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抢救室在警笛声里热闹起来,手术室敞开大门。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陌生人,有因职业的需要,也有因好奇心的需要。欧阳欣的爸爸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白色竖条纹的短袖蓝衬衫上全是血。他几乎听不见别人的窃窃议论,也没注意有人在问他问题。他只是终于明白,当人们把那个人从地上抬起时,那些想挣开他的手涌出来的东西是他自己的肠子。就在他的手无力地垂在担架上时,他看到了它们,奇怪的形状,带着不能安分守已的肆意,几乎是洋洋自得地涌出来。有三两声的唏嘘或是惊叫,他站在那里,很高兴自己居然会劝家人先回去,虽然他身上的血让他们惊恐。没关系,他对他们说,很镇定,然后看着他们离开。还有小欣的同学,走时那种绝望的眼睛,他知道,她已经体验到了一种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恐惧。他觉得自己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怎么能做得这么好,然后,就是想吐。他急忙站起身,一把推开站在前面的人冲到墙角,对着那个套着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使劲吐起来。手术很成功,那个人活了,但是生命体征还不稳定,已被送往ICU病房。李俊站在透明的玻璃外,象个医生一样向里看了会。他刚从那里面出来,已经看过了那两排齿印,很清晰的两排,深深地咬在这个人的脖子上。只是很遗憾,已经被清理过了,没留下他想要的东西。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它们。有人认识伤者,听说叫老三,长得很端正的小伙子,也住在前进里,两年前租了一个院落里的单间来住。因为是很老的院落,年轻人都出去买房住了,只留下一个老人看家。老人怀旧,可一个人住着又孤单,见有个年轻人来租房,又是很老实不太喜欢多说话的,就答应了。这一住下来,也确实相安无事,他除了有事做事,就是喜欢在这一带晃悠,然后就是闷头睡觉。只是半年前,不知怎么,就常常出门,夜不归宿了。李俊点了支烟到走廊里抽,眼睛看着窗外。这个叫老三的人,他脸上的伤痕,是不到半个月前才有的。那个老人说,那天他突然半夜里跑回来了,不记得具体日期,只知道是他无意中醒来发现他房里的灯亮着,就惊讶地过去看。然后,就看见他脸上脖子上,还有手上包着纱布,正坐在自己的床边喘气,衣服皱巴巴的,那样子看起来又惊又怕,还累得不行。他更吃惊了,上前去问,他却用手抱住头,深深地埋下身子,过了好久才说,跟人打架了。哎,那老人叹口气,这事后来我也没问了,这孩子看起来挺老实的,谁知道昨晚怎么就……给他动手术的医生早就下班回家了,走前说过,肚子上的伤口是撕裂伤,不是用刀或其它什么东西捅伤的。李俊想起了被解剖的那只狗,很新鲜的一只。其实算不上解剖,那狗差不多就是空的。已经不新鲜的,是流水村的那八只,就象是一个遥远的记忆。他旁观着这个记忆,总觉得跟自己的案子有点什么联系。山路上的那起车祸,不是起点。那么,起点在哪里,为什么车祸里出现的牙印又出现在这个叫老三的人身上?这个老三,又是什么人?他陷入深思。“队长。”有人叫他,他抬头一看,是罗明锦,已经站在自己身边。“怎么样?”他问。罗明锦从笔录本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上面就是还没被人认领的那具女尸,目前她的身份还未经任何人确认。“经何雪琴确认,这就是苏明的妈妈。”他答道,“不过,照片里没有苏明。”李俊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走!”他突然说道,自己先向大门走去。“队长,还有情况……”罗明锦急忙跟上。“等会,先找地方吃饭,中饭还没吃呢!”“可是……”“人是铁,饭是钢。再说也不是白吃的,还有什么情况,呆会你还不得好好说说。”李俊边说边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