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答应,依言上车坐着。康熙又命撩起车帘,一路行,一路可探望四周。虽然目的地是山西,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行经所过,他都要仔细的瞧一瞧、看一看民生如何,很多问题由此都可以看出。康熙一边看,还一边问,“这是什么树?有什么用?”、“那些人手里拿的是什么?在做什么?”、“这儿的庄稼长势不错,收成也快了吧?”云云,张廷玉精熟朝政,对稼墙之事不太了解,胤táng更是不知,只不过他生怕引章言多必失,不懂也会笑嘻嘻的用些不咸不淡的话随意应付一两句,但康熙显然很不满意,瞪他一眼,胤táng回以无辜一瞥,引章见他们眉眼官司打得火热,觉得不能让康熙身边的“红人”对胤táng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总不能让三叔抛出一句话没个懂行的人应答吧?于是只好频频接话,到最后,胤táng也插不上话,变成了他两人的座谈会。接连几天功夫下来,一路走一路说,引章不等康熙问,每每经过一处,引章自然而然的向他介绍,此地地域环境如何、气候如何、光照如何、适合长什么庄稼蔬菜水果、养什么牲畜禽类、出产什么山货特产、与别省别地相比有什么不同、优势在哪儿等等,说的滔滔不绝。康熙甚少听到这些,亦是津津有味。只不过,康熙觉得引章说来说去。到最后总不自觉便说到这种作物价值如何、那种特产最适合销往何处、那一种树木可做成上好的家具、那一种又是上等纸浆的原材料、那一种药材更了不得,规模化栽植简直要发财等等,总之,她说着说着总能把农业说到商业。康熙一开始只是微笑,后来终于忍不住打趣。说她不愧是个生意人。他这会是真真切切的相信了。又说。她家栽植各种农业作物的最终目的,应该是为商业服务的吧?引章不好意思笑了笑,脑子中突然想到既然三叔是康熙的亲信,不如给三叔好好的灌输灌输商业化农业发展之路,顺带说说对外贸易,要是三叔回去复命时能够在康熙面前美言几句,那今后她的生意可就大把门路了!引章精神大振,眼中放光,别人尚未发觉有什么不对。胤táng一瞧她的脸色,忍不住嘴角一抽,知道她没准又动什么外脑筋了。胤táng大急。他是深深领教过她那差劲到家的运气的,往时他不在一旁也没的说,这回明明近在咫尺,他理所当然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于是。引章大说特说农业经济和规模化栽植养殖的好处,胤táng便在一旁搅合插话,什么“天气真热啊,不知多久才到市镇!”,什么“今晚歇脚在哪儿?”、什么“风沙有点大了,还是把车帘放下来吧!”不但引章不满,连康熙也瞪了他好几回,他无可奈何,看着老爷子有些不耐阴沉的目光,只得暗叹一声罢了。引章没了他打断,越发说得滔滔不绝,从规模化种植养殖的农业经济说到南北贯通的商业与富民之关系,渐渐的又说到了对外贸易,将在泉州见过的热火朝天的对外贸易活灵活现的跟康熙说来,一时间,连张廷玉和胤táng都听住了。其实胤táng老早也看准了对外贸易这片天地,但他身份**,对外贸易也很**,所以一直也只是心痒,不敢轻易涉足。此时听引章这么说来,不由更为心动,心驰神往起来,猛然一想到其中的禁忌,他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轻轻咳了一声,胳膊肘碰了碰张廷玉,向他使了个眼色。张廷玉一怔回神,也吓了一跳,心想这九侧福晋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万岁爷虽然留了几个港口城市对外开放,但管制是十分严格的,准入制度也十分苛刻,一般的商家没几个敢涉足,她倒好,说的两眼放光,一句句一声声尽是开禁的好处。还有这万岁爷,怎么就由着她说下去了呢!“夫人此言恐怕有失偏颇了吧,我大清地大物博,万物皆有,根本没有必要与那些外洋小国开展贸易,更何况,那些洋人之中保不齐有心怀鬼胎之人,万一到时引起海疆变乱,朝廷还得花冤枉钱来平息,岂非得不偿失?”张廷玉轻轻开口,配上胤táng欲言又止祈求的目光,分明就是一副提醒引章不要再说下去的架势。引章本不觉,但瞧见胤táng猛眨眼睛猛挑眉的样子,她立刻就明白了。毕竟他们俩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还是有几分默契的。但引章飞快的瞟了一眼似在凝神沉思的康熙,她马上又坚定了要说的决心。话说,跟朝中大员吐露真理和心声的机会那是典型的过了这村没这店的,反正三叔的样子也不像不爱听,更不像生气,既然如此,她乐得装糊涂!引章嫣然一笑,对胤táng的眼色脸色视而不见,瞟了康熙一眼,向张廷玉微笑道:“张先生此话差矣!外洋各国虽小,但却有国家无数,每一国均有特产乃是我大清所不产的,相互交易正是以有易无,而且外洋国家对我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产爱不释手,有多少都销得掉,跟他们做生意赚钱的是我们,我们何乐而不为呢?洋人中虽难保有心怀鬼胎的不法之徒,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即便不说洋人,便是国人,还不一样有不法之徒么?不然,也不需要有刑部了!但到了我大清的地盘,若敢胡来,难道大清例律还制不得他不成?仅仅为了防止少许几个害群之马,便将所有来人屏去,就好比为了防止苍蝇飞入室内,将门窗紧闭,连阳光和新鲜空气也不要了一样,岂不是太不值得了?”“你——”张廷玉目瞪口呆,眼角一转,抱歉的望向胤táng:不是我不帮你,我是帮补了你了!“侄媳妇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康熙却突然扫了胤táng和张廷玉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道:“只是此事要做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呵呵一笑,大手一摆,笑道:“好了,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他是个乐于接受西方思想和学术的帝王,引章说的话他怎么会不知有理无理?但眼下,连国内吏治都问题重重,蒙古和**又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加上还要防着俄罗斯那边捣乱、还有每年都有的黄河水患,他哪儿还有那么多精力去解决南边海疆的对外贸易?但引章这么说了,他并不正面出言反对,他相信胤táng和张廷玉必然会嗅到一些什么,至于他们会怎么做,他可不管,争睁只眼闭只眼,看着就是了!这日到了山西境内,放眼望去,莽莽群山脊梁雄浑宽阔,但起伏的巨大山莽之间,林希木少,仅一层稀薄的灌木,或者,便是被千百年来的雨水冲刷得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一道道,一卯卯,起伏不绝,顿觉天宽地阔。康熙深沉悠远的目光缓缓扫过,蓦地收回,向身边诸人吩咐道:“咱们且悄悄的往沁水、临城那边去,在地方上走访走访,先不要告诉老四他们。”众人自然领命,便买了当地普通百姓样式的衣衫换上,做当地打扮,缓缓向沁水一带过去,查看一路上村镇的红薯土豆栽植情况。因走的大都是一高一低、弯弯曲曲的黄土小路,马车自然也弃了。胤táng生怕引章骑马难受,本要给她买一头驴子骑着,引章抵死不干:别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她一人骑个驴子,那得多憋屈、多滑稽!康熙时不时下马,望见地里有百姓在干活便上去瞧一瞧,问一问。此时已是九月中旬,种在地里的红薯、土豆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收获了。康熙见出产的果实果然如胤zhēn和引章所言,产量甚高,个头也很大,百姓们面上都露出笑容,他不禁也暗暗点头,脸上增添了不少神采。引章倒是机灵,每到一处便微笑着跟那些地里的农民搭话,问了许多栽植的情况,比如谁教你们种植的?来人态度如何?期间有没有再来看过?有没有告诉你们怎么储藏?收成比起玉米大豆怎样?今年可能熬过去?来年还种不种?等等,又顺便跟他们聊了聊各种不同的吃法,又说可以换一些小麦大米,可以跟红薯土豆混着吃等等,倒也说得有模有样的,农人们见他们虽然衣衫简朴,但神气之间流露的气韵非同寻常,一开始还有点怯怯的不太敢说,见引章笑吟吟的,言语之间对庄稼农活十分熟稔,情不自禁大起共鸣好感,便也笑着回答得有声有色。从这些对话中,康熙了解到了胤zhēn的不辞劳苦和骆家人的认真谨慎,心中大悦,暗暗点头。他哪知道,引章几乎是每五天一封信送到引华和吴管家手中,让他们一定一定要管教好手下人,待人要谦和,教人要尽心,而且,行事还要低调,绝不许贪图名声。引华和吴管家向来对她的话奉若神明,而且一看胤zhēn那个样子,本能的便生出一股肃然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