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大梁才开了一辆警车赶到老扁这边,他爷爷再三吩咐他与老扁一起去他家“补”个年,因为他们都没在家里过年。大梁见沙沙也在,就叫他一起过去,沙沙看着老扁,老扁笑着点了点头,于是三人下楼上了车,车子驰出王子花苑,沿着西王子大街、解放路一直往西行,从盘龙天桥下再向北拐,经过西片超市,早在门口等待的阿莲也过来钻进车里,警车径直驰进了西片园社区。大梁的爷爷住在西片园社区十一幢三号楼二0一室,是木州军区干休所为其提供的房子。虽然大梁在公安宿舍楼有一套很小的房子,可他几乎都在那这边住,他与阿莲带着儿子小旺跟爷爷住在一起,这是爷爷最高兴不过的事儿。大梁的爷爷是个军人,一个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军人,他乐观而且罗嗦。门刚刚打开就听他在客厅里叫了起来:“小扁子,你还知道陈爷爷呀,你还知道来看我呀,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阿莲先进门,一边把一袋一袋的烟酒水果什么的往吧台上放一边回敬老爷子:“说什么呢您,您过年喝的酒还是老扁年前送过来的呢。”老扁也进门了,边换拖鞋边叫爷爷,陈大爷坐在沙发边的一把他个人独享的摇椅上,摇椅临窗,旁边有一张依然是他独享的圆形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只南瓜形的紫沙壶,他的右手正按在壶上,见老扁进了门,那只手马上从壶上拿开,支撑着摇椅站了起来。“哎呀,孩子,还是你挂念着爷爷呀,你看我家小梁,什么时候把我这老不死的当回事呀。”大梁站在沙沙的后面,还没进门,他在门外就叫了起来:“爷爷,您别在人家背后数落人好不好!”沙沙没来过大梁家,听得他们这么一呼一叫的,觉得很滑稽,忍不住咧着大嘴笑了起来。陈爷爷没见过他,不过见她跟随在老扁的后面,心里多少有点底,一把拉过老扁的手,眼睛却瞟着沙沙的脸说:“小扁子,看来有戏了,这下你奶奶可放下心,不用再催我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没别人听清他说什么。沙沙把一对礼盒装的茶叶放在沙发旁的方茶几上,冲着老人家甜甜地叫了声:“陈爷爷好。”老人认真地盯着沙沙看,满面笑容,连连说道:“好,好!”他看了一眼沙沙放在茶几上的茶叶,眼睛又回到了沙沙脸上,话却是对老扁说的:“哎呀,小扁子你又破费干吗?看你,爷爷的茶全让你包了。”这茶是去年买酒时一起买的,原打算在大年夜提过来的,可是事件太突然,他与大梁都没在这边过年,当时接到大梁的电话得知他们都不在这边陪他过年时,老爷子气得指天指地的骂。不过骂归骂,他自己是个职业军人,自然知道公务在身时是国大家小的,骂过之后就开始为孩子们担心:“这个小梁子,什么样的事竟把小扁子扯进去,要是有个闪失,叫我怎么向老排长交待!”他说的老排长指的是老扁的奶奶刘金花!大梁进得门来没见到自己的父母,冲着陈大爷叫道:“爷爷,我爸我妈呢?”“你爸呀,俩新兵蛋子唱醉了酒,发酒疯闹起来了,他去镇压暴乱呢!”陈大爷挥了挥手,似乎要把什么不快挥去。大梁愣了愣,继而一笑说:“不会吧,镇压暴乱?你说话就是那么夸张,就两个新兵也用得上他去?再说了,这又不是他的地盘!”他又问道:“那我妈呢?”“哦,她没那么大的事!你哥打电话让她去了,有她的客人,指名非要她去,你妈把小旺也带去了!”老爷子抓起茶壶,递给老扁:“孩子,给我泡壶茶。”老扁伸手正打算接过来,一边的沙沙早已把壶托在了手里,声音甜甜地说:“爷爷,还是我来吧。”陈大爷笑着放了手:“你?好,好!你给我泡,不过我还是喜欢喝扁子泡的茶!”老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业余的,她才是专业的!”老爷子哈哈大笑:“好好,专业的好,孩子,别站着,坐!”那么沙沙跑到吧台边却找不到茶叶,正要坐下的老扁忙去帮她,过去之前他扫了陈大爷一眼,发现老人脸上藏着深深的忧郁!老扁边泡茶心里边想:“什么事能让陈大爷这样?难道真的发生什么大事了?”当阿莲跟随保姆云姨把菜摆上餐桌,大家都坐下来时,气氛一下子上来了。餐厅里的日光灯关了,两支木制镶花玻璃的花灯挂在餐桌上方,灯光照亮了四壁却给桌面上留下了朦胧的淡淡的阴影,桌子中间是一只鸳鸯火锅,在火锅的四周是宫保鸡丁,清蒸鲫鱼,糖醋排骨和四喜丸子四道菜。老扁心里有数:这外圈的虽都是木州的海鲜蔬果,中间这四道可都是按自己的家乡风俗安排的,虽然换了个样,可依然是鸡鱼肉圆四道大菜,这是家乡年夜饭桌上必不可少的。多少年了,只要是他留在木州过春节,陈大爷都要特地为他安排上这几道菜,他每次看过这几道菜,都会跟第一次一样感动!他站起来,双手捧起杯子,对陈大爷说:“爷爷,我先敬你一杯!”陈大爷没有应他,只是朝他挥挥手,然而慢慢地站起来,捧起了杯子,朝老扁举了举说:“孩子,你是李有光的后人,六十年了,我得向他的后人敬上一杯酒,孩子,代你爷爷接受我敬他的酒!”说完他仰头把酒一饮而尽,豪气十足像个年轻人。老扁没想到这一辙,捧着酒杯不知如何是好,陈大爷见他愣在那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小扁子,哈哈,代你爷爷喝了这杯酒,当年呀,他也象你这般年轻,我也敬过他的酒。”老扁犹豫着把酒喝了下去。“别那么没气派,你爷爷是个真正的军人,他虽牺牲了,可他活在我们心中!这不必哀伤,这是做为他的后人的自豪!军人嘛,哈哈哈!”一边阿莲在叫沙沙吃菜。大梁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抓着酒瓶看着老扁与他爷爷。从土州回来后,他觉得爷爷有点怪怪的,阿莲也有些怪怪的,但不知道哪里不正常。他把爷爷跟老扁的杯子加满了酒,回头见云姨还在厨房里忙着什么,于是叫了一声:“云姨,别忙了,吃饭吧!”没等云姨回答,爷爷叫了起来:“叫什么叫,随她。”大梁越发不明白了,家里什么时候不让云姨一起吃钣呀,何况今天还是“补”年呢!觥筹交错之间,爷爷的有一段话说得让大梁更加心存疑惑:“小扁呀,还有大梁子,我跟你们说,凡事呢,要是都在表面上倒没什么,最怕呢,就是隐藏在表象的后面,你说要是一个人能隐身,那他干什么事你都拿他没办法,还有的是主要人物隐在幕后,你找来找去,总是找不到正主儿,这事就难办!你得顺着根本找不到隐在暗处的主,其实我们当年打游击就是这样,自己本来就隐在暗处!”说到这里时,他冲着老扁尴尬地笑笑,因为他从来没有打过游击战,他以为老扁听她奶奶说过,其实老扁并不知道这些,老扁认为抗美援朝时志愿军隐藏目标的水平比游击队好,可陈爷爷没提志愿军,却提到了武警部队,”你看看现在的军人,明抢明刀的,怎么能打仗!他爸,”他指着大梁,说:“带的就是这样的傻大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