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梁希松的车灯突然大亮,他在喊我上车,她突然受了惊吓似的,消失了,只剩下天空中的一线光亮。在车里,我感到筋疲力尽,将头歪倒在一旁不言不语。“怎么样?恢复了吗?”梁希松似乎与来之前一样,没有一丝变化。我点点头:“差不多了!”“能说说你和我妹妹的事吗?”“和你妹妹?”我一惊。“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小溪的那个大学男朋友就是你!”他的语气不容我反驳。我看失去了否认的必要,便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普通的男女同学关系,可能还没到男女朋友吧!”“可能?”他很会抠字眼,我不禁懊悔怎么会用到这个可恶的词语,“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你自己也说不清吗?”“嗯!”没想到他连我这个可怜的“嗯”也不放过,继续推理:“那一定就是了,这种关系当事人一般感觉都会很模糊的!”“看来你真是有一套!”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夸他还是在讽刺他。他一下猜到了我的心理:“你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他把我送到单身宿舍的楼下,回头道:“谢谢你!”我笑笑。“如果你感到累的话就请个假休息一天吧!”他关心地道,“反正以后都是平安夜了!”“是吗?”“怎么,我说错过吗?”他表情诡异。回到宿舍时,舍友正徘徊在梦境的边缘,但被我提前拉回了现实。他惊叫着一下子坐起来,睡眼蒙眬地望着我:“你上厕所才回呀?”说完,又一头栽倒在**,呼呼大睡起来。我也模仿着他的动作,和衣栽倒在**,因为疲惫不堪,顿时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蒙眬中我听出了科长和蔼可亲的呼叫:“小苏呀!我们该上路了!”我感到此刻依然头昏脑涨,便决定请假:“对不起,科长,今天我实在不舒服,需要请假一天!”电话那头又传来科长和蔼可亲的声音:“是吗?问题不大吧?一定要上医院呀!我看你这几天老是不在状态……”我估计科长的话才仅仅是一个开场白,但实在支持不住了,便不顾一切地倒头便睡。出于礼貌,我的手机一直开着。已是晚上了!房间里的光线逐渐暗淡了下来,舍友这几天一直回来得很晚,估计他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张罗自己的终身大事。经过一阵昏天黑地的补充睡眠,脑袋的疼痛大为减轻,但我并未完全醒来,而是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蒙眬间,门开了一条小缝,一股凉风钻了进来,然后又从窗户跑走了,带走了室内本来很少的温暖。风带走了温暖之后,我异常清楚地感觉到:她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那阵风走后,她飘然而至!我已经不再像初次见到她时那样满是恐惧了。严格地说,我们已经并不陌生了,就好像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一样,尽管我们并不是同类,时间久了,我们也会彼此熟悉的。当然,前提是建立在她并不想伤害我的基础上。32很显然,这一次她是来向我道谢的,就因为今天早晨见到她时,我并没有将她暴露给梁希松,这让她对我充满了感激。“你是在躲避他吗?”我轻轻地问,我生怕声音一大会把她给吓跑。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不过很明显,她冷漠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我不想我们之间总是沉默,于是继续道:“我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人,并不让人讨厌,还比较容易相处。你不这样认为吗?”她还是沉默。“你们应该是有关系的吧?”我不敢断然下结论,因为我无法确定她就是何小欣。她依旧沉默。“你为什么独自在那里飘荡?不感到孤独吗?”她的眼里掠过一丝伤感,但还是沉默。我问不出什么,便转换话题,继续问:“这段时间你总是出现在我身边,是不是找我有事?”她还是不做声,似乎正在思考如何回答我,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一定是找我有事,并且已做好了回答的打算。突然,楼道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定是舍友回来了,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果然,她望着门口的方向,有些惊恐,然后又看看我,眼里的感激重新换成了无尽的哀怨。然后,她缓缓地吐出那一声叹息,来到窗前,缓慢地浮起来,然后离我而去。在离开我的视线的整个过程里,她都满含哀怨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努力地想抓住她,但没有成功。她的眼神让我痛苦,也让我留恋,我奋不顾身地向她伸出手。“何小溪!”我突然大叫起来。“醒醒!小苏,醒醒!”有人不停地晃动着我的身子,是科长的声音。我睁开眼,科长与老K一伙正站在我的床前,大家都慈眉善目地看着我。我又是一身冷汗。“兄弟,做美梦了吧?看把你激动的!”真有他的,他竟然把我的惊恐看作是激动,他一脸坏笑地看着我,继续道,“你好像在喊一个女孩的名字,做春梦了吧?怎么?不会那个了吧?”说完要将手伸向我的被子下面。“老K别胡闹了!”科长制止住他,然后继续和蔼可亲地道,“是做噩梦了吧?这通常是身体虚弱的表现,还没看医生吧?要不我们陪你去医院看看?”“是呀!”老K代表他身后的人道,“是呀,小苏,你一定要好起来呀,我们还要靠你壮胆呢!今天你不在,我们总感觉信心不够。”其他人也都赞成地点点头,那感觉似乎是在挽留一个垂死的病人,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我噌的一下坐起来,用自己的活蹦乱跳来消除他们的担心。“我很好,就是感觉这几天休息不够,真的,不信你们看!”然后我又学着电视上见到的消除别人担心的一贯做法,将身子转动几圈,证明自己的诚实。“太好了!”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既然没事,从明天开始,我们继续并肩作战!”科长一脸的兴奋,“那我们先走了!”局长等人一走,我立刻拨通了梁希松的手机。33手机一响,梁希松就接了,足见我的电话对他的重要性。当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声音,我才发现这其实是我们第一次在电话中通话,一直以来我们都是短信联系的,他似乎对于短信联系更感兴趣。“有事吗?”他开门见山。“嗯,有点!”“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在所不辞!”热情扑面而来。“我只是……想问问……怎样与……何小溪……联系!”我终于说出了口。“这个嘛……”他显得比较为难,沉默片刻,道,“说句实在话,自从她出国后,我还真没和她联系过,都是她们姐妹俩联系,好像她那边也没有电话,有时都是她打过来的!怎么,有急事吗?”“没,没有,”我慌忙否认,“就是时间久了,想联系一下!”“是应该联系一下,我觉得你们挺可惜的!”我不置可否。“那就挂了吧!”“稍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这有她的邮箱号,要不你发封电子邮件,试试能不能联系上她!”“也好!”我心里生出几分兴奋。“不过在我邮箱里,我查一查,稍后发给你。”“好的,谢谢!”十几分钟后,何小溪的电子邮箱如约而至,还是大学时的那一个!这还是我帮她申请的,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充满了无尽的惆怅,往事开始零零碎碎地在脑海里浮现。当时,为申请这个号码,我们足足在网吧里泡了一个下午,一直弄到晚上。那是一个星期六,网吧里人特别多,网速特别的慢,每次申请都是以失败告终,时间就在这一次次的反复中流逝着。整个过程中,何小溪与我挤在一张椅子里,紧紧地依偎在我的身上,静静地在我耳边呼吸,呼出的热气温暖着我的半张脸颊,一直暖到我的心里。当时我就幻想着,要是这样一直失败下去该有多好呀,我们就可以一直这样相互依偎着了。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似乎也与我有着相同的想法,每次失败时她都异常地平静,没有丝毫急躁。后来申请成功了,为了感谢我,她提议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小吃一顿,算是对我的奖励。尽管最后还是我结的账,但我还是乐此不疲,因为我追求的只是那种能够独处一室、相互面对的气氛。然后,我们到了学校礼堂上的观景台,相互依偎着看星星,尽管那晚天气不是太好,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唉!那时候真是幸福至极呀!我打开了自己的邮箱,在收信栏里输入了她的邮箱,然后开始添加正文,可是,我该写些什么呢?冥思苦想、反复琢磨了半天,我只想起三个字:你好吗?然后又踌躇了半天,最终确定再无别的话可说,便义无反顾地按了发送。邮件显示处于发送中,我的心也怦怦直跳。这三个字在我口中说出时是极富深情的,但不知道通过这冰冷的现代化通信工具的传递,她还能否参透其中的含义。邮件显示发送成功,我的紧张程度也一下到了极点,然后又缓慢地松懈下来,我闭上眼睛,猜测着她看到邮件的几种可能的表现,惊讶?兴奋?茫然?伤感?反感?……34突然间,系统显示邮件被自动退回,也就是说邮箱不存在。不可能呀,这是我亲自申请的,怎么会不存在?邮箱建立了是不可能轻易地被取消的!我又重发了两次,依然如此。我失望到了极点,那怎么办呀?总不会让我就这么永远地与她失去联系吧?求求老天爷,帮我一把吧!最后我只好再无奈地求助梁希松。“不可能吧?我前段时间还给她发过一封电子邮件,尽管她没回,但也没有系统退信呀!”“是呀。可问题是,我怎样才能与她取得联系呢?”对方也陷入了沉默,看来对这个问题他也很苦恼。“我也挺担心的,自从没有了她姐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与我联系过,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们必须要找到她!”他说得很伤感,透着几分焦急。我的鼻尖也开始发酸。“要不你再问问你们同学,看看有没有与她有联系的,我也想想办法!”一时间,他表现得有些着急。“也好!”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竭尽全力地打听何小溪的联络方式,然后又试着给她发了几次电子邮件,但毫无收获,甚至一个与她极其要好的以前从未断过联系的女同学也与她断了联系,对她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就在我失望至极的几天之后,梁希松打来电话,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兴奋:“我打听到一个与小溪一起在澳洲留学的同学近日回到了国内,我们去找找她吧!”我的心狂跳不止、兴奋不已的同时,不得不暗暗佩服梁希松不同寻常的办事能力。说去就去,当天下午我们散工后,我就与梁希松一道直奔那位同学而去。可对方的答复让我们吃惊不已。“她早就离开了呀,你不知道吗?”得知梁希松是何小溪的姐夫,同学惊讶地道。“离开了?”我们异口同声地惊问道。“是呀!大约是半年前走的!”对方继续回忆道。“怎么,你会不知道?”同学盯着梁希松问。梁希松无辜地点点头。“她为什么要离开呀?学业还没结束呢!”我焦急地问。“唉!”同学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同情地望着梁希松,“她姐姐应该是在半年前去世了吧?”梁希松漠然地点点头。同学继续道:“她说过,姐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不能失去她!在刚刚处理完姐姐的后事返回的那段时间里,她几乎是变了个人,一向活泼开朗的她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整天魂不附体的样子。我们都替她担心,轮流守在她的身边安慰她,生怕她一时想不开会做出傻事来,在我们眼里,她可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女孩子呀!”35说到这里,同学顿了顿,眼里升腾起一丝伤感:“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不是太可惜了吗?还好,经过一段时间的情绪低落以后,她的精神状态突然之间似乎有了很大的改观。说她突然,是因为我们总感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影响到了她,否则的话,不会变化这么快,也不会那样明显。不过她既然恢复了,我们也没在意,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宣布要放弃学业,我们都觉得怪可惜的。当时她在忙一个课题,就要成功了。于是我们纷纷劝她,她实验室里的教授在得知她的决定后就亲自来宿舍里找她,苦苦地挽留她。当时她也没表态,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离开了,看来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她为什么要离开?”梁希松自言自语道。“是呀,具体原因我们谁也没问出来,不过我们猜测,按她当时的表现,一定是有什么事……”“她去了哪儿?”我迫不及待地打断同学的话。“我们也不知道,在后来的同学会上,我们也相互打听过她的下落,但大家都不知道,她临走时没有给任何人留下联系方式。后来听大使馆的一位熟人讲,说她可能返回国内了!”“回国了?”我和梁希松同时惊问道。“应该是在国内,这次我回来还想打听一下她的下落呢。她的导师还让我特地给她捎个信,说她的团队正在等着她,随时欢迎她回去。”然后同学将重点转向了梁希松,道:“我们听说她在国内应该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我还以为能在你这儿找到她呢。怎么,她从没有和你联系过吗?”梁希松摇摇头:“自从她处理完她姐姐的后事走了以后,就再没与我联系过,我还一直以为她在国外学习呢!”我们同时陷入了疑惑之中。同学似乎有所发现,率先开口:“最起码她应该在这所城市里呀。她应该是无处可去的,奇怪了,她竟然没与你联系过?”梁希松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我们共同沉默了好一阵子,实在一筹莫展。我和梁希松在谢过同学,并交代她有了何小溪的下落务必互相通告一声之后便告辞了。梁希松心事重重地开着车,一言不发,看来当有什么事发生时他更喜欢沉默,而我则更倾向于打破沉默。于是,我在心里总结了一下通过与同学谈话得出来的几个起着决定性作用的问题,并一一罗列出来:小溪为什么会突然放弃学业?她是不是返回了国内?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她是不是在这座城市里?然后我告诉梁希松,如果这几个问题有了答案,一切便一目了然了。就这样,我喋喋不休地说着,梁希松始终一言不发,直盯着前面的路。我知道他一定在心里不停地骂我废话连篇,但我实在无法安静下来,我不知道何小溪现在到底在哪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终于,我无法忍受了,唉声叹气、一脸愁容地倒在车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