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花的低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很有穿透力,象是半空中渗进来的:“孩子,你哭什么?我只是累了!”沙沙的哭声嘎然而止,不知所措地看着老太太依然微闭的双眼,好象不相信那声音是她发出来的。“孩子,给我把烟点了!”老太太用中指向下弯了弯。沙沙从摇椅下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放在自己的嘴上,回头望着老扁。老扁靠近了些,掏出打火机,给烟点上,沙沙把烟放到老太太的嘴上。老扁收起打火机,把嘴贴到奶奶的耳边轻轻地问:“奶奶,你的伤怎么只上药,不检查一下?现在怎么样了?”老太太叨着烟撇了撇嘴,说:“孩子,没事,奶奶没让伤口流血!只是现在有些饿了!”何奶奶抬眼望着青子,提高了嗓门问:“听到了吗?”青子什么话也没说,马上就往外跑。早餐就在这个休闲厅里进行。饭菜没那么丰盛,但大家都吃得那么贪婪,尤其是喝汤喝粥的声音甚至可以用惊天地动山河来形容——大家都很饿了!——但是李老太太并没有吃什么,几乎什么都没有吃,她在喝酒,喝她那浓烈的老烧。一边喝酒一边抽烟,在这个大厅里,相比之下,显得特别平静。何奶奶也在喝酒,也在抽烟,跟李老太太一样,也显得特别平静。早餐结束后,几乎每个人都打着饱咯。阳光从天窗上层的玻璃上反射进来,格外的明媚。丁卯向他爸展示着那条半透明的丝说:“这丝好结实,我把那狗官绊倒了好多次,还是没断!”“哪里来的,小卯哥?”“是从大李先生那里搞来的,一个铁蜘蛛的丝!”丁卯把嘴贴近他老爸的耳边说。他这话可让大梁听到了,大梁从扎马忽身边把嘴贴过来轻轻地说:“喂,这回可是我亲耳听到的哦!”大梁冲惊慌的丁卯做着鬼脸,“大李先生那里,铁蜘蛛的丝,没错吧?”扎马忽看看丁卯,再看看大梁,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有些挂不住:“我家小、小卯,他怎么啦?”又转向丁卯,“怎么回事来着小卯哥?”丁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四周张望,找他的“援助”——他也不知道这“援助”是谁。其实“援助”就在身边,老扁耳朵那么好用,怎么能没听到丁卯跟他老爸说了什么呢?只是这事早就过去了,不想追究而已,这时见大梁又拿老警的身份吓丁卯时,他知道该他出场了:“大梁啊,没必要在我家吓唬人吧?我都不过问了你还追问个鸟呀!”大梁眼睛看着老扁,手却压在丁卯的瘦肩膀上:“好吧,那我不过问。但是,这好象不是你的家吧?”“我可以把这儿当自己的家!”老扁说着,话风转到了丁卯:“唉,小卯哥,你说蜘蛛丝在你这儿,还有什么别的你捡到了吗?比如说U盘什么的?”他怕丁卯不知道U盘是什么,还用手比了一下大小与形状。扎马忽见老扁问得随和,便补了一句:“还捡到别的了吗?”他把“捡”字说得略重了些。丁卯把手从衣襟下面探到腋下,掏出一个小布包说:“大李先生,对不起呀,你说的U盘,还有一个蜘蛛脚,都在我这里。”大梁正要说什么,金生与程成跑起来,一人按他一个肩膀说:“大梁,觉得这里怎么样?”大梁努力地挣扎了一下说:“还行吧,其实现在我还真想呆在这样的地方过一点平静的生活!”他扭头对程成说,“你们知道能定位那辆车的位置,而且是跟着他们过来的,怎么会迟那么久呢?难道那宁可方比你的车技还神不成?”程成松了手,把脑袋放到大梁的肩膀上说:“陈队,咱们这不是进了套吗?人家可是咱们的内鬼,知道咱们的路数!——路上出了车祸,我们能见死不救?老百姓未明‘事理’,缠上了我们,难道我们还能把他们灭了?唉,这刘成呀……”大梁嘴一撇:“回头找小个子算帐!”“得了吧大梁,小个子现在够倒霉的,你就别再添乱了!再说了,汪局说了,叫你不要回去,上面有话!”“有话?”大梁瞪了金生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地面,叹了口气。老扁说:“我知道上面‘有话’是什么意思,大梁呀,我问你,”他扫了一眼金生、程成和他们同来的几个;“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倒底是哪个队的吧?——别说虚的,我不想听,一会儿反扒小组的,一会儿刑侦支队的,一会儿又是特刑警大队的,一会儿又是重案组的,你们的身份怎么这么杂?连我都搞不明白?”“老扁你就别搅和了,烦着呢!再说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大梁不再理老扁,他问程成与金生:“那些人怎么办?不可能带回木州吧?”金生指了指不远处正跟小龙人吆三喝四的唐中旺说:“这事交给他了!”大梁活动活动脖子,刚睡醒似的:“奶奶的,我就说嘛,这人怎么这么面熟!”“什么呀?你又没见过他!”程成说。大梁用膀子碰了一下老扁:”唉,不是面…,哦,这面熟只是一种感觉嘛,干吗计较那么细致!”老扁来到了唐中旺的身后,猛一拍他的肩膀说:“喂,你要是再吓唬我兄弟,我就一枪灭了你!”唐中旺头也不回地说:“老扁哥你别,我可不敢!”他突然转身,一手扣住老扁的手腕一手做了个手枪的式子指着老扁的肚子说:“老实点!说:你们这菜园子怎么会有那么多高科技人才?”“这叫科学种田嘛,懂不懂呀你?”他把唐中旺的“枪”向上托了托,“你装得真象,这儿,这儿才是心脏!”唐中旺收回双手,问老扁:“嗨,老扁哥,你说这园子建起来得多少资金呀?”老扁不说,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笑。唐中旺也笑:“你说,这么大的园子,又种瓜果又种菜,又养猪羊又养鱼,还有深加工,这这,这一年能赚多少钱呀这个?”老扁依然盯着他的眼睛:“这个呀,你别问我,要是问房子呢,我在木州还有几套没出手,给你可以打八折……”唐中旺眼睛也盯着老扁的眼睛:“我不问房子,我问这里呢!”“那你得问青子!”老扁放弃了,目光游离到了青子那边。青子与沙沙在李老太太与何奶奶身边,他们试图让两位老人吃点什么,可是她们什么也没吃,只是抽烟喝酒。一边的老陈毕竟比老太太们年轻一二十岁,似乎已经恢复了元气,仍在见什么吃什么,象只老饿狼似的。何家冲生态园恢复得差不多时,已是夕阳西坠,其实才下午四点多——山里的夜晚来得早,何况这是初春。金子般的光芒渗入天边的云层,余光反射在群山之间,满眼是血一般的彤红。李老太太依然躺在那椅子上,静静地望着天空,静静地抽着烟;何奶奶一直坐在她的身边,陪伴着她,一起看天空,看夕阳,一起抽烟。“奶奶。”沙沙轻轻地问,“扁子说您身上的…,身上的伤,怎么不取出来?”老太太微微一笑:“你说弹片是吧?我老太太身上的弹片又不只一个地方有,几十年了也没取过!”她眼睛动了动,“孩子,奶奶老啦,没必要费那功夫了!”沙沙马上说:“不,奶奶不老,奶奶起码也能活一百二十岁!”“这孩子!”李老太太看了一眼何奶奶说,“没什么事活到那么老干吗?”何奶奶笑了,她把目光从远山云间收了回来,注视着沙沙说:“孩子,我们老太太现在心中没什么放不下的了,明白吗?”她把头往椅背上一靠,“叫扁子跟青子他们过来,让我们再看他们一眼!”沙沙感觉这话有些不对,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但她没有犹豫,马上跑进去找老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