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在宫里轮值穿的侍卫服。他对尚红、舒绿说刚刚还在当班,这会儿是直接从宫里赶来的。“对不住,让万公子你赶来赶去,太辛苦了。”尚红歉然道。“啊,没事。”万里摇摇头,笑道:“看来,上回给五小姐换的新方子还挺有效。”“是呢。往年里春夏换季,我总要咳嗽上好久,但这会儿都快到六月了都一直没犯过。都是多亏了万公子的良方!”从懂事起,尚红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其实她这个毛病,也是拖出来的小时候未必就有那么严重,可一来西北条件艰苦,二来全家都人心惶惶的,谁顾得上她这个小女孩?还是因为她父亲粱瑛那时健在,尽力替她求医问药,才将保住了她的性命。那几年,信安王府里天折的孩子、病死的亲眷并不少,连信安老王妃都死在了西北。尚红能够活下来,她父亲居功至伟。可她父亲一去,尚红又成了没人管的孩子。桑氏虽然能稍微照顾她一下,然而自己也是孤儿寡母的过得很艰难,对尚红自然只能尽到基本的抚养责任了。去年从西北一路颠簸回来,她到了京城又遭遇了水土不服,更是病病歪歪的。舒绿第一次见到尚红的时候,就觉得尚红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整个人美则美矣,却没有什么生气。然而此时的尚红,已不是过去的病西施。要说她气管的疾病已经彻底痊愈,那是太夸张了纵使药王仲秋满在此也没法用几个月就时间就治好她。可是,她正在逐步恢复中,也是不争的事实。尚红哪能不感激万里呢?“四小姐太客气了。其实最大的功臣还是凌妹妹”万里对舒绿笑了笑:“要不是凌妹妹每天替四小姐施针,这毛管的毛病却真是难治的。”说起这个舒绿就很得意。她本来就对医药很感兴趣,可是上辈子专攻的是药学,临床方面并不擅长。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能跟着名师学会了针灸,这门医术的用处可太大了!有好多吃药难以起效的毛病,能够通过针灸来治疗。舒绿打算继续深研下去,将万里送给自己的医书好好钻研透。技不压身嘛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万里没忘记自己到王府里来的任务。尽管他非常想多和舒绿说几句话,可是自己一个青年男子不好与两位千金小姐独处太久。尽管他们是在王府里招待外客的小厅里站着,周围还一堆听候使唤的奴仆,始终是不太方便的。是以万里还是抓紧时间先给尚红号了脉,又开了半个月的新方子,把上次吃的方子那些药改动了一下。他每次开的方子,舒绿都会很认真地跟他探讨其中的药理。她早就发现万里开药方非常的正规,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偏方。说实话一开始她是有点意外的。还以为万里这么一个不太喜欢受常理拘束的人,又是跟着传说中的药王学医,更在西南苗疆那种吊诡的地方呆了十年……一般说来,武侠小说里这种人都是剑走偏锋的怪医,不开个“夏至那日盛开的白荷蕊一两加无根水煎服”这一类常人无法理解的药方都不好意思出来见观众。问题是,万里不管是诊病、开药,都是平平常车毫无戏剧性可言。舒绿在略感失望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大夫呃,比较靠谱。大夫就有个大夫的样子嘛那些隔着三丈远就看得出病人舌头上长了疮的“神医”更像是“神棍”要说万里和一般大夫不太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更擅长外科了。舒绿还记得与他在驿站初见那次,他一出手就敢替伤者开刀疗伤,把她生生镇住了。“少远哥,我记得上回你加了甘草,这回怎么不需要甘草调和么……………”“哦。这个方子是不需要甘草的,加了莲子心”万里简单解释了一下药理,舒绿听得连连点头。尚红含笑在一边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讨论着药理,眼里有些微微的失落。但她尽力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连善于洞察人心的万里也没有看出尚红的异常。尚红忍不住走开两步,叫过自己的丫鬟,低声吩咐了她几句。待那小丫鬟应命而去后,尚红回过头见万里看向舒绿的温柔眼神,心中不由得刺痛了一下。不行我不可以在意,不可以在意而且,我有什么在意的资格呢?她自嘲地牵了牵嘴角。万公子……她也想叫他少远哥,可是总也叫不出口。他会客气地称呼她“五小姐”却叫舒绿“凌妹妹、”亲疏之别立现,她每次都笑着应下,可谁知她内心的惆怅呢?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尚红想不起自己是何时将万里放进心里的,但肯定不是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是在老王爷的寿宴上,她站在舒绿不远处看他、牧若飞轮流讨好舒绿。那时她还觉得这两人挺有趣的,也不会在意他们并没有多理会她。她不是习惯了被人捧在手心的娇娇女大小姐尚兰,从小被人忽略得太多,她已经麻木了。然而此刻尚红站在距离万里几步之遥的地方,觉得自己和他之间却像是隔着万水率山。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开了,因为他的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有舒绿一个人。其实,他肯来替她治病,还不是因为舒绿的邀请?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多余的……,“姐姐,你站在那儿做什么?”舒绿发现尚红半晌没走过来,心中好生奇怪。尚红微笑道:“没什么,我让枝春把我新画的千手观音拿来,请万公子替我带给万夫人。”她对万里说:“上回那幅观音图画得不够庄重大方,这回我重新画了一副新图,又是新学的画法,请万夫人替我指正下可好?”万里呵呵笑道:“好呀,我母亲最爱收集观音图和观音像。我上回给她买了个黄杨木的观音小像,她也喜欢得很”说话间,枝春送画来了。尚红亲自将画递到万里手中,却一不小心碰到了万里的指尖。尚红的脸一瞬间泛起红潮,轻轻咬了咬下唇。万里也愣了下,但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尚红脸皮薄不好意思。“啊,就按这方子继续吃上半个月吧。我看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停药,专心针灸便可。”万里感到一丝尴尬,忙起身道辞。舒绿不明就里,连忙送万里出厅。“呃,妹妹,我想起还有点事先回屋了。万公子请慢走。”尚红突然朝万里匆忙一福身,随即回身从厅后小门绕到后院去了。这时舒绿也觉出点不对来。姐姐这是怎么了?今天好像一直都怪怪的啊。舒绿将万里送出小厅,刚拐过一道回廊,万里突然问舒绿:“听说夏涵夏檀卿在翰林院里修史,凌妹妹可知道?”啊?万里怎么忽然间说起夏涵来。“嗯,知道。他前些天曾到府里来做客,唉修史,真是……………”舒绿轻叹一声。万里停下了脚步,走在他后面的舒绿刚才只顾着感叹夏涵的事情,差点就撞上了他的后背。幸亏她收脚快,生生止住了步子,但也有些狼狈。“哦,他亲自跟你说了?”万里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居然这么有勇气,直截了当就把祝家的亲事给否了。祝家早早就把联姻的风声放出去了,无非是想向人显示自己是多么的爱惜人才,可却让夏涵狠狠打了一次脸。虽说夏伯卿一直说是自己不敢高攀祝家,但是祝家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别人只当夏涵发神经,只有万里知道,夏涵为什么会这样做。他还只是迂回地让房家女儿另许他人,夏涵却比自己还要狠“嗯……”舒绿有点明白万里的意思了。她早明白万里对自己的心意,也从展眉那里知道万里为了自己而设计推掉了房家的亲事。之前她想着,感情的事就让它顺其自然吧。万里喜欢自己是一回事,可自己对他没有爱人的感觉啊等日子久了,他得不到自己的回应,应该就会淡下来吧。可是她现在发现,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最起码,对万里不可以。她抬起头看向万里,轻声说:“少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