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燕行空

许久，悟空依旧沉寂在失态当中，面沉如水，看不到一丝波动。雷不尘怔在原地，直直望着师父那张苍白的脸，来朝阳窟已近半年时间了，但真正和师父的接触却很少，根本就没有过，他总是板着神色，令人无法靠近。半年以来，他从未在雷不尘面前表露过自己的内心，除了这种叫人难以亲近的冰冷，有时他会因为发狂而摔打东西，实在不能克制的时候他也会虐待自己，直到满身伤痕。在雷不尘看来，师父悟空永远都是那般阴冷和神秘，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多少对他的关怀，但暗地里的真情他却十分明了，哪怕他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他知道二十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他的天才师父沦落到这般模样。这时，锅中下了米的水又一次沸腾起来，惊醒了雷不尘。摇了摇头，他知道，只要过些时候师父便会恢复过来，因为每次都是这样的。雷不尘一边往灶膛里添加薪材，一边喃喃的道：“北方叫它茶梅花，但我们那里叫他将离花，意思是两个人分别的时候。”沉吟片刻，“哧...，有的地方也叫它情人花，但毋庸置疑，这个花种只有我们那里才有，生长在三忘山麓山阴处！”雷不尘似自语一般的说着，身子因加材而不断的前后蠕动！悟空轻轻转过身来，望着不远处那个勤劳的孩童，眼中光芒闪烁。“其实这个花的喻意真不好，但味道却好得出奇，喝了十几年的茶，也只有这深秋才有的茶种最是好喝，若是有空出去采摘晨昏夜露来酿制，那个味道会更升华......。”猛然间，悟空抬手推翻那壶茶梅花，发胀的茶叶和茶水流了一地。巨响惊动雷不尘，猛的抬起头来，却是迎来师父一句暴喝，“别说了......。”震怒中，悟空三两步便消失在了膳食房，留下雷不尘怔怔伫立在原地，为何一壶茶梅花也引起他这般愤怒？他真的很想知道，二十年前到底是什么东西影响了这个天才修真者？导致他的一生皆要如此度过！这一夜，清风习习，丝丝凉意袭来。雷不尘翻了个身，接着竟是坐起来，竖起两耳仔细倾听，后窟有声音传来。奇怪，这朝阳窟一直只有他和师父二人居住，早前他没有来的时候恐怕也是师父一人独居，而今，后窟竟然在深夜有人声传来，莫非出了鬼怪？循着心中好奇，雷不尘贴着墙壁一步步向后窟而去。两个声音不同，但有一个雷不尘能够辨别出来，那是师父悟空的声音。这倒是奇了，师父平素极少发言，语气阴柔，但此刻的话语却是百般铿锵，一点也没有不正常的意思。“燕老鬼，梵音圣地岂是你能够逗留？还是快快离去，莫要因此而折损我佛门圣气。”“嘿嘿嘿，悟空老和尚，你少在这里佯装清高的样子，当年你不也是魔道的一员么？如今改邪归正，短短二十年间，态度转变这般快！哈哈哈......。”“哧...，”闻言，雷不尘倒吸一口冷气，邪道之人阴险毒辣，素来杀人不眨眼，但那个充满阴邪的声音竟说师父以前是邪道之人，这叫人如何信得？“你少要搬弄是非！”听得出来悟空有些震怒，到底是谁能够使他变化这般大？“还是快快滚去吧，等下休怪我无情，以我之力，诛杀你这邪道宵小还嫌脏了手脚！”“唉，别，难道你忘了你的仙子了么？我真为她感到愤恨啊，隔绝二十年前，她心里只装着你一人，可你却已然将她忘却，你做得可够绝啊!”不待那个阴邪的声音说完，一声破空骤响，在这寂静的夜空听来，是那般真人耳根。一声轻微的闷响传来，那阴邪之人失足急退，最后勉强靠在墙壁上，这时，他好像距离雷不尘仅一墙之隔，雷不尘倒吸一口凉气！只听那个阴邪的声音干笑两声，道：“好啊，短短二十年不见，你竟然真的进入了金光大境界，看来此话绝非虚言！”这话带着几分调侃，但语气里难以掩饰震惊，悟空修至金光大境界的事情，并非只有佛门梵音寺在传，即便正邪两道乃至整个修真界都在盛传。“我虽不想和你动手，但这是最后一次，你到底走不走？”这次，悟空的声音已经发展至怒喝，甚至带着几分扭曲。“走，我为什么不走？难道在这里等着你杀啊！墙后偷听这个人，好像是你的宝贝徒弟？”就在这话传来的时候，雷不尘只觉一只粗巨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然后身子凭空飞起，在茫茫黑夜中难辨东西，但他知道，自己被那阴邪之人强掳了！“啊哈，悟空老鬼，若还想要你的爱徒，就来追我吧！”声音带着几分桀骜，无比猖狂。这时，雷不尘已然感觉劲风扑面，冷气不断袭来，这只强行将他掳掠的手臂是那般有力，令他难以动弹。“燕行空，倘若他有半分伤害，我必灭你五鬼余脉...余脉...，”声音激荡在入云柱周遭，久久难以消散。雷不尘不甘被掳，抬头便在那只手臂上咬了一口，顿时影响那人御空飞行，引来一阵上下翻腾。“臭小子，还挺倔，竟敢咬你家燕爷爷，难道你不知道老子便是吸人血修炼长大的么？等下看我不吸干你满身精血......”声音逐渐远去。朝阳后窟，数道破空声骤然飞来，悟空刚刚准备御空飞起，却不得不在这时停了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声音因年迈而有些沙哑，定是掌门方丈悟尘大师了。身后还跟着几道身影，亦是渐露老态，应该便是其它某几房的住持了。“是邪道燕老鬼？”悟空不失镇定的说到。“啊...啊...，”闻言，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厮怎的会来这里？相隔万里跑来就掳走一个小弟子，他们也太费周折了！”悟尘身后一个声音说到，带着讽刺。“你为什么还不去追？”这个声音倒是颇露几许关怀。“这个怪物飞行速度了得，即便刚才出手也未必能追得，”悟空语气淡然，恐怕早就料到这种结局。“那你不担心你的徒儿么？”依旧是那个带着讽刺的声音。悟空冷哼一声，“即便是你出事他也不会出事！”“你...，”那个声音开始震怒，但知道自己理亏。“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派弟子前去追击？”“不用了，这个事情我会处理，不劳你们费心！”悟空语气坚决，果断拒众人于千里之外。“哼，好心当做驴肝肺，”嗔怪一声，一道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其它剩余的几房住持摇了摇头，也相继离去。现在，原地只剩下悟空和悟尘二人。“你还好吧？”过了许久，终究还是悟尘首先打破沉默，声音依旧沙哑。“我好得很，如何会不好？”悟尘似还想在这个上面争辩什么？但终究无言。“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哼，我不信他们敢动我的人，”语气充满自信，“明天我会亲自前去茂风山，誓要讨回这个弟子！”“万一......。”“没有万一，”悟空语气果决，“这个孩子身上的气息很是古怪，堪称诡异，连我也无法探得究竟？他的身世你们查探过么？”“已经查探到了，他不过是三忘山下一个山野孩子，与其它信息无关紧要！”“他为何会来陨魔窟？”“这个倒是有些奇怪，”悟尘语气沉吟，亦是捉摸不定。“噢，怎么个奇怪法？”这时，悟空也被挑起兴趣。“据说，是因为天生奇异，一连克死四房新婚妻子......，”悟尘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真是苦命了这孩子！”悟空闻言，语气沉吟，一步步向着后窟窗台移去，“天生奇异...天生克妻...。”月光倾洒，从巨大窗户照射进来，莹莹月光下，点亮那个男子刚毅的脸庞，岁月蹉跎，那般沧桑！悟尘望着那个饱经风霜的身影，目光闪烁，而后摇了摇头，兀自离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