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相视而笑。事后唤了丁凡前来商议,丁凡意外之余十分高兴,说西洋奇巧物件在京城等大都市很好销,而且货源并不广,因为没有多少商家了解这些西洋货物,生怕上当受骗宁愿买卖自己国家传统货物而不愿冒险。而且路途遥远,西洋船只来往周期又长,小本交易根本做不来,做的人更加少!正因如此,西洋舶来品在这年头还是非常稀罕的!丁凡还说其实他也想过试一试贩运西洋货物,只是自己也不懂行,不敢轻易涉险,如今既然有林小泉在中间牵线,那是再好不过!于是三人计较一番,决定将钟表怀表、各种香水huā露香粉、葡萄酒、西洋布料缎子、餐具列为重点交易货物,其余像万huā筒、首饰盒、小镜子、雕琢摆设、水晶、音乐盒等玩物亦作为附属商品一同销售,年后找林小泉商谈,此是后话。次日一早,才刚刚送走秦四等人,母子几个正在暖阁中闲话。没安生半刻,一个小丫鬟向吴婶招了招手,吴婶过去,附耳听罢,眉头一蹙,回身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向引章母女道:“滨河镇骆家庄大太太、二太太前来拜访!”母子几个脸色顿时一变,引章兄妹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道:“赶她们走,不见!”引章还嫌恶加了一句“真是阴魂不散!”骆之兴中了进士,大太太趾高气扬,二太太也不得不服服帖帖了吧?这倒好,两人又凑到一块了!安寄翠眼光淡淡一扫,不做声。她素来有涵养,但这些年鼻家人的所作所为也已把她的涵养消耗光了。“吴婶,叫赵管家去告诉她们,就说主人不在家,不敢乱放生人进来,让她们回去从哪来回哪去!”引章见吴婶有些不知如何应付便又具体做了指示。呸,中进士的又不止他一个很了不起吗?别把她惹火了把胤táng弄来好好收拾他们!吴婶听命去了,半响才回,说骆家两位太太已经去了,只是,脸色很不好看,还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引华哼了一声不语,引章冷笑,不屑道:“她们要说出来好听的话,狗嘴里都吐得出象牙来了!理她们呢!不在家就是不在家,难道还得开中门迎接不成?”安寄翠轻轻一叹道:“真没想到你们哥嫂会变得这样可怕,要是老爷还在”她猛然住了。,望望儿女,悠悠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之兴如今中了进士得了官职,也算是朝廷中人了。阿章、引华,你们在外边以后要小心些,可别叫他找什么麻烦。”“娘您放心,化外放也不过小小县令一个,这样的小官全大清多如牛毛,他想怎么样我们还早着呢!”引华忿忿。“是啊,娘”引章笑道:“您还记得弟弟的同窗贾图贾公子吗?我在南京遇着他了,也是中了进士外放了在福建富春县当县令,跟白石镇很近呢,有他照看,弟弟在那边不会有事的!”“真的吗?那也是好事一桩!”安寄翠一喜,又道:“别光说引华,还有你也一样,多加小心!”引章稍稍犹豫,笑道:“这您就更放心了,郭泠家里也有兄长在朝为官,咱们骆家做生意素来不与官府牵扯纠缠但郭泠他会保护我的!”安寄翠终于展眉一笑,点了点头,引华冷不防道:“贾兄,真要去富春县?我怎么不知道!”“那还能骗你!明年你过去不就知道了?”引章玩笑道:“他估计怕你心里不自在所以不好意思跟你说吧!其实我也是那天跟郭泠一块上鸡鸣寺进香,恰好碰到他带着他家娘子也去进香,他才顺便跟我说的!”安寄翠与引华俱点头,引华又道:“还好有郭准姐夫陪着姐姐你,不至于输了气势!”众人忍不住好笑,引章心中一暖却也是又好笑又好气而他偏偏还真点中了她的心思,当即下颌扬了扬,道:“笑话!姐姐我什么时候输了气势了?喂别说我,你呢?羡慕人家做官不?”引章半玩笑半认真道。引华耸了年肩轻轻一笑,道:“还真别说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现在求我去做官我都不去!做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做生意呢是自家实惠,还不必勾心斗角!”这鼻旁人听不懂,安寄翠和引章却都听懂了,母子母女三人相视而笑。“别说这些了,咱们该好好商量着怎么热热闹闹过年才是!”安寄翠温婉笑着,慈爱怜惜的目光扫过儿女。“就是,就是!”引章引华亦笑着称是。转眼便至除夕,骆家庄上上下下一片喜气祥和,热热闹闹。年夜饭吃到一半,吴管家照例带着赵管家、周管家等有头脸的男女管家及丁凡、藿香等骆家本家掌柜入内厅敬酒,今年敬酒的人当中多了一个引华带回来的常玄清。他是引华尊敬的人,又是柘园的二掌柜,自然也属于有头有脸的行列。一时小小的内厅中人挤得满满的,欢声笑语不断,好不热闹。敬过三杯酒,吴管家等众人又道了些吉祥话,依次退出,里边外边继续各自的热闹。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只安寄翠突然身子不舒服起来,脸色发白,神情恍惚,身子发软,引章等吓了一大跳,忙着要请大夫。倒是安寄翠忙一把拉住她,勉强笑着道可能着凉了,方才喝酒喝的急,胃里有些不舒服,回去躺一躺就好,大过年的别弄得人仰马翻,一来不吉,二来扫大家兴,三来自己也不安心。引章看她虽然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却也不见怎么痛苦难受,迟疑着点点头,和吴婶、幽兰等扶她回房,扶着她躺下了,又留下个小丫头佳儿在〖房〗中照看,众人这才出去。吴婶等都有些忧虑上头倒是引章笑着招呼,让大家继续乐,欢欢喜喜过年,安寄翠只不过小有不适,无关紧要这样蹙着眉头实在不成!大家这才略觉安心放心,于是重新落座,重新推盏把酒,这才又热闹了起来。引章自己心里却有些不安,瞧大家行酒令正玩得开心时,向吴婶悄悄递了个眼色,让她同鱼儿等招呼着,自已稍悄起身,去看安寄翠。引章过去时,却发现小丫鬟佳儿在碧纱橱隔断外边一角烘着熏笼嗑瓜子吃糕点没在里头伺候着,见她来佳儿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小声说夫人吩咐出来的,夫人说了要单独静一静。引章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坐下,不必跟来,自己轻手轻脚过去,转过隔断,轻轻掀开厚重的宝蓝绣huā幔,望内一瞧,顿时愣住了。只见安寄翠直着身子,呆呆的靠坐在**,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下意识轻轻摩挲着眼睛却是怔怔的望着前方出神,魂飞天外,思绪飘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床头小几上,放着一个摊开的长形木盒,料想是用来装那扇子的。引章懵住了,下意识住了脚,呆呆的望着她,不知该进奔还是该退回来。她的手轻轻落下,放下了帘幔站在那儿发怔,脑子里忍不住回想着年夜饭的情形,思来想去,仍是不知哪里有问题,她相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知怎的突然间触动了她的心弦,让她如此失魂落魄。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引章一转脸,佳儿正站在身后张嘴欲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透着疑惑,甚是奇怪她为何站在这儿不进不退。引章竖起一指在唇畔轻轻“嘘”了一声,向外努努嘴,悄声笑道:“咱们走吧夫人在休息呢,别打扰夫人!”她想了想又道:“你守在外边不必进去,夫人叫你你再进去,知道么?”“是,1小姐!夫人她没事吧?”佳JL轻声答应又问。“夫人没事。”引章摇摇头。安寄翠果然无事,次日便一切如常了,照常起身,梳妆,笑吟吟在正厅接受众人拜贺新年,点放炮竹,发红包。只是据引章看去,她的眼睛有些浮肿,看起来恐怕一夜无眠。引章心中闷闷,安寄翠倚靠在床头怔怔发呆的情景时时在她脑海中回放,她几次三番欲开口相问总觉不便,却下意识里留了神观察着她的神情。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总之安寄翠仍是不太对劲。这么一来,母女两个表面无事,却都掩饰不了强颜欢笑的痕迹,甚至连神经大条对什么都不上心的青鸾也感觉到了什么,还问姐姐怎么不开心,是不是想九爷了云云。安寄翠看不到自己相由心生的表情,却不忘关心女儿,携手细问。引章愣愣望着她,终于忍不住心头冲动,挽着她的胳膊依偎在她肩头,闷声低语道:“娘,那天晚上我看到您在发呆。”“什么?哪天晚上?”安寄翠忍不住愣住了。“就是,大年三十那天,您回房休息,在**拿着什么东西发呆啊。”引章眼角悄悄抬了抬,含含糊糊说道。安寄翠眼霍然一跳,脸色啼的发白,身子下意识震了震,半响颤声道:“你,你都,看见了?”“娘!”引章轻轻抬起头望向她,咬了咬唇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好好的您会突然间,我是您的女儿,难道也不能告诉我吗?”安寄翠默然,微微笑叹道:“你想多了,傻丫头,我没事!真的!”引章不说话,忽然用轻得像羽毛一样的声音低声道:“可是,跟常玄清常大叔有关?”安寄翠蓦然睁大了眼,身子一僵,直愣愣的瞧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安寄翠声音苦涩已极,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问。引章捏了捏她的手,道:“除夕那晚,敬酒的人中只有他是陌生人,而且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是山西阳谷人,跟娘一样。我想,也许就是因为他吧!”“不”安寄翠有些发急,忙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二十多年的前尘往事,我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会再见着他!阿章,你千万别说出去!老爷待我不薄,我从来都没做过对不起老爷的事,从前没有,现在、今后都不会有!我,我只是没想到”引章忙道:“娘,您误会了!”她舒了口气,心中倒好受了些,道:“娘,我和弟弟从来都不会说您不好的呀!原来您跟常大叔真的认识啊,其实他人也不错,即使您一”“阿章,休得胡说!”安寄翠有些恼,更有些愧,脸色一沉,异常坚决道:“你这孩子,怎的口不择言!娘嫁了你爹,生是骆家人,死是骆家鬼,我总要将来好见你爹!如今我有你们姐弟,什么都好了,你不许再胡说,知道么?”引章心中一黯,有些窘,亦暗暗懊悔。安寄翠终究跟她不一样。想想也是,她是读过女戒和圣贤书的人,又深受去世老爹之恩,即便再怎么青梅竹马,又岂能打动她的心?她虽然替她惋惜,却也不禁有几分敬重。她知道自己这些年是白留心了,安寄翠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寻找第二春,不过,只要她日子过得踏踏实实,守着心中的信仰,又有何不好呢?引章心念一动,不觉微笑,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娘,您误会人家啦!难得常大叔跟您是同乡,娘您又没个娘家人,你二人认作兄妹岂不好?别的不说,起码常大叔会更加照顾引华呀其实引华在福建幸亏有常大叔提点呢,引华十分尊敬他,您跟他认作兄妹,引华也一定赞同的!”安寄翠猛然抬起头来,顿时面露喜色,不觉道:“可以吗?他会不会一嫌弃?”“当然不会啦!”引章拍手笑道:“娘,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您就等着吧!”引章说着一笑起身,笑嘻嘻去了。心头的疑团终于解开,难怪,常玄清第一次见到他们姐弟会失常失神,难怪他会这样不遗余力的照顾引华,帮助引华,难怪他会拐弯抹角引着引华留他过年引章是绝对不信这主意来自引华,他从来不是喜欢往家里带人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