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斤的剑在丁卯手中相当于平常人提着四五十斤的武器,三十来斤的盾牌对于丁卯来说更无异于一般人左手挽着一二百斤的重物,七层楼的楼梯,对于他这个瘦猴子来说,不亚于千里万里,就这么下楼梯,不把他累死才怪!不过他有他的办法,坐在阶梯上,先把剑放到下一级台阶,人移下去后,再把盾牌拖下去。拖盾牌可没那么容易,第一次拖盾牌,金属与水泥地的磨擦声非常清晰非常刺耳,于是他不得不一点点地挪动,以防止发出声音让人发现。下楼梯的艰难还不只是如此,楼梯里偶尔有人走动,人少还好说,咬齿咧嘴挪开一条道让人过去就成;要是人多,只怕道也让不出了。所以他竖起耳朵听着,力图在有几个人同时上来时,挪到拐角处暂时避让,可怜瘦得如火柴杆的丁卯,累得要死,紧倚在墙角时还不敢出大气。可他不肯放弃,有一种信念让他没有想过放弃,他一直坚持着,坚持着,坚持着,可他不知道,有时坚持并不等于胜利,而放弃才是正确的选择!等他挪到底楼时,已是冰凉寒夜了,灯火通明的都市上空看不到星星,绿化带的草地上也没有露珠,冰凉的金属从丁卯的瘦弱而疲劳不堪的双手吸食着体温,他再也挪不动了。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依然静静地倚在枯草坪边的墙角,左手挽着盾牌,右手还紧紧地抓着宝剑……咖啡的浓香伴随着香烟的烟雾缭绕,大梁渐渐地不再去想丁卯的事,因为他明白,既然丁卯已经逃了,就没必要急在一时半刻去抓,他抬头望了一眼那块铜镜,又点起一根香烟。“老扁,有句话我得跟你说,也许,我得好好与你聊聊。”“申文革!”老扁挑起一边眉毛,一只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大梁,他知道大梁一定会提这件事,”说吧,我知道你不说心里会不舒服!”“嗨,”大梁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这事很难说服老扁,但他还是要说,”老扁,我知道,你的仇恨,但是……”“……靠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现在是法制社会,是吧?”老扁马上接了下去,把大梁的话堵在那里,或者说是把大梁要说的话提前抽了出来。大梁木头木脑地望着老扁,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堵得慌还是空得慌。可老扁不堵也不空,他的话如抽丝般绵绵不断地缠绕着大梁:”他杀了我的儿子小雨,也差点杀了我,我与他本无冤无仇,可是,法律对他无动于衷,从我奶奶的手中逃脱了,算他命大,但他竟然还是混进了流氓队(联防队),而现在,你看看,他依然能逍遥法外!十二年了,他竟然能在水州这样的都市堂而皇之地当起保安!法律是什么?法律被某些人控制着的时候,竟然让我这个受害者当了五年不明不白地‘在逃犯’!大梁,你说,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听你告诉我什么叫‘依法办事’吗?”大梁的心被紧紧地缠绕着,很紧,很紧,他不知道还能对老扁说点什么,也不知道在这件事上能对老扁做点什么。他知道,法律是无法惩治杀人凶手申文革的,虽然他在光天化之下行凶杀人,可是十二年了,没有了证据,就算是当时,因为那个公安队伍中的败类孟卜清,申文革杀人行凶的事也不会有证据!可无论如何,老扁不能就这样去杀申文革报仇,要不然,他就成了真正的在逃犯了!“我不希望你真的成为在逃犯!”这话从大梁嘴里挤出来,没有一点份量,连声音也低了八度。“在逃犯?”老扁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对铁哥们的话说得有点重,他也不希望在作为公安干警的大梁面前把法律与人民警察贬得太低,于是他换了一种口气,”不,大梁,你放心,我会把握分寸的,既不会让地方公安为难,也不会让自己负上罪名!”“可是,”大梁猛地把咖啡一饮而尽,”那是在作案,你知道吗?”两个人的眼睛对视着,一个心急如焚,一个平心静气。老扁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缠绕下去,他悠然地弹了弹烟灰:“好啦,我知道,你是个好警察,也是我的最铁的哥们,这事呢,我们不提了,我这不是没有对他下手吗?我们谈正事!”大梁点点头,使劲地抽着烟,烟头上很快出现一段长长的灰白的烟灰,歪歪地顶在那儿,迟迟不肯落下,直到大梁鼻孔中喷出直直的烟柱,才把它重重地冲到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那边的情况,你说说吧。”老扁盯着地板的烟灰,平静地说道。“我这边?”大梁抬起头,又望了一眼那块镜子,好象从梦中醒来一般,晕晕糊糊的,”哦,对,土州这边,土州是你的家乡,你自己不去,为什么让我去?”“你?”老扁很吃惊,以为大梁中了什么邪,因此他眼睛紧紧地盯着大梁的眼睛:”你没事吧?”“说什么呢?”大梁挥了挥手,”别这样看我,说吧,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老扁见他这样,很有些不理解,于是说道:”这不是你安排的吗?我去水州,你去土州,要是我去土州,你去水州,你能办得了事吗?你又不认识龙教授。”“别绕口令!我是想问你,你在土州土生土长的,难道就没听说有无心大师这号人物?”“没听说过?”“真没听说过?”“真没听说过!”大梁见老扁如此坚定,依然不肯相信:”这么神奇的人物,就在你们土州城郊,你会没听说过?”“我该怎么跟你说呢?不是说没听说过这地方,土州南门口是有名的沼泽地,在家时,只听说有个‘地匠’住在那里。”“什么‘地匠’?”“就是风水先生!对了,好象是和尚,在三德寺出过家的,可是没听说过他有多神奇呀?——除了给人看风水之外。”“是吗?真是怪了,还有占领地盘隐居的!”大梁当然想不通,土州大兴城建,几乎寸土寸金了,南郊外那么大的地盘竟然任其荒芜,难道会因为那个和尚?“那地盘倒不是被他占领,而是实在无法开发,不过你刚才反复问我,有没有听说过无心大师,那你到土州,是不是听人提到过这么个人?”“咦?对啦,是没人提过。但是……,不过我在城内只呆了几个小时!”“是吗?土州因旅游而开发,县境内所有的风景都挖掘尽了,要是知道就在县城郊外有个神奇的和尚,会没人关注?只怕你在去土州的车上就能听到他的传奇故事了!”“对,你说的对!”大梁连连点头,眼睛又转到了那面镜子,”真是高人呀!”“你一再说他神奇,他怎么个神奇,跟我说说!”老扁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你老盯那面镜子干吗?”大梁笑了笑,站了起来说:”镜子还在就好!我们等会儿再聊,我得去一趟局里。”老扁一把拽住他,把他按在椅子上:”就急在这几分钟吗?把我从那么远半夜深更地叫回来,你什么也不说就想溜?没门!老实给我交待,你从那个无心大师那里到底了解到了什么!”大梁没办法,只好不再挣扎:”好吧,我只能简单说说。”“简单也行,说!”“他呀,神奇!好象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因丁卯而去找他的,而且他也知道我是个警察,为一个重大案件而来,”说到此,他顿了顿,老扁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于是接着说:”他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懂,不过他说,很多东西,不要以目前的科学来衡量,目前所谓的科学,只是指人类目前所了解部分。”“这么说,他是个搞迷信反科学的和尚了!”老扁冷笑着打趣道。“不对,他说的有道理,”大梁有些急。“是吗?接着说,我只是开个玩笑。”“那好,他说,科学没有发现的,并不等于不存在,不合理,人们总是用已知的东西来衡量未知的东西,比如有些人没见过大象,当别人说到大象的鼻子长长的,就会想到猪,但猪的鼻子怎么能和象的鼻子比呢?因为没见过象,所以就可以不相信象的鼻子灵巧得象人的手,可是难道因为没见过,所以大象就不存在或者是这种动物不符合自然科学规律吗?他说,这个世界是四维空间……”“他也这么说?”老扁咕嘟了一句,然后又说:”你继续,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