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日把东西收拾好,阴沉沉的天空又开始飘下了丝丝细雨。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本来就人烟稀少的坟山上,因着下雨的缘故,人就更少了。大家一般都选在上午来祭拜,他们俩要不是为了避人,也不至于弄到这么迟。巧英打伞护着舒绿上了轿子,一行人急匆匆往萍huā坞别院赶去。凌家的坟山和灵山可不在一块儿,虽说都在城外,却是隔了两座小山。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舒绿就听到轿顶上雨水的声音越发沉重,雨势应该不小。“哥哥!我们先找个比方避避雨吧?”舒绿怕哥哥淋坏了,也不忍让轿夫和丫鬟们冒雨赶路。展眉也不坚持,他对自己这哥小身板同样不自信。虽然经过了几个月的锻炼,已经初显成效,身体比以前棒得多了,可还是别冒险的好。轿夫是识途老马,知道附近哪有地方可以避雨。得了主人的命令,赶紧加快脚步,往最近的山庙走。不过人力有限,他们赶得再快,也耗费了一定的时间。等到他们终于躲进山庙里的时候,大雨已经下了好一阵子了。轿子一落地,舒绿就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走出来,看看哥哥有没有淋得太惨。“哎呀,你的衣裳都湿透了。”舒绿看见展眉从头到脚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别提有多心疼了。轿夫们也成了落汤鸡。巧英巧珍两个打着伞稍微强那么一点点,可是裙摆也都湿了一大半,绣鞋更是沾满了泥水。幸而四个轿夫都是做惯苦活的,先把各自身上的湿衣拧干就开始在这破败的山庙里找些烂木头来点了两个火堆。众人靠在火堆旁,就那么烤着身上的湿衣裳,等待雨势稍减后再回去。舒绿替展眉拧着长衫的后摆,皱眉道:,“早上看着天还只是阴沉沉的,没曾想雨会下得这么大。早知道就在上午出来了。,“有钱难买早知道啦。”展眉浑不在意地挥挥手。这时舒绿才有闲工夫打量这间破庙。她双眼随意往周围扫了扫只看到一些倒塌的木头神像,沾满了灰尘的供桌,无处不在的蜘蛛网……无一不在昭示着这间山庙的破败。听轿夫说,这山庙好些年没人修缮过了,更没午主持僧人在此修业,已经荒废了许久。平时人们上下山都常常在此地歇息,也有些乞儿时不时到这儿来落脚。,“乞儿?”舒绿愣了愣。巧英还以为她嫌弃乞丐肮脏忙说:,“其实也不常有,这儿荒山野岭的他们也难乞食啊,还是在城里的多。”,“哦,是这样。”舒绿看到周围地下有好些火堆燃烧过的痕迹在角落里似乎还有动物的皮毛、骨头等,想着这儿似乎还是乞儿们野外烧烤的好地方。她生性好洁,呆在这样的环境里并不觉得有多舒服,但也不至于娇气得站都不想站难道让她到外面去淋雨么?“这雨怎么越下越大了。”舒绿叹息一声,再次为今天这错误的决定感到后悔。现在已经快到傍晚了山里天黑得早,估计再过小半个时辰,天就黑透了。到时候摸黑回家可不是说笑的啊,山里的路不仅坎坷不平,还极容易迷失。同时她也哀怨地想,这凌家的坟山怎么选在如此偏僻的山里,而不是像灵山那样靠近江城。不过她也知道古人点坟穴那都是有风水讲究的,可不是以远近而论,只看地形地势是否有益于子别。看到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和一直下个不停的春雨巧英巧珍两个小姑娘也有点害怕。她们是欧阳家的家生子,自小在城里住看到了别院也只是呆在内宅里少有出门的时候。像这样被迫滞留在荒郊野外,对她们来说也是平生首次。不过这儿好歹有四个健壮的轿夫,还有展眉这位男主人在,让她们稍感安心。,“有人来了。”展眉耳朵一动,从火堆旁站了起来,双目凝视着庙外的山门。四个轿夫只听见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均感愕然。舒绿却相信哥哥的警觉,忙问:“来的人多吗?”“他们是骑着马来的。”展眉话音方落,大殿里的众人也都听见了山门外奔马的声音。巧英巧珍脸色骤然煞白,巧珍惊呼道:,“呀,我那天听外院的阿九说,最近从外地逃了几股贼人过来……”……唔……”她的嘴巴被巧英猛地捂住,才髅觉起不该在小姐面前说这些。无端吓坏了小姐可怎么办?舒绿倒还算镇定,那是因为展眉就站在她的身前。四个轿夫也都站起身来,每人手里都抄起了一根从大殿角落里拆出来的废旧木头,不知是旧供桌还是掉落的橼子。,“哒哒哒哒……”马蹄声冲破雨幕,旋风般穿过了山门,不到片刻就来到了大殿之外。“咦,这里有人?”门外,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那明显是处于变声器的男孩子特有的声线。是个少年?舒绿总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而轿夫们明显松了一口气,因为这少年的声音听起来不似匪徒。就在众人紧张地注视着殿门时,几个落汤鸡似的男子大踏步走进了大殿。啊……原来是他。舒绿彻底放心了。因为站在这群男子最前面的那个少年,是和她曾经有过姐梧的临川王世子,牧若飞。他的一身锦缎劲装早就湿透了枯在身上,身边依然跟着那条凶恶的黑犬。跟在他后面进殿的几个人,还是那日随侍在他身旁的侍从。展眉也迅速认出了牧若飞,紧绷着的身子稍稍松弛下来。如果来的是一个陌生人,即使年纪再小,展眉和舒绿也还会有些戒备。不过这位可是堂堂的小王爷,真正的皇亲国戚,自然不会是什么歹徒。,“哎?是你这小丫头哈哈哈,小凌,你也在?”牧若飞浑不在意自己一身狼狈,先是认出了舒绿,接着却和展眉打起了招呼。啥,小凌?舒绿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飞快回头看了展眉一眼,展眉却很淡定地微微一揖,向牧若飞行了一礼。她也只得将疑问压下,先理发敛衽,恭然福身,免得这小胖子挑剔她不知礼数。展眉行礼后跟妹妹简单说了一句:,“世子近日常到书院来。”舒绿这才恍然。走了,那天她第一次见到牧若飞的时候,他就和夏涵在一起,不知这临川王与夏伯卿有何渊源。不过既然他常去杜衡书院,那与展眉相识也是正常。牧若飞只在一开始弃过舒绿一眼,叫了声,“小丫头”就直接把她忽略了过去。从他和展眉的对话中,舒绿才知道他们不仅仅是见过面而已,还在书院里一起踢过几场蹴鞠。这年月的娱乐活动很少,但是在书院里读书的都是些活泼好动的年轻人,除了读书之外最吸引他们的活动就是踢蹴鞠了。舒绿听展眉说过,他在书院里常常踢蹴鞠,好像技术还不错呢。不管什么〖运〗动,身手敏捷总是占些便宜的。展眉的身体不见得有多强壮,可论起灵活度来,杜衡书院里还真没谁能比得过他。“哈哈哈,前儿那场踢得真过瘾!你那一脚真是绝了!”牧若飞说起踢球来,整个人眉飞色舞。真奇怪。舒绿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这个大声说笑的白胖少年,有点无法将他和那天在桃huā林里遇到的骄横公子重合在一起。那次他毫不客气地叫她,“喂”又要她交出那只可爱的小兔子,态度野蛮又恶劣。她还以为他是个被宠坏的超级纨绔,谁知道今天居然在这样的环境下与他重逢。看他淋得一身泥水,却只顾着和展眉聊着蹴鞠,既没有想着要处理一下身上的狼狈,也没说要去烤烤火什么的感觉,好像随和多了。但是牧若飞自己不在乎,他身边的随从却不能让他就这么穿着湿衣服晃来晃去。在侍从的劝告下,牧若飞只得坐到一个火堆旁,边拧着湿衣边烤火。展眉和舒绿可弄不懂这位爷怎么会和他们一样沦落到在这破庙里避雨的。他们走出来上坟,可是牧若飞的祖坟总不在这儿吧?他跑出来干什么?当然,他们也没打算追问,和人家很熟么?正经说起来,他们还没资格和小王爷搭话呢。但是牧若飞显然太闲了,烤了一阵子火觉得无聊,又把展眉拉过去说话。这时兄妹俩才知道他为什么会避到这儿来了。在这家家户户虔诚扫墓的清明节,肆无忌惮、飞扬跋扈、任性妄为,以下省略五百字的小王爷牧若飞,瞒过母亲的耳目,带着几个亲卫跑到郊外打猎来了!打猎?在这种鬼天气?舒绿差点要仰天长叹了,这小胖子是只长肥肉不长脑子的?不过听说他是早晨就出了门,那会儿呃,倒还是个阴天罢了,还没开始下雨。可是,还是好……傻啊。(哼,饼饼,这只小胖子就是你呀坏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