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在窗外呼啸不止,雨丝被风鼓动着不住从半敝的窗户飘进来。巧英忙上前将窗户关紧,落下窗闩。“这雨好大。”巧珍吐了吐舌头:“昨儿都下了一夜,怎么今天还下得这样猛。”“是呀。”巧英随口回了句,将刚才放在小几上的茶托递给巧珍:“给小姐送进去。”“好咧。”巧珍笑着接了过来。她们两人中,一向是以巧英为主的。巧珍乖巧得很,从来都是听巧英的安排行事,两人配合得倒挺默契。尤其是两人现在都成了舒绿的人,远离故土到京城去做事,感觉比以前更亲密了。巧珍将热茶端进里屋,舒绿正坐在窗边坐橡上,手里随意翻动着一本薄薄的诗集。这是魏盛赠予展眉的一本自选诗集,舒绿好奇,就拿过来看看。魏盛的诗才还是不错的,不过这种壮阔悲怆的诗风并不是舒绿特别喜欢的类型。只是久坐无聊,有些东西可供消遣消遣也不错。从昨天傍晚起,天色就变了,突然下起暴雨来。本来他们也可以在船上安歇的,但是粱总管建议说最好还是到驿站里去投宿比较好。根据稍公们的经验,这回的雨没个两三天消停不了,一直待在船上,不是那么舒服方便。展眉舒绿没意见,都说听魏盛的。他们对粱总管可以端起主人的架子,对魏盛这样的名士,却显然是不合适的。他们身份比魏盛高贵是不假可两人在魏盛面前一直是执子侄礼,姿态放得很正。魏盛也认为上岸投宿是比较稳妥的做法。既然三人一致同意,便冒着大风雨离舟登岸,除了船员们还留在船上,其他人都住进了云州码头附近的大客栈里。这里离关阳又已有一日多的路程了。因为这场大雨这间名叫明福的大客栈里几乎住满了人。不过粱总管出马,还是能弄到一个不错的小院子让他们这一行人住下。院中一幢小楼,舒绿带两个丫鬟住了二楼,魏盛与展看住在楼下,余下人等都住在侧边的偏房里。二楼空间不大,但布置得甚是舒适,看得出是专门招待上等客人的好房间。坐在屋里聆听秋雨之声也自有一种别样的美感。舒绿将手头的书放下,径自从榻上小几香盒里夹出一块香饼添到屋角的香炉里。这个香炉,还是夏涵送给他们的别礼。与时下常见的香炉不同,这香炉造型复古在博山炉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小小的改良,颇有古韵。名义上,这香炉自然是送展眉的,但收礼人是谁就不用多说了。舒绿对这新得的小巧香炉也挺喜欢,常常拿出来用着。这时香炉里的香药饼子被炭火一烘逐渐散发出清幽的香气与薄薄的灰烟,将屋里的几丝水汽赶得无影无踪。“小姐换了香?”巧英过来替舒绿拨火。她跟着舒绿大半年,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嗯。这是“枯叶香”却正好在此时用了”舒绿莞尔一笑,将香炉的盖子盖上。秋雨打枯叶,滴滴是清寒。这种略带点焦枯味道的辛香,与这雨天倒是相得益彰。“小姐德生过来禀报说,展眉少爷橡您过去弈棋。”德生是粱总管身边听使唤的小厮,现在是专门服侍展眉的人。本来粱总管还要给舒绿买两个丫鬟,舒绿没同意说自己身边有两个人服侍就足够了。估计粱总管也不太信得过半路买来的丫鬟,这可是要带进王府的啊所以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等到舒绿真的进了府,当然家里再会给她安排合适的丫鬟与其他服侍的人。“哥哥让我过去?”舒绿笑了:“又抵挡不住先生了吧,找我过去顶雷呢。”展眉的围棋水平进展缓慢,魏盛和他下得很是开心。这会儿都快傍晚了,估计两人下了一下午吧?“行,我就过去一趟。”舒绿起身,巧珍拿起搭在熏笼上的披风给她披上。她紧了紧披风,走到屋外,顿时被外头的风雨吹得脸颊一冷。魏盛与展眉并不在自己屋里下棋,却在客栈外院的茶楼里。其实舒绿若不是因为身为闺中少女,不好总坐在外头,她也喜欢和他们一样。在茶楼里一边下棋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周围走来走去的旅客们,接接人气也好啊。明福客栈建得不错,从他们住的小楼下面就有回廊直通前院,倒也省下了打伞的功夫,不用担心被雨水溅湿了衣裙。舒绿刚走到外院回廊,正想从大厅旁的走廊绕到茶楼上,忽然听见一阵阵人声喧哗。“嗯?发生什么事了?“她停下脚步,似乎听到“救人”什么的声音。“乌珍,过去看看。”巧珍应了一声,忙小步跑到大厅里,找人打听去了。不到片刻,她就赶了回来,禀报说:“1小姐,那边抬了好几个伤员过来,一身血啊泥啊,挺吓人的。”“伤员?”舒绿愣了下。“听说是走陆路的商人,遇上山洪了,车子被山边冲下来的土石压垮了呢。”巧珍想起自己刚才看见那一幕,还是有些害怕。“走,看看去。”舒绿稍一沉吟,就决定先过去看个究竟。她也不是那么爱凑热闹的人,只是听说有人受伤,也不知道这种天气能不能及时请来大夫。而她行囊中带着不少药物,如果真是需要帮忙的话,她会让人取药出来先替人治疗的。判”姐,还是别过去吧。”巧珍忙出声阻止。舒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不辩解,只是微笑着摇摇头径直过去了。巧珍赶紧跟上,生怕小姐也被吓到。她哪里知道这位小姐读大学时亲手解剖的各种实验动物就不下一百。舒绿虽然不像学临床医学的那些同学们似的,每天和死人骨头打交道,可该上的课程一样没少上。让她杀人未必敢,杀鸡是不在话下的,看伤员这种小儿科对她就更没杀伤力了。她走到人群拥挤处,远远就看到几个人躺在简陋的担架上,全都呻吟不止。有一个头部受伤,满脸都是鲜血,肩膀上也满是血痕,正在低声嚎叫着。听起来,他们受伤都不轻啊。也难怪,被泥石流袭击了车子,他们能逃回一命已经算是很有运气。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被泥石流直接压在下头,那榫就是一丝生机都不会有了。听旁边的人说,这队商人是中午过后从明福客栈出发的。本来也有人劝他们别上路,可是他们做生意的,在路上耽搁一天就浪费一天的钱,心疼啊。出门在外的人,也不是人人都像展眉兄妹这样悠闲的。所以他们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赶路去了,谁想半路就遭遇了泥石流。要不是他们后面还有一队商队跟着,将他们抢救回来,连哀嚎的机会都没有呢。“大夫,有没有大夫?”一个浑身泥水的汉子冲着人群大喊。看样子,应该和这些伤员是同伴,却很幸运的没有受伤。明福客栈的掌柜出来说:“这附近可没什么大夫,你们还是让人到城里去请吧。不过我这儿有些伤药,你先给他们止血,上药,免得拖严重了。”这掌柜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对这些抬回来的伤员当然不能置之不理。怎么说也是从他这儿出去的不是?客栈里各种药物当然是有的,住店的人时不时会有个头疼脑热,伤寒腹痛,店里没急救药怎么行。“哎呀,可是我们的人是断了骨头……”那几个没受伤的同伴都急得团团转。上药没问题啊,可谁会接骨呢?骨头接不上,人就废了。“你们别耽搁了,赶紧去城里找大夫吧。”旁观的人纷纷出主意。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对同样处境的人颇能感同身受,都还比较热心。客栈掌柜冲着人们喊:“客人们,可有游方郎中在?出来帮帮忙吧。”这回却没得到什么回应。众人连连摆手,全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舒绿站在人堆外,也没有出声,她学的是药学而不是临床,替人看病接骨什么的并不在行。正在这时,忽然有人说:“我来吧。”众人一齐朝说话人望去。那人方从舒绿刚才进来的地方走进大厅,听到这边人的叫嚷,遂应了一声。这声音并不响亮,还带着些说不出的慵懒味儿。但来人还是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因为他一走进来,就比厅中大多数人要高出了一截。“啊,是他?”舒绿眨了眨眼睛,看清了来者的全貌。“居然是在关阳码头见过的,那月下吹箫的男子。他是大夫?那男子从舒绿身前走迂时,脚步虽然未停,眼光却在她脸上微微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