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儿跪在冰冷的地上,冻得不住地打寒颤,善姨娘三更半夜叫他起来,到底为何事?善姨娘冷冷地问:“亮儿,你实话告诉我,公子近日可有什么反常之处?”亮儿吱吱唔唔地不敢言语,若被奉孝知道自己向善姨娘告密,还不要了他的命!善姨娘气得想拍桌子又怕三更半夜吵醒人,看着亮儿恨恨地说:“不想说是吧?敢情是不怕我这个无能的主子!”亮儿吓得直磕头,却依旧不松口:“姨娘饶命!奴才每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公子近日并无反常之处!”善姨娘恨得牙根直痒痒,一.反往日的胆小懦弱样子,一脚把亮儿蹬翻在地:“不怕我是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去秉报老夫人,说你成天教唆着公子不学好,跟些不三不四的来往,老太太最恨这个,常说好好的公子哥儿都是被坏心眼的奴才教坏的,当初还不是看你老实本份,才让你跟着三公子。若知道你这样,你就看着她怎么把你往死里打!”亮儿吓得连求饶命,善姨娘说着.说着难过起来:“我和三公子虽然也算是主子,但是最没地位的两个,不过处处小心谨慎才能有一碗安稳饭吃。你家公子年幼不懂事,做娘的就怕他被人挑唆着闯下什么大祸!你一昧瞒着不肯说,若他真的出了事,你还能活吗?这不是害人害己吗?你若真心为你家主子,就对我实话实说!”亮儿这才害怕起来,想到奉孝.这几天的奇怪举动,鬼鬼祟祟的不象好事,擦了擦眼泪忙说:“姨娘息怒,奴才都说了!”善姨娘脸色一缓拉他起来:“地上凉,起来说吧!”亮儿点点头站起来,一五一十地说了:“奴才也很奇.怪,公子在府里只要去见了陈姨娘和冷姨娘,出门后就老支开奴才一个人走动,有时说是忘了东西让我回府取,回来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倒象有人特意藏起来。有时呢,为了一块麻糖让我一直跑到很远去买,来来回回半个时辰都不止。去年冬天有一段时间就是这样,噢,我想起来了,大概就是二公子生辰前几天!”善姨娘一愣,二公了生辰前没发生什么事呀?“他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反常之处?”“有!这几天下族学后我和三公子一起往回走,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我就告诉了三公子,三公子骂我疑神疑鬼,其实他自己也不停地往后看,回府后他果真又去找陈姨娘和冷姨娘了。今天下学后,他又使我去城东买他最爱的林记芝麻烧饼,我当时还说那么远的回来就凉了,他还骂了我一顿,后来等我买回来,烧饼也凉了,他根本就没吃!”说完又狐疑地问:“三公子回来后是不是又去找.那两位呢?”大冷的天,善姨.娘还是出了一层冷汗,她几乎可以确定,奉孝又在那两个婢子的挑唆下做什么险事了!“亮儿,你须要知道,三公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被乱棍打死不说,你爹娘也要受到牵连,若因你被逐出府去,还不是冻饿而死?公子年幼,难免受人挑唆,你切不可再帮他瞒我!记着几天要盯紧他,有什么事先不要声张,赶紧来报我!”亮儿也吓坏了,连忙点头答应,想了想又说:“如果公子又支使我去买东西呢?”“蠢货,你不会说放凉了不能吃吗?他只是想支开你,并非真的想吃!你放心,他若真和你过不去,有我在!”第二天下了学,奉孝又支亮儿跑大老远去买吃食,亮儿点头答应了,却暗中躲起来观察他。奉孝看亮儿走了,竟然朝一家票号走去,片刻又出来了,径直往侯府的方向走。亮儿不敢掉以轻心,远远地跟着,竟然发现还有一个精瘦的男子也跟踪着奉孝,似乎就是这几天跟踪他们的人。奉孝走过一家酒楼旁,迟疑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进去了,出来时怀里抱着一小坛酒,亮儿更奇怪,那个男子还是一直跟着奉孝。走了几步,奉孝忽然拐进了布衣巷,一直走到拐角处,推了推一户人家的门,竟然进去了,那男子快步上前也进去了。亮儿吓得惊慌失措,如果奉孝进去后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若他出了事,自己只有死路一条。想起善姨娘的话,还好这里离侯府不远,就赶紧跑回去报信。善姨娘听完吓得差点瘫在地上,奉孝到底与什么不三不四的搅合在一起,他一个孩子家就不怕被害吧?她仿佛看到奉孝被害死的惨样,就赶紧去找陈若玉问个究竟,走了几步又停住了,略为迟疑了一下,飞快朝老夫人的院子奔去。跌跌撞撞地进了门,跪下就磕头:“老夫人!求你快救救奉孝,他被老爷那两个贱婢教唆着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亮儿刚才说又去找他们了,就在侯府不远处的布衣巷里,奴婢生怕他遭了意外呀!”老夫人惊得顾不上多问,派人速传护院管事带人跟着亮儿前往,善姨娘不顾她阻拦,也急急跟了去。老夫人脸色一变,吩咐李姑姑:“多带几个人,速速把两个婢子给我带过来!”奉孝带了酒进去,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笑着迎上去:“三公子年少有胆识,佩服佩服!”奉孝奇怪地问:“那位大哥呢?”说着那名精瘦的男子从外面进来了,呵呵笑着说:“哟,还带酒了!三公子倒挺准时,天冷,咱们进屋坐吧!进屋坐下,奉孝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满脸佩服地说:“两位大哥是英雄好汉,该带的我都带了,顺便送两位大哥一坛好酒,万望以后再勿来找小弟!”满脸横肉的男子哈哈大笑:“这位兄弟年龄不大,心眼倒挺多的,你放心吧,我们兄弟俩拿了银子就走,以后永不回京!”说完对精瘦男子说:“去取碗来,咱们今天和小兄弟痛痛快快喝一气!”精瘦男子为难地说:“大哥,咱们只是临时在这落脚,只有一个喝水的破碗,还不如拿坛子直接喝了痛快!”奉孝拍手笑道:“好好好,这才象好汉!我还从没见人用坛子喝过酒!”满脸横肉的男子大笑,端起酒坛正欲饮,想了想又递给奉孝:“小兄弟的酒,大哥怎好先喝?你也是个男子汉,喝一口吧?”奉孝为难地说:“我们家规极严,除了过年祭祀过祖宗的酒允许喝几口外,男子未成年一口酒也不许喝。我回去先得给老太太请安,然后给爹爹和嫡母请安,若被一个人闻到我嘴里有酒气,一顿家法是免不了的。”精瘦男子眼里精光一闪:“算了算了,别为难小兄弟了,他好心送咱们酒喝,别害得他挨打!”满脸横肉的男子讪讪地说:“那就算了,大哥我就不客气了!”说完提起痛饮,奉孝眼看他喝的差不多了,慌忙接过来递给瘦男子:“大哥轮你了,快喝吧!”说完眼巴巴地盯着他,精瘦男子接过正欲饮,却忽然放了下来:“我想起没关院门,别被人闯进来发现什么!”说完就作势要出去,奉孝急了,一把拉住他:“大哥还是先喝了酒吧!要不我去关!”说完看了看刚痛饮的那位,慌忙就往外跑,瘦男子一把拉住他:“银票呢?”奉孝匆忙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塞给他就往外跑:“我得回家了,怕迟了家里找来就麻烦了!”桌凳在身后猛地翻倒,那个满脸横肉的男子痛苦的用手抓着脖子,一手指着奉孝,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瞪大眼睛重重地倒在地上。奉孝吓得脸色苍白如纸,不敢再看那张死不瞑目的脸,结结巴巴地对瘦男子说:“大哥别怪我,他死了你正好独吞!”“好!有种!敢下毒!放心,他死了跟死一条狗一样,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说的好,银子我正好独吞!”奉孝连忙转身就跑:“谢大哥了,我走了!”却被他一把抓住:“那一张呢?不是总共有一千两吗?”奉孝张口结舌,看着对方好象什么都知道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不是说了只有六百两吗?”“可三公子不是带了一千两吗?你就别瞒我了,我一直跟在你后面,我去那家票号问过,说你在那里把两张五百的银票换成一张四百一张六百,你是不是问那两个女人要了一千两银子,还想私吞四百两呀?”奉孝吓得连忙捂住胸前的衣服说不出话来,那男子却不由分说,就要上来在他身上翻找:“乖乖地交出来,咱们好各走各的路,要不然毒死人的罪名可不轻呀,我若去告官,就算侯府能救你出来,恐怕花的也不是这点银子!”奉孝更加心惊,若被他拿捏住这个,以后就更别想安生了,府里真的知道了,还不把他打个半死!悄悄地从袖口里抽出早就准备好防身的匕首,看着他近身,猛地一刀扎在他的腰上就往外跑,却门槛绊倒在地,那男子疼得大叫一声,随身抄起一个木墩狠狠的砸了过去。刚好砸到了奉孝的腿上,他惨叫一声往外爬去,男子扶着腰脚步蹒跚地追他,正在此时,院门被撞开,侯府的家丁护院涌了进来,后面是气喘吁吁的亮儿和哭天抢地的善姨娘。精瘦男子被以谋害侯府三公子的罪名乱棍打死并报知官府备案。奉孝躺在拆下来的门扇上抬了回来,血从他的棉裤上渗出了来,一路上惨叫连连,直喊二位姨娘害苦了他。善姨娘见了老太太就哭求:“老太太,求你为奉直做主,都是那两个贱婢欺哄奉孝年幼无知,挑唆替她们跑腿办事,才害奉孝遭此大罪!”老太太看着奉孝的惨样,听说善姨娘的哭诉,极为震怒,喝令把陈若玉和冷子菡乱棍打死,在于夫人的求情下,被灌药而亡,留得全尸。等于文远回来,等待他的只有两具冰冷的尸体。他抱着两具尸体呼天抢地痛哭一番,不敢责备母亲和于夫人,正准备责骂善姨娘,老太太冷冷地开口了:“住口!你有什么资格骂善福!她这些年好歹替你养大了一个儿子,可你都做了些什么!念念不往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不说,还把这两个婢子看得比嫡妻亲子都重要!除了每日不离她们,你还记得这府里谁?我都替你脸红!”于文远泪痕未干,脸上有些挂不住,于夫人连忙乞求地叫了一声娘。老太太怒道:“不许再处处由着他!这些年我们对他实在是太纵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先不去管自己的儿子怎么样了,而是抱着两个死鬼哭个不停!你看看这两个贱人都做了些什么!竟然雇两个混混侮辱直儿的通房,简直是下作之极,也就是你把她们当宝贝!今天若不是你媳妇求情,哪能让她们死得如此痛快?非得乱棍打死不可!来人!拉出去!扔乱葬岗去,不许入于家祖坟!你若恨我这个老太婆,就杀了我算了!”事情很快调查清楚,陈若玉和冷子菡因为对主母及嫡子奉直心怀不满,设下毒计陷害奉直宠婢云若水,骗其去帽儿胡同受恶人凌辱,而这两个恶人就是她们花银子雇的,幸被青姨娘发觉才免遭毒手。因她们不能出府,就以小恩小惠收买欺哄三公子替她们跑腿递信。而三公子奉孝,因为年幼无知被她们利用来送信及银票,后来两个恶人又再次借机敲诈未果,为了泄愤竟把三公子骗去毒打致残。于老太太气得连哭带骂,恨奉孝不争气,好好的公子哥竟被小恩小惠收买。奉孝却哭着说:“我嘴馋,经常去外面偷买好吃的,可是月银太少了,不但我的月银吃光了,还常常花费姨娘的,后来陈姨娘和冷姨娘说只要肯替她们跑腿,就给我二两银子买好吃的,我就经常替她们跑腿呢!”老太太愣住了,眼泪流得更狠了,从此奉孝的月银就成了十两。而奉孝被墩子砸断的那条腿永远残了,虽然请了无处名医延治,却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依照律例,身残之人终生不能入仕为官袭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