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她好像不再害怕他了。其实他人还是不错的。只是说话直白简扼,让大多数圆滑世故喜欢打哈哈的人人受不了,所以他的性情被人越传越怪,也对不了解他的人产生了影响。引章自己就是深受此影响的人之一。但是她却觉得,其实她很欣赏他这种说话做事的做派,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身心俱疲倦极了的人一睡能够睡得很死很死,意识就像沉到了深黑的潭底,再明亮的阳光都无法到达,什么半夜醒来接班之类的话都是浮云!引章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微微睁开眼,云层很薄,居然有淡淡的阳光。久违的阳光啊!真叫人愉悦!阳光?阳光!引章惊得一个打突坐直了身,睁大着眼望着对面波澜不惊神色如常的胤zhēn“四,四哥,我,我,我”“醒了?睡得还好吗?”胤被嘴角微不可觉扯了扯,眼底蕴含着一闪而过的笑意,声音里也带着戏谑的调侃。引章羞愧极了,垂着头红着脸讪讪道:“四哥,真,真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无妨。”胤zhēn静静瞟了她一眼,只两个字,引章的心却没来由一安,愧疚尴尬之情也减去了十之八九。这两个字如果从别人嘴里吐出来,不过是随口的客套话,实际意义几乎等同于零,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升章明白这是他心底最〖真〗实意思的表达。他既不介意,她又何须挂怀做无意义的愧疚?“四哥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引章理了理头发说道。“还是赶路吧,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人家。”胤zhēn举目四顾,眼底闪过深深的忧虑引章却没有看见。“那好!”引章微笑着起身。两人蹒跚下山,引章望了望四周,道:“四哥放心,我相信不远处一定有人家的,你看这儿有庄稼地,说明并不是荒郊野岭。地上还有牛踩踏后留下的脚印,咱们沿着找去,一定能找到人家。”“好,依你。”胤zhēn气喘吁吁,有气无力,脚下软绵绵的。引章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昨晚一夜没睡所以无力,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暗暗祈祷赶紧找到人家,好让胤zhēn好好休息休息。引章带路,胤zhēn在后住着拐杖跟着,蜿蜿蜒蜒的小路泥泞不堪,坑坑洼洼尽是水。胤zhēn的呼吸有些喘了起来,引章更觉内疚,没想到他会累成这样。她脚下不觉放慢了,心头却更加发急。不过,两人的运气还真不错!大概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稀稀落落的村落,引章精神一振,回头笑道:“四哥,四哥,你看!前边有人家啦!咱们找到人家啦!”“是,快,快过去!”胤zhēn脚下不稳,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喘得有气无力。“四哥你能撑得住吧?”引章想了想,终于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不料这一扶,胤zhēn整个身体大山一样向她斜斜倾压过来,差点把她掀到旁边沟里。“四哥小心!”引章暗暗叫苦,使劲扶稳了他,见他没有主动的意思,也不好意思推开他,咬咬牙,只得扶着他一路前行。村子里一片狼藉荒凉,杳无生气,怪异的沉寂中透着森森阴气,引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像嗅到了死神的气息。好不容易拍开一家门,开门的是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身上的青灰短打浆洗得发白,身板挺直,容颜憔悴,胡子拉喳,见到他们瞳孔明显放大,上下打量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半响才诧异道:“你们……怎么进来的?”他不问“你们是谁?”也不问“你们有什么事?”而是问“你们,怎么进来的?”引章听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因为情势所逼,她一定以为她遇上了疯子!可是此刻,她只能故作镇静,向他笑了一笑,道:“这位大哥,我们兄弟二人路过贵宝地,我四哥累了,想要借个地方歇一歇,行吗?”那人眼睛一眨不眨在他们身上打量来打量去,恨不得在他们身上看出个洞来才罢似的,半响才点了点头:“进来吧!”“多谢!”引章大喜,扶着胤zhēn进了黄泥小院。“阿怕,是谁呀?”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伴随着阵阵咳嗽。“我也奇怪呢,爹!”叫阿恒的男子应道。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引章咬咬牙,强撑着扶着胤zhēn进去,陪笑道:“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打扰了!”引章话音刚落,老人已出现在门口,一双眼睛炯炯打量着他们,眼中闪烁着跟他儿子一样怪异的光芒。老人年纪五六十,很瘦,胡子huā白,但看起来还很结实。引章向他点了点头,扶了胤zhēn进去,经过老人身边时,老人觑了胤zhēn一眼,一把抓住他胳膊,吃惊道:“他怎么了?”“啊?什么?”引章一愣,顺着老人的目光扭头去看胤zhēn,这一看惊得心都凉了半截,胤zhēn双目半睁半闭,喘着气,脸色飞红,嘴唇却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引章伸手在他额上一探,变色道:“糟了,他发烧了!老人家”“你们不能进去,快走!”阿恒突然将父亲一把拉在身后,满脸警惕后退两步,张开双臂挡住了引章的去路,好像在拦着瘟神一样,皱眉道:“没听见我的话吗?快出去!”引章又气又急,耐着性子陪笑恳求道:“老人家,阿恒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吧!让我哥哥在屋里歇一歇,我去找大夫,求求你们了!”阿恒眉头皱得更深,眼底一片讥请,冷冷一笑,道:“找大夫?”“好了好了,快让他们进来吧!”老人轻轻推开阿恒,叹道:“谁背着房子走路呢!快进来,快进来!”“可是爹!他们”阿恒跺脚,比引章更加又气又急。“反正,咱们这儿也就这样了,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分别呢?与人方便,也是阴德一件啊!、,老人叹了口气,神情无限的悲苍凄琼。PS阿恒还想坚持什么,终于默默的忍住了,他锐利的目光转向引章,冷然道:“你老实说,你们从哪儿来到这的?”引章不懂这有什么关系,但人家这么问必有人家的深意,她不敢撤谎,便如实说了。阿恒目光闪烁,点头冷笑道:“原来如此,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你们进来吧!引章他们哪里知道这村处在的位置相当于一个半岛,一面是绝壁,两面环水,只有一条道可通往外边,而那唯一的通道如今,………,阿恒说着让开了路见引章趋趋趔趔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帮忙扶了一把,脸却远远的扭在一旁,身子向后倾斜偏着,一脸嫌恶警惕,紧绷的五官分明表现出他憋着呼吸。“多谢。”引章尽量使自己的声调跟这两个字的含义符合一致,她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接受别人帮助时感到最不爽、最窝囊的一次!就是从前她讨厌胤táng无事献殷勤时也没有过这种感觉。将胤zhēn弄到了炕上平躺着,老人将薄薄的旧棉被盖在他身上,摇头叹了叹气。“老人家,阿恒哥哥,谢谢你们!劳烦你们帮忙看着我四哥这儿附近哪里有大夫,我这就去请大夫!”引章拭了拭额上汗珠,根本不敢耽搁半刻。老人父子相视一眼,却都未回答她的话。“老人家?”引章的心突然紧紧揪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起,弥漫了所有的意志和神经。她睁大着眼,一眨不眨望着老人,眼中满满皆是祈盼和哀求。老人抬手挡在唇边扭头向旁咳了咳,避开了她的目光,阿恒望着她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知道什么?”引章手上一紧,捏着满把的冷汗。阿恒眼底突然涌现出悲愤怨恨的神色,恨恨道:“我们村叫李河村,大水过后发了瘟疫,如今出村的道路早就被官兵封死,没人能出去的!你说请大夫?嘿嘿,你说你能请得来吗!”引章脑中“嗡”一声响,眼前一黑扶住炕沿,一字一字吃力道:“你你说,什么?瘟疫?”“不错。”阿恒眼角抽了抽,冷笑道:“算你们倒霉!”“官府这些混蛋,怎么能做这种事!”引章气得发抖。“唉!”老人长叹一声仰头眨着眼,眼中似有泪水。阿恒望了父亲一眼愤愤道:“狗官不都是这样!我爹带着全村老小在风地里跪了一天一夜也求了一天一夜,那些狗日的看都不看一眼!但愿老天有眼,总有一日天道轮回,教他们都不得好死!”引章听着他阴森森怨气冲天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道:“老人家,是村长?还没请教贵姓?”阿恒点了点头,道:“李河村只有李、吴二姓,我们姓李。”“原来是李伯伯!”引章对着他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听完阿恒的话,引章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她总有这种本事,越是面对糟糕的事情越能能静,也越能激发斗志。“人家封村,咱们也不能乖乖等死呀!”引章轻轻叹道。“不然能怎样!”阿恒冷笑,道:“村里本来近二百户人家,五六百人,能逃的早已逃了,不该死的该死的也已死了,如今只剩不到一半人口,还天天都在死人!”引章听得心神一跳,暗暗难过。没有什么事比人的性命更加重要,那些下令封村的家伙就不怕报应吗!引章正欲开口,躺在炕上的胤zhēn脑袋轻轻动了动,暗哑虚弱的嗓音喃喃道:“水,水……”引章心里一惊,不由得暗暗叫苦,别的暂且都不说,胤táng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呢!“四哥,四哥,你忍忍,四哥!听得到我说话吗?”引章轻轻摇着他,望着他绯红潮热的双颊,半开半合散涣的眼神,忍不住一阵难过。这时阿恒端了一碗水过来,一手稳稳端着碗,一手轻轻抬起胤zhēn后颈把他稍稍扶了起来,准备喂他喝水。“放着别动!别给他喝!”引章精神一振,忙出声制止,一把夺过那碗水,看到阿恒有些不悦的目光瞪着她,忙笑道:“阿恒哥,多谢你好意,可是这水是生水,村里既然发生了瘟疫,这水也不干净,不能这么喝!”“这是刚打上来的井水,没有什么不干净。”阿恒望望清净见底的水,脸色沉了下来。“看起来干净不代表真的干净!”引章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前段日子下大雨,涨大水,许多脏东西随着水流被冲洗到河沟水渠中,有的渗入地下,井水也很可能被污染了!这水看起来没什么,但水里很可能含有很多细菌,喝了这水会生病的!”“这,这会生什么病?”阿恒一呆。“肠胃病,肚子疼,拉肚子,打摆子,发烧,呕吐都有可能!”引章道。“等等等等,你说的这些一”阿恒和李村长相视一眼,忙又急急问道:“那,该怎么办?”“当然是用干净的锅把水煮滚了,用滚水把茶碗烫一烫消消毒再喝!哎哟,阿恒哥,我四哥口渴,我能借你家厨房烧点水吗?”引章这时才想起四阿哥还,于是忙忙说道。“我帮你烧便是!”阿恒当即答应,又道:“你是大夫吗?你说的那些症状我们村染病的人几乎都出现过,是不是喝了煮滚的水病就会好了?”“哪有那么简单!”引章苦笑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大夫,不过稍微懂得一点医药常识而已!如今瘟疫弥散,不用药是不行的!对了,我随身带有常用药的!”引章一拍脑袋大叫着,差点自己想掐死自己!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胤táng显而易见是伤风着凉引起的头疼发烧,可能还有被卷入水中时喝了水肠胃也有问题,这些药她都带有的啊!引章眼巴巴的望着阿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