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仆人传话际,通往外面的北院大门处喧嚣声大噪,只听得一个青年的嗓音传来,“传个话怎么用了这么久?告诉你们夫人,我是她弟弟,要她赶紧出迎。”另一个少女在厉声尖叫着,“滚开!你这个狗奴才,便是你们夫人对上我们都恭敬着呢,还不放道?”听着这一声胜过一声的高亢腔调,冯宛慢慢站起。那一家人性格她是知道的,看了这个院子,只怕会大大方方地住下来,从此后,把她也当下人使唤!头也不回,冯宛说道:“便出去说我身体不适,实不能见客,下次身体好转了再见过。”“是。”那仆人刚刚转身,冯宛唤道:“且慢。”对上那仆人疑惑的眼神,冯宛朝四个卫府护卫使了个眼神,微笑道:“这里毕竟是官家府第,这般吵闹着终是不好。你们也去吧,如果他们出言不逊,不妨吓唬一番。”“是。”四个护卫领命走出。几乎是那个仆人把冯宛的话一说出,外面的尖叫声便突然拔高三度,可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拔剑声传来,这声音一出,那冲天而起的尖叫便硬生生地给掐断了。安静中,一个护卫森寒的声音传来,“滚——”急乱地脚步声渐渐远去,冯宛听着那脚步声,淡淡一笑,喃喃说道:“终是要有势啊——”打发了冯氏众人后,北院又重归平静。这期间,冯芸派人传她入宫过,不过被冯宛以身体不适为由给拒了。开玩笑,她现在因大公主嫁来之事,可是风尖浪口之人。这时段她是多做多错,多说多错,最好的办法,便是闭门不出。在冯宛病情时好时坏,虽不再加重,却也没有十分明显的好转中,五天时间过去了。这五天中,陈雅不知是被劝服了还是怎么的,一直没有来找过冯宛的麻烦,甚至没有找过赵俊诸妾的麻烦。一晃眼间,又是十天过去了。这时,天气不再似前阵子那么暖和,寒风呼啸着,天空也总是阴霾的,清晨时,外面结了厚厚一层霜,都城,正式进入了寒冬。窝在燃烧着炭火的寝房中,冯宛出神地看着外面,想道:眼看就要下雨了,也不知卫子扬现在怎么样了?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次对卫子扬发过誓后,她挂念他的时候明显增多。挂念了一会,冯宛唤道:“来人。”一个婢女走了进来。她进来后,久久没有听到夫人开口,不由有点不解,朝着冯宛看去时,却见她眉目微敛,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竟似有点害羞?婢女见过从容的她,也见过谋算他人的她,却哪曾见过这样的她?当下给怔呆了。这时,冯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低声说道:“我画了一些式样,你从库里拿些衣料,叫人照着做吧。”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婢女暗暗纳闷,她应了一声是,走上前接过冯宛递来的帛书。低头朝帛书看了一眼,噫,竟都是些男子袍服,式样都是利落便于奔走,又极衬身形的胡装,可旁边标明的用料倒都是极好极厚的,是准备过年用的么?又看了几眼,婢女噫了一声,道:“是给将军准备的?”只是一句平常的话,冯宛的脸却刷地一下涨了个通红。她低头点了点,努力心平气和地说道:“动作快些,这天一日冷过一日,得给将军早点寄去。”她以前,不是没有动过给他准备衣裳的心思,可是那些心思刚起,便被冯宛压了下去。只是这一次,她怎么也压不下去。冯宛便对自己说,他也是个孤单的,我做这些权当是笼络他吧。这样一想,她才下定决心,可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是虚得很,都不敢抬头看那婢女。她在这里低着头胡思乱想,这边婢女已爽快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一连阴霾数日后,给卫子扬的四种式样,八套冬裳和二套春裳已经制好,冯宛令人寄到边关去后的第二天,天空放睛了。陡然见到白晃晃的太阳,感觉到阳光的温热,冯宛直觉得整个人都松活了一样。她舒服地泡了一个澡,正琢磨着要不要改扮一下,到外面逛逛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陌生的,有点刻板的妇人嗓音响起,“夫人可在?”一婢女应道:“在。”“今儿是难得的睛好日子,郎主邀了贵客来府,到时夫人得出面见见。”婢女得过冯宛的嘱咐,语带为难地说道:“可是我们夫人身体不适……”不等她说完,那妇人便打断她的话头,“又不是多艰难的事,只见一眼便退下……贵人们说了,想见一见冯夫人。”婢女迟疑了一会,小心地说道:“那我问过夫人。”“去问吧。顺便告诉夫人,郎主请来了李太医,夫人实在不适的话,不妨让太医看看。”这却是用太医来挤兑冯宛了。听着这威胁的话,冯宛笑了笑。外面,那妇人的声音还在传来,“还请告诉夫人,她的亲人也会来到府上,她若执意不肯出见,今天这场聚会改为北院举行,也是可以的。”哦,却是非去不可了?冯宛垂眸。这时,那婢女走到门口,低声问道:“夫人你看?”冯宛垂眸,她微笑道:“无妨,我去便是。”“是。”婢女传了话,那妇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冯宛暗暗想道:这一次卫子扬得胜回来后,我就可以开始着手和离或义绝之事。转眼间,天空已艳阳高照,外面的院落里,已是喧嚣声声,热闹非凡。在那妇人喊过二次后,第三次时,冯宛应了。她包上厚厚的狐裘,有婢女和护卫们地筹拥下,苍白着脸,慢腾腾地向主院走去。一出北院的门,她便发现,外面可真是热闹。林荫道中,时不时有陌生的面孔出现,不远处,甚至还有一个少年正策着马在花园中绕行。被冯宛耽搁了这么久,宾客都已到齐,那妇人来她前去的,便是陈雅所住的赵府东院。还没有靠近东院,一阵笑声混合着琴声,鼓乐声传来。“夫人,请吧。”那妇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干样子,她在苑门口站定,虽是朝着冯宛行礼,请她先行,那表情却是不屑和不耐烦的。冯宛嗯了一声,提步向前。刚刚来到苑门口,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妈子走了出来。她一眼对上冯宛,声音微提,说道:“夫人来了?噫,夫人好大的排场,在自家院落里走动,犯得着带这么多人吗?”她嘴角一扯,不屑地扁了扁,以冯宛绝对听得到的声音嘀咕道:“便巴不得让大伙都知道你有个将军奸夫?”这声音一出,站在冯宛身后的护卫婢女们脸色一变。见到他们变了脸色,老妈子却似更得意的,她头一昂,挑衅地瞪着众人,一点也不畏惧。冯宛却是表情淡淡的,她瞟着这个老妈子,盯了一阵后说道:“原来是宫中新来的贵客?失礼了。”她朝这个老妈子福了福,若无其事地踏入了苑门。——两世为人,她最大的优点便是知道轻重。看这老妈子的架式,明显是来替陈雅出头的。她是想激怒自己,最好令自己的人当众对她动手,然后把事情闹到宫中去吧?可惜,她冯宛受过的侮辱多着呢,这么点言辞攻击根本算不得什么。冯宛一进入东院,嗖嗖嗖,本来喧嚣着的声音便是静了静,在嗖嗖嗖盯来的目光中,连丝竹声也小了不少。院落里,足有二三十个权贵子女,这些人中,陈雅只是陪坐一侧,在正位上坐着三四个贵女,冯芸赫然在内。看了一眼这些权贵,冯宛马上明白过来,这一院的权贵,都是看在这三四个贵女的面子来的。陈雅脸色苍白着,形容也憔悴了不少,看着她微陷的眼眶和腊黄的脸色,冯宛想道:这样的陈雅,哪里还有以往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这模样让皇后陛下看了,真是会大起怜惜之心。想以赵俊的懦弱,他必然是不会在现在对陈雅冷落或欺辱的。陈雅变成这个模样,一有可能是受不了今非昔比的待遇,二有可能是在使苦肉计!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厚厚狐裘下,冯宛缩了缩,苍白得发青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安。见没有人招呼自己,她犹豫了一会后,低下头,选了一个最角落位的位置,半侧着身子坐下。看她这瑟缩的模样,要不是身后婢仆护卫成群,众人几乎都要觉得,她在赵府定然受了不少的委屈。想到这里,众人瞟了一眼同样形神削瘦的陈雅,心下想道:这个妇人再强,能强过陈雅去?陈雅可是一惯飞扬跋扈的,便是今日是个庶民了,毕竟有那么个血统在,也不是别人敢惹的。冯芸朝众人瞟了一眼,慢慢的眉头微蹙,她万万没有想到,冯宛只是缩了缩头,只是坐了一个位子,便让刚才自己几人给陈雅经营出来的大好局势一扫而空!这个惹人厌恶的所谓姐姐,竟然与陈雅使出一样的招数,装起可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