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姨娘见奉孝从陈若玉那里回来,神色似乎轻松了许多,心里更加惊疑不定,忧心忡忡地看着唯一的儿子,却不敢多言。他在人前天真单纯,一幅贪吃贪喝、百事不上心的公子哥样子,其实极为心高气傲,绝不肯甘居人后,心狠手辣根本不象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善姨娘越发自责了,可怜的孩子,虽然也是侯爷的亲生骨肉,人都最疼幼子,侯爷只喜长子奉纯,老夫人最爱奉直,他却因为庶出的身份,自生下来除了自己就没人真心对他好,稍稍懂事之后就知道自己处处矮人半截。同为亲兄弟,别的不说,就光是月银才只有二两,奉纯和奉直却有二十两之多,就这还不算老夫人和侯爷的暗中贴补。在极为不公平的处境中长大,他才一天天变得怨天尤人、满怀怨怼,直到慢慢学着算计别人,说话行事皆与年龄不符。现在竟然和陈若玉冷子菡这两个歌妓搅和在一起,她们能教他做什么好事?奉孝得了主意,知道了该怎么做。这天下午回侯府,他又觉得好象有人跟着,就停下来吩咐亮儿去城东买他最爱的林记芝麻烧饼,亮儿不解地说:“大冷的天干嘛在去那么远买?等回来早就凉了,前面那家虽然差点,却是热乎的!”奉孝瞪了他一眼,亮儿不敢多言,赶紧走了。奉孝有意放慢脚步,走到一个小巷口停了下来,往里走了几步。很快有人跟了上来,是一个白净精瘦的男子,鬼鬼崇崇地朝周围看了看,低声夸奖:“三公子虽年幼,可是个精细人,竟然察觉我要找你!”奉孝面色一狠:“那件事情没.做成,白得了我们的银子不说,不是说好了永不再回长安城吗?你们俩个在此没什么产业,又无亲眷,还跑回来做什么?就不怕我让你退银子!”男子呵呵一笑:“事情没做成是那.两个小娘子根本就没去,我们没有等到,可见是你们那边出了差子,让她们起了疑心。若她们去了,我们兄弟两个还能放过她们?”奉孝斥责道;“谁说没去?明明我.派人盯着说出府了,偏偏你们两个蠢笨,竟然没有看出来穿了男装!白费我们的心思和银两!”那男子方才恍然大悟:“那天是来了两个秀气些的.小厮,说是走错门了,看起来象小太监似的不男不女的,原来就是她们俩!不过可惜了,就是我们看出了也没法下手,她们不知从哪找了一个练家子作保镖,我们哥儿都不是他的对手,怎敢造次!”奉孝闻言也愣住了,找了个练家子做保镖?她们哪.有什么本事找练家子做保镖?又一想可能是奉直不放心,才找了府中护院暗中保护吧,可别被他察觉出什么!不过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想是已经过去了,就是查出了,也可推到那两个婢子身上,本来就是她们谋划的,自己不过是跑腿传话而已。目前是关键的是先打发这个无赖,就板起脸说:“.事情没做成就算了,也不能全怪你们,银子也不必退了,你们辛苦一场,拿去过活吧,只是以后不许回长安了!”见他小小年纪.态度如此强硬,男子倒吃了一惊,旋及哈哈大笑起来,奉孝吓得连忙把他拉到角落:“你做什么?这里离侯府近,被人看见我就死定了!“男子打量奉孝一番,眯着眼说:“小子不错,有气度,我喜欢!不过,你这套对付那些奴才尚且,还想用来对付我?”奉孝不过是给自己壮壮胆,知道这招对他们根本没用,索性不语。那男子凑近奉孝:“既然公子说话不方便,咱就长话短说了!我们哥俩本想拿那些银子去别地买房置地好好过活,可又不小心给输光了,心里懊悔的不行,发誓以后好好做人,再不做那些事了。可是要好好做人就得有银子安家,我们无亲无故,只交了公子这一个富朋友,只好厚颜来求了。只要公子再帮我们这一次,以后定走得远远的,永不回京!”奉孝沉思了一会,为难地说:“好吧,我就再帮你们一次,不过你也知道侯府虽有钱,我娘不过是一个妾,我更是庶出,根本没什么银子,上次的银子已经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这一次我只好挑几件我娘不常戴的首饰买了,最多只凑够二百两,两位大哥将就着用吧,不能再多了!”男子面色一冷:“公子开玩笑,一人一百两够什么?公子若有诚意,我们要求不高,你给六百两,我们一人三百两,这是最低的,不能再少了。银子到手我们就走得远远的,以后好好安家过日子,永不在公子面前出现!怎么样?奉孝眼珠一转,百般为难地点点头:“实在不行,我只好把我的金项圈和护身玉也买了,我娘若问就说丢了,不过一顿家法而已,只求两位大哥从此放过我,再苦苦相逼我只有死路一条了!事情若真的犯了,我不过被痛打一顿而已,府里却绝对会要了两位大哥的命!”男子达到目的,忙不迭应了:“公子放心,若这次得了银子,我们下辈子都不会再来找公子麻烦了!”奉孝点点头:“两位大哥都是好汉,说话可要算数。这样吧,我得回去筹银子,明天你找个可kao的地方,这里不行,被人看见传出去就说不清了。男子思索片刻:“公子要得可kao地方,我们这几天在京中的落脚点还算可kao,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布衣巷拐角处,我给门环上系一条红布,你可径直进来!”奉孝点点头,不敢多留,匆忙走了。回府后打听到父亲不在,赶紧去找陈若玉和冷子菡。“怎么样,那两个无赖打发了吗?”奉孝气愤地摇摇头:“他们可真是无赖!竟然狮子大张口,说最少得一千两这件事才算彻底了解,要不然他们就张扬出去!”陈若玉脸色顿变:“啊?还得五百两?他们也太贪心了!把我们姐妹攒了半辈子的钱都给榨光了!冷子菡都快哭出声了:“咱们辛苦攒了多年的钱,真的就送给那两个无赖了?早知道还不如不做!不但没成事,还失了这么多银子!若侯爷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以后可该怎么过活?“奉直劝道:“我和娘月银低,我又贪吃,根本就没攒下银子,只能kao姨娘了。两位姨娘放心,若得姨娘相助成了大事,以后侯府我当家作主,定锦衣玉食地供养姨娘,到时还缺这五百两银子使?”陈若玉和冷子菡连忙点头,她们今日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人老珠黄无所依傍时能有好日子过?且事己至此,那两个都是极下作无赖之人,若不遂了他们的意,被声张出去,奉孝最多受一顿责罚,自己可就死定了!万般无奈只得狠下心肠又取出一张银票给了奉孝:“三公子当心,给之前定要和他们说清楚,那件事若犯了,咱们活不成,他俩也活不成,最好拿了银子走得远远得,一辈都别再回来!千万不要让他们觉得咱们有多怕这件事,仔细被牵着鼻子走,动不动就来纠缠成了无底洞!”奉孝连连点点头:“姨娘放心,他们一再赌咒发誓,说拿到银票以后永不再踏入京城半步,我会警告他们的!”然后告辞离开,走到无人处,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得意地笑了。善姨娘越来越怀疑儿子被陈若玉和冷子菡教唆着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日夜不安,生怕给他招来什么祸端。自己从奉孝年幼时就失宠,幸好有儿子相伴,老夫人也看在孙子的面上时时看顾,日子倒也安宁。现在年纪大了越发看清楚了,丈夫不喜自己,主母厌烦自己,老太太若去世了,唯一的依kao就是儿子,虽是庶出,总是堂堂的侯府公子,老来尽可依kao。偏偏这孩子心高气傲,做事阴狠,一心想越过奉纯和奉直去自己当家作主,与那个两个诡计多端的歌妓搅和在一起,越来越不肯听自己的劝说。事情若真如他们所谋成了,自然一切都好,不过善姨娘总觉得没有什么希望,老夫人和夫人的手腕和心机她见识过,怎会让他们几个区区小辈翻了天,若事情败lou,她和奉孝在侯府如何立足?虽不至要了命,但极有可能被关押一辈子。善姨娘越想越害怕,仿佛已经看到她和奉孝被打个半死,象狗一样关进阴暗的柴房里,每日kao一点残羹剩饭苟延残喘。睡到半夜,善姨娘再也忍不住,穿上衣服来到奉孝房里,他睡得正熟,发出均匀的鼾声,嘴里还呓语着,善姨娘看着睡梦中可爱的小胖脸,不复白日的怨怼和狠厉,心软了一下,叹口气给他掖好被子出去了。想了想,就是叫他起来也问不出什么,可不过问如果他闯下大祸该怎么办?急得直团团转,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天天跟着他的亮儿,就悄悄派人传亮儿速到厢房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