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斗香

虽然被引进了云水阁，舒绿依然是隐形人般的存在，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的到来。临川王妃正在与几位世家夫人、官宦女眷说话，余下众人或是微笑聆听，或是各自聊天，气氛并不算太恭肃严谨，还是蛮宽松的。不过这也是表象罢了，舒绿观察到，不管是在和临川王妃说话的人，还是其他的宾客，其实都还是将全部精神放在王妃身上的。大家心里都痒痒的。那些跟王妃说着话的贵妇，有意无意把话题往世子身上带，而在座的诸人更是竖起了耳朵，不愿意放过关于世子的一点消息。世子妃啊！这么好的亲事，哪户人家不愿把女儿嫁过去呢？退一步说，当不成世子妃，当侧妃也足够荣耀的了。虽然说这里的姑娘都是名门千金，大小姐，都有资格嫁到好人家里去做正妻。可是世子的侧妃，能和普通的妾室比么？不但能上皇家的玉牒，也能够有正式的封诰，要是生了个小王爷出来…那这辈子可就风光了，娘家都跟着水涨船高呢。眼前就有个现成的事例。临川王妃游氏，不就是出身于江南大族？当年江南、东南海盗作乱，朝廷派兵〖镇〗压，已经故世的上代临川王爷随军督战。游家就借着这个良机，搭上了临川王爷的大船，将嫡亲的大小姐嫁到了王府做世子妃。先王爷过世，世子继承了王爵，游氏也就成了临川王妃。加上她生下的嫡长子已经得到了朝廷亲封的世子封号地位完全巩固下来。游家借着这位王爷姑爷的威风，在江南一带的威势有谁能及？现在王妃带着世子回江南探亲，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有人说，王妃本人出身江南，不喜欢北地女子还是想从江南世家里挑儿媳妇。这话听着很有道理啊，于是许多江南世家的女眷们都行动起来了。但是这段时间以来，王妃似乎没有透露出一点这方面的信息，口风很紧。大家也很“谅解”这毕竟是大事，就连王妃也不能随便开口的嘛。可王妃虽然没明说，这赏荷会里却邀请了如此多的未婚闺秀说不是选儿媳妇，谁信呐？“还是咱们江南的姑娘水灵啊”似乎是被周围的人说动了，王妃在那边厢笑眯眯地说：“看看你们这些小姑娘，我想不认老都不行了。”这话里似乎有点玄机很多人顿时激动起来。这是某种信号么？“娘娘您这话真是折煞我们了。”一位陪坐在王妃身侧不远的小姐娇笑着回答。能够接上王妃的话，还坐得这么近，可见也是有些地位的。欧阳婉在舒绿耳边悄声说：“那是布政使汪大人家的外甥女，也是韩家的小姐。舒绿“哦”了一声表示了解。布政使是一省之内行政职务最高的官员，这位韩小姐果然出身很好。王妃看起来很随和见韩小姐接话，也跟她说笑了两句。韩小姐刚才看着很是端正自持，得了王妃的好脸，顿时激动得有些忘形。“让你们老陪我在这儿干坐着，也怪闷的慌”王妃笑了笑，又说：“看见你们，我又想起自己当姑娘时的事情了。要说女孩儿们玩乐的huā样北边的姑娘真是比咱们江南要差一些…”她知道座上都是江南人，说话也就没什么顾忌，这么说起来还显得亲切。“这样吧，咱们也别老坐着了。”王妃柔声说：“我离开江南这么多年还老想着以前和小姐妹们斗香的趣事。今儿咱们也来斗一斗香，可好？”斗杜舒绿有些惊讶怎么这位王妃娘娘也是个爱香之人？旋即一想王妃的出身，又觉得可以理解了。王妃出身南兴游家，游家正是以香药起家的。后来游家生意越做越大，家族子弟也争气陆陆续续出仕为官，游家就变成了南兴最大的地主。又经过了几十年的经营，游家才逐渐形成了世家气候。虽然游家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商贾，但是香药生意一直没放下。不过因为他们家要刻意淡化自己的商人出身，做事就比较低调，也不和欧阳家争这香药的皇商招牌。既然王妃是游家千金，那从少女时便开始喜爱斗香，也就毫不奇怪了。舒绿还想到，原来欧阳夫人被请进云水阁，倒不是韩家的面子，而是和王妃本人有点关系。游家与欧阳家尽管是同行，却没有“同行如敌国”那么激烈的竞争关系，好像两家之间还是有些来往的。这里头的辜情，舒绿其实也不是太清楚。在她默默低头思索的时候，云水阁甲的众人已经为王妃的主意欣然叫好，一致认为斗香是个好主意。王妃又说，这既然是女孩儿们的玩意，就让各位小姐来玩便可，夫人们若是想加入也随意。话是这么说，哪位夫人没事干会掺和进去？这也有失身份。又有人猜，莫非王妃自己爱香，就偏心懂香的姑娘？难道，这就是王妃挑选儿媳妇的手段么？于是小姐们的脸上都微微变色，有人欢喜得想发笑，有人哀怨得想掉泪。谁能猜到王妃会出这么一招啊……闺阁之中的斗香，只是一种赏心怡情的小游戏，并没有调香师之间的斗香比试那么严格。调香师之间的斗香，要斗制香、品香、辨香，而女孩儿们却不必这么麻烦。一般的斗香，就是取出自己心爱的一些香药，或许还是姑娘家自己调制的新香，放在香炉中烘燃后，请对方说出这些香药配方里大概有多少种香料。这种斗香，还得弄点彩头，比如荷包、坠子、彩绦什么的，对方如果猜中了，就会赢得出题者的彩头。在江南一带，这种斗香游戏还是比较流行的。江南人家讲究生活精致，大户人家的女眷日常用物无不熏奔。正因为如此，家境过得去的姑娘大多都懂得一些品香辨香的法子，当然这还得看各人的悟性了。王妃提出斗香，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的。不多时，就有几位彩衣侍女捧出一个蓥金香炉。王妃轻轻挥了挥手，两个侍女便将香炉端到阁心安置妥当，开始有条不紊地燃起香来。又有一队丫鬟捧着文房四宝走进阁中，向小姐们分发笔和纸。不必王妃解释，也知道是给众人猜香用的。等众人都领到了纸笔，王妃从自己身上解下一物，笑道：“我来添点彩头吧。待会哪位猜得最好，这熏球就是她的了。”最好？这要怎么判断啊？众人都有些傻眼。不是猜香药配方而已么？王妃见众人面上都有疑惑之色，便说：“斗香嘛，自然是闻香猜方子的。不过今儿人多，能最快猜出来的，才能得这个彩头。”原来是这样啊舒绿心中暗道，这不就是个抢答题么。她看清了王妃手上的那个银熏球，果然十分精致。那球有半个手掌大小，是蓥金双娥刻纹，造型圆润可爱，还坠有红丝长绦。不过大家现在显然不在意这熏球是否值钱，在她们眼里，这是一种荣誉的象征，甚至可能是晋身的阶梯。香炉里的炭火开始慢慢燃烧起来。侍女用铜箸从香盒里夹出两块香饼，轻轻放入炉中，再掩上炉盖。兽头造型的香炉从透气孔中逐渐逸出了青烟，云水阁里弥漫着一股清香甜暖的气息。“这是游家的金福香………”欧阳婉突然凑在舒绿耳边说。舒绿看了看欧阳婉，总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王妃用游家的香药来试香，好像很正常可是可这样也太没难度了吧？欧阳婉能一下子闻出来，别人会闻不出来？就算是抢答题，也不能这么来吧？不过，有的姑娘却没有舒绿这么冷静，一闻出是游家的金福香，忙不迭刷刷刷写下来送了过去。本来，是该让侍女过来取写好的〖答〗案，但不知道是这位千金太着急，还是想给王妃一个深刻的印象，自己急乎乎地走过去了。这也太不矜掉了吧？许多人便都在暗暗摇头。然而也有些小姑娘看着那位小姐直咬牙，眼里满是羡慕，只恨自己写得不够快，被别人抢了先。“嗯……”王妃看了那位小姐送过来的〖答〗案，摇头笑道：“不是这样呀。”那位小姐本来激动得泛着潮红的脸颊一下子变得青白。要不是有王妃在场，就有人想嗤笑出声了。让你着急，让你赶！好些人都在暗中嘲笑这第一位冲上去的“烈士”。“看来，不是金福香。”欧阳婉对舒绿说。舒绿点点头，又微微垂下了眼帘。这味道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