瞪口呆。那看似很复杂的结构,却四平八稳,横竖清晰明了,不正是一个“鼠”字吗?真是怪事一桩,老鼠也会认汉字。这个鼠字出现在鼠点灯里,将我们的传统观念全部颠覆。真不敢想象,我的思维因此短路了两分钟。苏仲平由衷地赞道:“我的天,真不敢相信它们是一群老鼠。它们的文明程度已超出人类想象的范围。”杨柳咬着牙一言不发。我也一直想着那个鼠字,因此不去惊动她。韦一翰走过来对我说:“头儿,我总觉得怪鼠的鼠字是学来的。”“废话,不是学来难道是无师自通?”胡曼媛对他的话极为不满,“我们人类都不能天生就懂,怪鼠就差远了……”我打个手势叫她停止,然后问韦一翰:“你怀疑它们跟谁学的?”“我想可能就是前段时间失踪的两个老师。”他不假思索地说。我赞许地点点头,瞥一眼杨柳,便自顾自地娓娓而谈:“我也是这样想。假设怪鼠中的智者认识到若要鼠族走向文明族群,就得学习人类的文明,直立行走、语言交流、书写文字都是它们学习人类文明的一些目标。它们的学习已取得一些成功,比如点灯行走和组成图案,我们已领教过。如果它们的所有类人作为是失踪的两个老师所教的,那怪鼠部落一定在伏龙山里,而且离我们不会太远,因为老鼠生性多疑、贪生怕死,群体活动的圈子都是在家门口。杨小姐,你说是吗?”“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以后,我们便在前面一千五百米内查找鼠窝。”杨柳笑道。“耶!怪鼠熄灯了,曲终鼠散。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老鼠演员离场。”苏仲平鼓起掌来,见大家无动于衷,于是自圆其说,“说不定它们是排练运动会的开幕式,晚晚如此,只是我们适逢其会,当了一回它们彩排的观众。好不容易得到人类的欣赏,因此它们练得格外卖力。哎!算了,弄得我们虚惊一场。”怪鼠狡猾而凶残,熄火并不代表它们离开“舞台”而回去,可能还潜伏于某处,伺机出击。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我暗嘱我的值夜小组密切注意四周动静。此时已是凌晨时分,新月西斜,寒露暗侵。我让苏仲平带他的值夜小组入帐篷休息。苏仲平环帐篷走一圈,拍拍我的肩膀道:“发现情况马上通知我们。”说罢,打一个哈欠,带着上半夜值夜小组入帐篷,并捎带上杨柳和胡曼媛。我采取流水式岗哨方式,以帐篷为中心,把四人小组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隔半小时便位移另一个方位,比如东换南,南换西,如此类推。这样的值夜方式,可杜绝哨兵在枯燥无味的值夜过程中睡着。四周是虎视眈眈的怪鼠,我们的战士哪敢马虎。值夜人员都尽职尽责,可是在黎明时分,还是让怪鼠钻了一个空子,偷袭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