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位于病房楼地下室的停尸房的门被打开了,老梁正在休息室打盹,被开门的声音惊得打了个寒噤。“老梁,接货!”声音厚重而压抑。两个工作人员应声而入,一袭的白大褂,各戴一只大口罩,怕见光似的将面部遮得严严实实。老梁打了个直伸,眯着眼“嗯”了声,算作回应。“放几号床啊?”声音中满是不耐烦。“哎!”老梁恢复了元气,听了对方的话,也有些不耐烦,懒懒地道,“我说年轻人,怎么这么没耐心?我老梁天天跟死人在一起还没烦呢!”“我们能和你比呀?”其中一个不屑地道,“年纪轻轻的就跟这死人打交道,天天沾着晦气,俺还没找对象呢。”“晦气?”老梁冷笑一声,“小伙子可别乱说,对死人不敬小心走夜路遇见鬼!”“哈哈,我才不怕呢,我可是无神论者!”老梁“哼”了一声,没再搭理对方,而是从值班室的桌子上拿过一个本子,拿起笔,问道:“咋死的?”“手术失败!”“手术失败?”老梁的心莫名地一揪紧,“这种情况不多了。”“是呀,这种情况不多,”另外一人第一次开口,“而且这次主刀的还是梁副院长!”“是吗?”老梁又一惊,主刀的竟然是自己的侄子!他走到尸体跟前,翻开上面的白布,将一个号码牌挂在尸体脚上,借着房内微弱的灯光,老陈看清楚这双脚皮肤细腻,一看就知年龄不大,从对方手里接过死者的档案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才二十六岁!“可惜呀!”老梁长叹一声。“怎么了,老梁,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对方有些纳闷,待与老梁交接完毕,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老梁,摇摇头离开了。说句实话,老梁也不知怎么回事,近来好像总是心事重重的。严格地说,老梁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当然,这也与他的经历有关。在历史上曾经有个时期被有些人称为“悲剧时代”,老梁便是那个时代造就的一个“悲剧人物”,老梁的祖上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地主”,这个在旧社会被人羡慕的称谓却是他悲剧的根源,因为这个他孤苦一生,据说他为了能够活下来便跟着大人去了关外,在广袤的东北平原上的那段生活,既造就了他倔强不屈的个性,也训练了他“鬼神不怕”的胆量,用他的话讲,他曾经半夜里赶过“鬼火”,深夜里在森林里追过野人。后来年龄大了,便托了在老家医院当副院长的侄子的福,来这里看起了停尸房,与死人打起了交道。他经常给人念叨:“世上根本没有鬼魂,那都是人吓人!”摆放好尸体以后,老梁突然有一种想看一看那具尸体的想法,要在以前,他是很忌讳这个的,但这次不同,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愿望,因为这两天他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老梁绕到尸体跟前,轻轻地揭开了上面蒙盖的一层白布,露出了死者的头,这果然是一张年轻的脸,由于生命的消失而面色苍白,却也不失其清秀俊朗。看到这里,老梁的心头突然掠过一丝疼痛,不仅为这年轻的生命,还有一点,就是主刀的竟然是自己的侄子。侄子是医科大的高材生,毕业几年就因工作出色被破格提拔为副院长,侄子一直是他的骄傲,他对侄子的医术水平是蛮有把握的,怎么这次竟然手术失败?唉!可能这个手术确实难度太大,否则的话,侄子一定会做成功的。不过有一点还是让他耿耿于怀,就是死者太年轻了,应该与侄子的年龄差不了几岁。让一个与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人死在自己手里,侄子一定很伤心。唉!又是一声长叹,给这阴森凄凉的停尸房又增加了几丝凄惨。他的手不自觉地去摸死者的面部,突然像受到针扎似的立刻缩了回去,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尸体还有些温度!对呀,他才刚刚死去!老梁释然了。老梁将尸体重新蒙上,开始走回自己的休息室,他突然发现脚有些不听使唤,最终他费了好大劲才踉踉跄跄地走回去。他和衣而卧,睡前喝了半斤白酒,所以现在有些恍惚。自从来到这里以后,酒成了他不可离身的东西了。其实他在年轻时就有喝酒的嗜好,不过那时喝的频率远在现在之下,一是那时手头拮据,条件不允许;再就是那时候要糊口,喝酒会误事的。现在老梁将酒不离身归结为两个原因:一是停尸房里整年开着冷气,喝酒可以祛身上的寒气,再就是,喝点酒可以壮壮自己的胆气,尽管自己一直自诩为“鬼神不怕”的无神论者,但在阴森森的停尸房里整日与这些尸首为伴,多少还是有点没底,尤其是现在年龄大了,睡眠质量下降,经常失眠,喝点酒很容易入睡。但是今天,老梁却一直心神不定,半瓶酒下肚了似乎困意也不大,一直在酒精的作用下处于半醒半睡的状态,就这样一直挨到深夜,他才渐渐地感到了一阵困意,可突然间,他浑身的汗毛一下竖了起来,头脑一下清醒了:因为他清晰地听到断断续续的人的呼吸声!起初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误以为是自己的声音,但在头脑清醒以后,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是人的呼吸声!停尸房里的第二个人,或者是……鬼!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浑身冒冷汗,瞪大着惊恐的双眼透过休息室的玻璃朝停尸房的几具尸体看去,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新来的那具尸体上,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灵魂出窍了:在尸体心脏位置的白布有规律地起伏着,还断断续续地传出有节奏的呼吸声!“诈尸!”老梁心头闪过一个极可怕的念头,可就在这时,他清晰地看到,白布正缓缓地被揭开了!“啊!”老梁凄惨地尖叫一声,失去了知觉。二已是清晨!病房楼的停尸房门外聚集了一群人,人群中心一对相互依偎的老夫妻格外引人注目,两人都一脸的惊恐茫然,给人一种欲哭无泪的伤心欲绝的感觉。“二叔……”老梁在蒙眬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侄子那熟悉的脸,侄子一头的大汗,瞪大着惊恐的眼睛。老梁两眼蒙眬地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他努力地搜寻着先前的记忆,可除了感到两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以外一无所获。“二叔,怎么回事?”梁副院长急切地追问着老梁,“发生了什么事?尸体呢?”老梁看到侄子心急火燎的样子,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同小可的事,但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木然地摇着头。梁副院长更急了:“二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尸体呢?昨天那具尸体呢?今天死者家属来认领尸体,正在外面等着呢!”老梁有些清醒了,尽最大努力调动着自己的思维,许久,才举起手指了指远处:“在那呀!”“没有,我都找过了,没有呀!”梁副院长感到事情有些严重,脸色大变。“没有?”老梁的思维开始渐渐恢复,他也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突然抬起头,惊恐地瞪着侄子:“怎么回事?手术怎么回事?”看来梁副院长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非常意外,一时语塞。老梁继续追问:“好好的怎么会手术失败?”梁副院长经过一番思索后回答:“这手术的事是很难保证的,再说了,手术之前病人签过字的,我们院方责任不大。”看来,梁副院长将叔叔的惊恐看做叔叔对他的担心了,于是对于叔叔语气中深层次的含义他浑然不知。“不是责任不责任的问题,是一条生命!”老梁突然有些激动。“那怎么办呀?我们也尽力了,再说了,医院发生这种事并不意外。”“什么?”老梁突然大叫起来,两眼惊恐地瞪着侄子,双眼里充满了血丝,吓了梁副院长一跳。“但问题是现在尸体不见了!”梁副院长极力岔开与叔叔的话题,奇怪的是,叔叔一直眼含愤怒地瞪着自己,瞪得梁副院长心里发毛。这时有人推门而入,“小梁,准备好了吗?外面家属还等着呢!”梁副院长立刻将叔叔拉到一边,冲来者吞吞吐吐道:“高院长,可问题是……尸体……不见了!”高院长惊得合不上嘴:“什么?尸体不见了?”高院长的声音一直传到门外,在寂静的楼道里回响,让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门外本来就气若游丝的老妇人一下昏厥了过去。“尸体不见了……”消息立刻如战斗前吹响的战斗号角声一般一下传遍了整个医院,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尸体不见了!”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能够给人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为此,院长找到了老梁。老梁战战兢兢地走进院长办公室,说句实在话,在医院里干了五六年了,老梁还是第一次进院长办公室,一是院长对于他来讲,级别着实太高了。还有一个原因老梁心里最清楚了,这次惹祸了,并且惹了个弥天大祸!所以当他站在院长面前时,两条腿快不听使唤了,手心攥着一把冷汗,后背冒着凉气,只感觉浑身比在停尸房里还要冷上几分。老梁面对院长站着,他清楚地感到旁边有个人在盯着自己,他用余光快速地一扫,看清楚了,是自己的侄子。立刻,老梁的心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紧张感减轻了不少,到底什么原因,他也说不清楚,但那绝对不是叔侄两个人的亲情起的作用。院长的思路很清晰,目的也很明确,事已至此,关键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问题了,而是怎样想方设法找到丢失尸体事件的蛛丝马迹,目前,唯一的当事人或知情者就是老梁了,对于老梁的倔强脾气院长早就心中有数,因此语气出乎意料的委婉。“我说梁叔呀,”这个称呼让老梁一个激灵,“你看现在,死者家属非要闹着报警,我好说歹说算是劝下了,我给死者家属打了保票了,我们医院一定会尽力处理好这件事,找到尸体,否则真要报了案,必定会给我们医院带来极坏的负面影响,造成巨大的损失,我想你作为我们医院的一分子,应该不会愿意看到有那一天吧?”老梁唯唯诺诺地点点头。“唉!”院长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无奈有增无减,“其实,现在的影响就够坏的了,我们一定要找到尸体,为医院挽回面子呀!”老梁依然将头点得像鸡啄米,还是不敢拿正眼看对方。“那你说,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什么?”院长掐灭了烟头。“我……”老梁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因为紧张而有些凌乱的思路道,“那天吧,我喝了点酒,半夜突然被冻醒了。等我醒来时,发现那具尸体动了动,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老梁一口气说完。“然后呢?”院长原想洗耳恭听,老梁却突然没下文了,于是院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然后?”老梁抬起迷惑的双眼,“就这些呀。”“就这些?”院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好像八戒吃人参果时一下子囫囵吞进肚子里,不知其味而无法回味。老梁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不可能!”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旁边的梁副院长站起了身。三梁副院长的加入使得两人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什么不可能?”老梁瞪着侄子,在晚辈面前,老梁还是能找到一些自尊的。“不可能这么简单的!”梁副院长肯定地说,“我说二叔,在院长面前你就尽可能地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这个语气使老梁极为反感,有点刑讯逼供的味道,他气呼呼地瞪着侄子,心里骂道:小兔崽子!不过嘴里依然软绵绵地冲院长道:“真的,我就知道这些。”“你是说尸体会动?还没有死?”“不可能!”梁副院长又突然加了一句,显得异常突兀,惹得两人异常惊恐地转向他。梁副院长有些尴尬,慌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人明明是死了的,我们抢救了好长时间呢!”“就是呀。”院长也陷入沉思,“这种事应该不会出差错的,我问过那两个尸体搬运工的,他们也证明人确实已经死了。”然后两位院长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老梁。老梁立刻局促起来,说话也含糊不清:“我接尸体时……的确……已经……死了,我只是说,看着尸体好像……动了,你们知道,我当时……喝多了……”接着室内一片寂静,大家都陷入了沉思,良久,院长道:“好了,梁叔,既然你把知道的都说了,就到此为止,你请回吧!”这句话对老梁来说显得有些突然,他不放心地看看院长,确定自己没听错时便低着头退了出来,整个过程他没再看侄子一眼,临出门时身后传来院长的一句补充:“不过,梁叔,你再想起什么别忘了告诉我们一声!”老梁慌忙退出,几乎是跑下楼去的。老梁走后,院长无奈地摇摇头,叹道:“小梁,看来有必要你们爷俩单独谈谈!”事不宜迟,晚上梁希松——忘了补充一点,老梁的侄子梁副院长的全名是梁希松——叫老梁出去吃饭,当然目的很明确,不过吃饭的地点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一家比较偏僻的餐馆,梁希松还单独要了一个包间。临进包间时,梁希松将里外周围看了个仔细,很明显是担心隔墙有耳,待确定没有问题时便拐弯抹角地问起了老梁最近的工作身体情况。“二叔,你要觉得不合适就别干了,来我们家住也行,要不去养老院也行……”“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合适了?”老梁没好气地打断他,“你是不是觉得丢人呀?”“哎呀!”梁希松一脸的委屈,“你不要老这样想,要觉得丢脸当初我就不会让你干了,我说二叔呀,你这段时间怎么了,老是对我恶声恶气的?”老梁默不作声,独自喝着闷酒,看表情,情绪应该缓和了许多。梁希松最会察言观色,尤其是对二叔,于是单刀直入道:“二叔,我今天叫你来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目的……”“知道又怎样?我知道的都说了……”“不会吧?”梁希松一脸的狡黠,“你会吓晕?你可是出了名的梁大胆呀!”侄子的语气以及表情让老梁不禁感到异常恶心,他愤怒地以沉默来面对。“所以说,要说别人吓晕过去我还信,要换成你,是绝对不可能的!”梁希松斩钉截铁,似乎生怕老梁赖账,老梁还是沉默不答,不过一杯酒已经下去大半了。“我说得没错吧?”“小欣呢?”老梁突然问道。这个问题吓得梁希松打了个寒噤,“在家呀!你怎么问起她?”“没什么。随便问问。”“她那天还念叨说有空让你回家吃顿饭,说你自己在那里挺让人挂心的!”气氛有所缓和,梁希松也端起酒杯喝了口。“我说你小子,你可要好好对她,她可是个好媳妇!”老梁似乎有些微醉。没想到这句关心的话立刻使梁希松警觉起来,“我对她是好是坏你是知道的,你什么意思?”“没什么。”“你话里有话,一定有什么事。”梁希松的语气又坚决起来。“我说没事就没事!”老梁突然大叫起来,对侄子这么大声叫嚷老梁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他只感到内心在隐隐作痛。“你一定知道什么。”梁希松不依不饶。一时间老梁老泪纵横,他一把挣脱侄子的双手,费了好大劲扔下一句话:“好好对待小欣,我还指望着你们给我养老呢!”说完,转身出了包间。四“有人跳楼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划破了城市的夜空。这是这座城市极不寻常的一个夜晚,夜深得要渗出水来,没有月光,就连霓虹灯也熄灭得特别早,让人感到不安,结果这一声凄厉的呼喊证实了每一个寂寥的守夜人的猜测,有时候,可能这个世界的心都是相通的。紧接着一声刺耳的急救车的鸣叫声再一次将这种凄惨的气氛渲染到极致,整个城市开始**起来。市中心医院。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的女子被抬下救护车,动作迅速的医护人员各司其职,竭尽全力地挽留这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大约两个小时过后,院方无奈地宣告抢救失败!这个自杀女子的死首先在医院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按道理来讲,一个生命的猝然消失在医院里是司空见惯的,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这个女子是医院副院长梁希松的妻子!“梁副院长的妻子跳楼自杀了!”似一个炸雷炸开了医院刚刚平静下来的夜晚,有人惊慌失措,有人掩面而泣,为死者,也为朝夕相处的同事、上司!看来,身为领导的梁希松在医院里的威信还是极高的。正在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向四周扩散时,梁副院长赶到了,他是带着惊恐,带着伤心欲绝来的,他拨开众人,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忘情地跪倒在心爱的人的尸体旁,泪水如注地发泄着自己的哀伤,场面可谓凄凄惨惨戚戚!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尽管周围悲哭声一片,但死者依然执著地紧闭着双眼,看不出丝毫对死的恐惧和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平静得无法再平静。尸体被送往病房楼地下室的停尸房,梁副院长被人尽力地拉走了,他不言不语无声无息地紧闭着双眼,被动地接受着外力的拉扯,默默地忍受着与心爱的人阴阳两隔所带来的巨大痛苦。“吱呀”一声,停尸房的门开了,老梁正在打盹,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使他心力交瘁,这听起来刺耳的声音对他来讲再熟悉不过了,他懒懒地睁开眼:“怎么,又打发了一个?”出乎意料,对方没有回音,老梁颇感意外,将眼睛完全睁开:“怎么了?小伙子,不太对劲呀!”老梁接过运尸车摆正,程序式地问道:“男的女的?怎么死的?”经过一阵沉默,其中一个带着哭腔回答道:“是梁副院长的妻子!”老梁的身体摇摇欲坠,两人慌忙上前扶住,不住地叫:“梁伯,梁伯……”老梁喘着粗气,冲两人摆摆手:“你们走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两人听话地将尸体放下,然后拉着运尸车离开了。停尸房在病房楼的地下室,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所以老梁对之前外面的一片混乱一无所知,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无情地将老梁击倒了,他默默地蹲在地上,静静地经历着整个心慢慢碎裂的过程。“何小欣,贤惠、孝顺的侄媳妇何小欣,就这么……死了?”老梁就这么来回念叨着,最终他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尸体前面,颤抖着双手掀开那层白布,果然露出了侄媳妇那张熟悉的但此刻毫无生机的脸,老梁仔细地端详着,仿佛要读出侄媳妇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哀怨,但他错了,她的表情很平静,或者说很宁静,是那种波澜不惊、纷繁不扰的宁静。“哈哈哈!”老梁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似乎整个停尸房、整个地下室、整个医院甚至于整座城市都在他肆无忌惮的笑声中战栗着,抖动着……那天夜里,这个笑声持续了很久,并且穿透力逐渐加强,它穿过停尸房、穿过地下室、穿过整座医院甚至于穿过每一位听者的身体,每个人都听得毛骨悚然,大家面面相觑,失去了相互谈论的胆量和勇气,甚至有人决定天亮以后立刻转院。“停尸房的老梁疯了!”5、“报警!”有人给梁希松提议。“不!”梁希松断然拒绝,“我不想有人打搅她,让她走得不安生!”“可,嫂子好好的不会自杀的,一定有人……”“我要亲自查!”梁希松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道,但随即他感到内心一阵剧烈的疼痛。听者无语。后来的事实证明,老梁一切正常,看来那天晚上异乎寻常的举动是承受不了侄媳妇自杀的打击,不过,除了停尸房,整座医院就像炸开了锅,人心惶惶。梁希松开始着手准备妻子的后事。何小欣是孤儿,母亲死于难产,父亲死于车祸,从小与妹妹何小溪相依为命。何小溪现在正在国外读书,梁希松便通知了她,现在何小溪正在往回赶。何家姐妹俩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坏子,超凡脱俗,一直是周围男生或者是男人争相追逐的目标,据说当时各方面俱佳的梁希松追何小欣也费了登天的力气呢!何小溪回来后凄惨的场面可想而知!一个人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种灾难性的痛苦是无法想象的,妹妹在姐姐的尸体前哭昏过去好几次,在场的每个人无不为之动容!何小溪回来的当天夜里,找到了姐夫梁希松。“姐姐是怎么死的?”妹妹单刀直入。梁希松抽着闷烟,脸上愁云密布,缓缓地吐出两个字:“自杀!”“自杀?”何小溪的泪水又要夺眶而出,她咬着牙忍住了。“对不起,小溪,姐夫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姐姐……”“我现在不是要听你说这些!”何小溪的声音有些近乎疯狂,“我只想知道真相,她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何小溪转过脸,眼泪横飞。梁希松陷入绝望的回忆中:“那天晚上我值夜班,回家以后,你姐姐不在家,没多久我就接到医院通知,说她自杀了,是在国贸大厦顶层的旋转餐厅跳下去的……”梁希松由于过度激动已经说不下去了。“她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何小溪神经质地摇着头。“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就发现她不对劲,整天精神恍惚的。对了,”梁希松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最近与你姐有联系吗?”何小溪漠然地摇摇头:“前段时间她给我发过一次电子邮件,是报平安,她还嘱咐我要安心读书,没想到……”何小溪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又逐渐失去控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报案了吗?”“没有,我不想让人打搅到你姐姐,我要让她安安静静地走,你知道,你姐姐生前就喜欢安静。”何小溪不置可否,看来她并不反对姐夫的意见。“可是,总不能让姐姐走得不明不白呀?”“我要单独调查!亲自!”梁希松斩钉截铁,或者说是咬牙切齿。“那我留下来帮你!”“不用了,调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你还是回去吧!”梁希松深深地吸了口气,“要知道,你完成学业可是你姐姐的心愿啊!”何小溪没有回答。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何小欣的葬礼结束了。就在葬礼后的第二天,两个运尸工在病房楼地下室的停尸房里发现了老梁的尸体,他正静静地躺在值班室的**,没有挣扎的痕迹,似乎死得很安详。葬礼过后正在家休息的梁希松火速赶到,他已经哭不出来了,谁也不敢想象,上天怎么会在短时间内给同一个人如此多的打击,而且都是生离死别。医院当即决定,立刻对尸体进行解剖。说句实在话,这是医院不得已做出的决定,以便查出真相来稳定局面,安抚一下人们恐惧不安的心,因为现在已经有传言说医院里在闹鬼,并且鬼的栖身之所已经确定——停尸房。尸检由老梁的侄子梁希松亲自进行,据说这个要求是梁副院长本人亲自提出来的,众人不禁佩服他的勇气,亲自解剖亲人的尸体一定是极其痛苦的。院方立刻答应了他的要求,院方的考虑是对于平息事件是极有帮助的。尸检结果很快出来了:老梁属于正常的猝死!这个结果对于平息谣言确实起了极其明显的作用,人们只好无奈地将梁家近来发生的不幸看作一种巧合,但仍有一件事让大家耿耿于怀,那就是停尸房里失踪的那具男尸,至今仍下落不明!每当大家私下里谈到这件事都心有余悸,仿佛感觉那个人真的又活过来了,说不定就藏在你的周围,更有人大胆地想象,即便那个人没有活过来,他的鬼魂一定就在医院里游荡,人求生的欲望决定了他的本意是不想死的。“冤死的人既上不了天堂,也入不了地狱,而是变成孤魂野鬼四处游荡!”一个对此方面颇有研究的人如是说。说者无意,听者却都是有心的,人们的心里都埋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不过在平日里,为了掩饰这种恐惧,大家都故意装作有说有笑来彼此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