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做周伯通,老顽童是江湖上的朋友送我的外号。周伯通这名字,是我的第二十三代孙子,作家**给我取的,他曾经根据我的事迹写了一部小说叫射雕,相信你们都看过。作为小说中的人物,我只能用他给的名字。老顽童这个外号我可就不喜欢了。说我老其实真是冤枉,因为我自己多大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凭什么就说我老了呢?第三次华山论剑的时候,小姑娘黄蓉说过一句话,说你都一百零三岁了你该成家了。这之后我只记得门前的桃花开了二十七次,又谢了二十六次。现下正是桃花烂漫的时候。我的门前种满了桃树。桃花开的时候,我的小屋就被淹没在一片绚丽的云霞之中。过不了几天,桃花就会谢了,那时候就再也没有云霞了。只剩满地的花瓣。再然后花瓣也会没了。我现在住的地方没有变,还是在一个叫做百花谷的地方。既然叫百花谷,那么我的门前有桃花当然不足为奇了。可这并不足以解释为什么我的门前全种的是桃树。当然是我有意种的了。我把门前全种上桃树可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随便的人。这么说可能有人不太相信,他们以为我只是老顽童,以为我成天只是嘻嘻哈哈。或许是我变了,不过千万不要奇怪。当你看着自己的头发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当你看见过一百多次的花开花谢;当你注视着身边的人们一个个从鲜活的少年逐渐长大,逐渐衰老,逐渐死去,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白发可以重新变回黑发,鹿可以说成是马,连当年号称武林第一高手的东方不亮西方亮同志都“为练神功,挥剑自宫”了。在时间面前,没有所谓怪异,所谓神奇。在历史面前,没有所谓英雄,所谓不朽。我看见的只是一堆堆坟冢,淹没在荒草之中,连墓碑上的字迹也都已经斑驳不堪。对此我想了很久才慢慢明白,什么盖世神功,什么武林至尊,都只是一场梦。二老顽童是我以前的绰号。也就是说现在不叫老顽童了。其实是因为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叫我。因为他们怕我。因为我的武功现在天下第一。因为叫我老顽童的人已经死了。黄老邪肯定是要死的,皮里阳秋的,我最看不惯了,他不死谁死?段皇爷老和尚也该死了吧?一个出家人,应该看透红尘,彻悟生死才对嘛,还死皮赖脸活那么大岁数,早该死了。杨过和小龙女也得有六七十了吧,就算不死,天天呆在古墓里,就面对面坐着你看我,我看你?还不闷死了!郭靖黄蓉也死了。所以我在门前全种上了桃树。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桃花岛,想起被囚禁在桃花岛上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些年的种种纷争。这一切,都已经像梦一样渐渐远去了,终于遥不可及。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那些年大家都那么傻。那时候大家都还活的好好的,人人都青春年少,人人都活蹦乱跳的,却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打打杀杀。死者已矣,只有我一个人每天坐在黄昏里,追忆着那些青春年少的日子。三瑛姑也死了。世界上总有人在不停抱怨,抱怨痛苦太多,幸福太少;抱怨痛苦太长,幸福太短。他们不知道,其实真正的幸福,哪怕只拥有一瞬间,也已足够。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瑛姑在百花谷里住了九年。九年的时间在我这一百多年来的生命里,确实太短了。不过我已经说过,有一种幸福,哪怕只拥有一瞬间,也足够一辈子时间去回忆和感受的了。我在回忆中度过了十几年。我希望用一生的时间去追怀那份幸福,可是我的生命已经没有多少了。我在回忆中日渐衰老,日渐萎缩。我想起清代一位文学家说过的话:一生幸福,九年占尽,九年用尽。每天晚风开始习习吹起的时候,我就会坐在夕阳余晖中的桃花下,看着她们一朵一朵展开笑颜,又一片一片地缓缓落到地上。这时候我就会想起一百年前的那个夏天,想起月光下那张俏丽的笑脸,想起那些充满情欲的夜晚。那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我每天不断温习着那些片段,却常常什么都记不起来。记忆一天天的渐渐远去,却又牢牢地攥住了我的心。或许,不是记忆攥住了我的心,而是我拼命想抓住记忆中的某些东西,结果什么也抓不住。只有在记忆里,我才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实,似乎只有那些日子,才是我活生生的存在。眼前的一切,桃花,晚风,都如同梦一样恍惚不可捉摸。四瑛姑死后的十几年里,我每天都会坐在门前的石凳上发呆。在遇到瑛姑之前的二十年,和中间的那八十年,全都白活。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或者说是一个逃避责任的男人。何况当年我还很年轻。只要年轻过的人都知道,有些事,在有些情况下是不可避免的。人类的情欲和虫鱼交尾一样,是“天行有常”的自然现象。当年的我血气方刚,当年的瑛姑也是血气方刚。这样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到了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事?比武喽。于是我们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结果就像大家能猜到的那样,自然是我赢了她输了。于是她非缠着我教她几手。于是我只好手把手的教了她几招。于是,就像大家能猜到的那样,那件事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说实话我的第二十三代孙子,作家**在写《射雕》的时候,忘了一个细节,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细节。当时瑛姑在让我教他武功之前,曾说过一句话,大意是既然我的功夫这么高她的功夫那么低所以她要拜我为师云云,我没有答应。我当时正对瑛姑的美貌垂涎三尺,她一说拜师的事,我当然一口回绝了。可千万不能结成师生关系。要知道,我们那个年代礼教什么的还搞的挺严格,当年著名的浪子杨过想泡他师父小龙女,就被大家拒绝了,所以他们俩只好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做野人去了。说实话当年这起作风不良事件的发生主要责任人怎么说也是我。全真功夫变化无穷,随便拣几招教教就能把她打发了,可我教她的却全是什么“黑虎掏心”这样的招式。说实话当年瑛姑真的太美了,我现在回想起来还热血沸腾。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年她的样子,只记得一看到她,浑身立刻燥热起来。当时在场的除了我还有段皇爷和我师兄王重阳,不知道我师兄是不是和我一样燥热来着。五提到我师兄王重阳,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当年做那事时,我在手忙脚乱的空隙里,突然听见自己的胸腔里擂鼓一样的咚咚声,很感到不解。而且更奇怪的是胸口一下一下的疼,就像真的有人在我的肚子里边敲敲打打一样。我低头一看,才知道原来是瑛姑的手指在掐我呢。我想说的就是当年我的心跳得厉害,这其中的原因我想了很多年,也问了很多的人,还是不大明白。可能一来是因为激动和羞涩,二来多半是因为惭愧。段皇爷对我不错,所以我在和他的女人偷情时很惭愧。瑛姑对我也不错,所以我在和她偷情时很惭愧。他们都对我这么好,我却只顾着干坏事。所以我很惭愧。这说明我本性淳朴,良知未泯。不像我师兄,害人家林朝英得了相思病却又拍拍屁股去做道士了。这是武林历史上最为臭名昭著的“始乱终弃”。我的名声虽然不怎么样,可是再怎么说也只是个老顽童,比起什么邪什么毒可好多了。听说以前江湖上还有个大坏蛋却得到了一个外号叫“君子剑”,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难道一个人的心眼好坏不是大家一眼就能看穿吗?古人还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成为老顽童当然是成年之后的事。在这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个真正的顽童。然后师兄王重阳收留了我,从那以后,我获得了一种新的身份,光彩照人:王重阳的师弟,十佳青年,武林新秀。我本可以按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然后成为高手,成为大虾,成为一代宗师,甚至成为一种我想都想不到的牛人。就在我二十一岁那年,这条路不知怎么的绕了一个弯。这个弯绕的太过突然,让我在好长时间里不知所措。二十一岁那年,我看见一代高手把一名婴儿折磨的死去活来,我看见一代宗师由于吝惜内力而见死不救。为了得到所谓“天下第一”的称号,为了得到几张叫做什么什么经的破纸片,他们拿一名陌生的婴儿的性命来做了一场赌博。这场赌博的赢家我已经不想知道到底是谁了,或者是裘千仞,或者是段皇爷,或者是王重阳,那已经不再重要。谁得到天下第一的名号,谁得到九阴真经,对我来说都一样。在这场赌博中,与世无争的我们,我和瑛姑,成了彻底的输家。六面对悲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忘却。忘却不是逃避。忘却只是为了忘却,忘却悲痛,忘却仇恨。九阴真经也罢,一代宗师也罢,我从来没想过为了一些没用的东西而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背后冷笑也罢,当面讥讽也罢,别人爱怎么着我已经没有一点兴致了。从此我立下毒誓,做了一名游戏人间的老顽童。我做到了,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做到了。可我骗不了自己。我一直在逃避,逃避夜深人静那揪心的痛。后来我在江湖上到处游荡,一荡就是八十年。我看见了很多奇怪的事,再后来什么事也不能让我奇怪了。江湖上依然有人不辞辛劳爬上华山去论剑,依然有人成为大虾,依然有人叫君子剑,依然有人为了几张破纸片争斗有人在别人的赌博中莫名受到伤害。我无力改变一切,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当一名老顽童,在尔虞我诈的人世间,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中自得其乐。后来我就垂垂老矣,更加安心地做一名老顽童了。再后来我会死去,去向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那时候我会再见到瑛姑,再见到师兄王重阳,再见到洪七公郭靖黄蓉杨过小龙女。可是我不知道,在那里的世界,是不是还有欧阳锋和咬人的毒蛇,还有裘千仞和九阴真经?逝将去汝,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