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恐惧中又掺进了丝丝缕缕的悲凉。这恐惧是一个无知的人的恐惧。这悲凉是一种穷人的悲凉。他感到对不起老婆。自从朱环嫁给他,他没有给她买过一件首饰。她也是女人啊。如果……家里富裕一些,她能跑进太平间去偷死人的戒指吗?尽管朱环平时粗声大嗓,其实,她的胆子并不大。“那女人得的是什么病?”李庸低声问。“她就是煤气中毒死的。”李庸久久没说话。房子里陡然充满了鬼气。朱环见李庸不吭声,又说:“咱们把它扔了吧?”李庸想了想,坚决地说:“扔了它!年末,我再给你买一枚。”朱环说:“过日子还紧巴呢,买那东西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说到这里,她轻微地叹口气:“再说,我也老了……”“扔到什么地方?”李庸问。他甚至又想到把它扔到百里之外的山里去。“就扔进胡同口的垃圾池里吧。你现在就去。”“现在?”“你不敢?”“有什么不敢的。”李庸说着就坐了起来。朱环伸**开了灯。李庸穿好衣服,走过去,打开茶叶盒,把那枚戒指倒出来。他拿着它,看了朱环一眼。朱环的神情很复杂,终于她说:“你还等什么?”“你不后悔?”“你去吧。”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把那个茶叶盒也一块扔掉。”李庸把戒指装进茶叶盒,披上羊皮大衣,转身就朝门外走。突然,朱环叫了他一声:“李庸。”他回过头来。朱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把它拿过来,我再看看它。”李庸就返回去,把戒指倒出来,递到了她手里。她像平时那样,轻轻地把那枚戒指放在手掌心,看了很长时间才举向李庸:“……拿走吧。”这时候,李庸看见她的眼圈里噙了两汪泪。外面很黑。不知道为什么,深城监狱的探照灯没有打开。实际上,天上有月亮,它弯弯的,呈暗暗的猩红色。只是,它太细了,就像一根线,很难在广袤的夜空中找到它。如果月亮是一张脸,那么,这张脸绝大部分都隐藏起来了。一个人要是隐藏起来,通常要露出眼睛。可是,今晚的月亮只露出了头发。李庸急匆匆跑到胡同口,把那个装着戒指的茶叶盒用力投进了垃圾池。然后,他转身就朝家里跑。他进了门之后,气喘吁吁。朱环正坐在**等他。她的脸色有点灰。“没事了,睡吧。”李庸对朱环说。两个人就又一次躺下了,关了灯。此时,他们似乎踏实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