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等会儿老夫人来的时候奴婢就拿给她。…凌襄把梳子递给萧太夫人。萧太夫人手指颤巍巍的摩挲着梳脊,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萧太夫人曾是西粱国皇后,孝明皇帝的妻子。据冉颜所知孝明皇帝萧岿是个极有才华的皇帝,曾著《孝经》等十四部书。他为人有君子的雅量,是个乱世贤君,去世之时,臣民尽皆悲慕流涕。这样一个男人,一国之君,会亲自做木梳送给妻子,会对她说情话,想必当年帝后十分恩爱吧!然而,他已经过世几十年了,这几十年里,萧太夫人回忆起他的温柔,他的情话,又会如何孤寂。“愿我萧氏子孙昌盛。”萧太夫人叹具一声,缓缓闭上眼睛。冉颜看着她安详的面容,心头一紧,轻声唤道“祖母?”回答她的,是春末温热和煦的风,夹杂着牡丹的芳香。凌襄急急握住萧太夫人的手,声音颤抖,急切的想唤醒她“太夫人,太夫人!”冉颜手指放在太夫人的颈部,尚能感觉的皮肤的温热,但是已经没有了脉搏。太夫人的这一场病是控制住了,可是这一场大病也耗去她所有的元气。“太夫人!”凌襄伏在萧太夫人面前,哭出了声音。冉颜看着萧太夫人仪容端庄的跨坐,黑红相间的曲裾带着汉遗风,鬓发如雪,春日的阳光下,雍容尊贵如园中最美的牡丹。冉颜眼中有湿意,别开目光,对跪在一旁的侍婢哑声道“去请国公和夫人。”“是!”那侍婢领了命,便拎起裙摆匆匆向前院跑去。“怎么回事?”萧颂和刘青松刚刚进门,便撞见了慌慌张张往外跑的侍婢,心都不由提了起来。侍婢尚未回答,两人便听见院子里凌襄的哭声,当下疾步跑了进去。“祖母。”萧颂在距离太夫人两丈的地步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带着浅笑端坐的样子与平时无异,仿佛只是在享受温暖的阳光和院子里的huā香,但那一身粱朝装扮,却令人无端悲伤。刘青松快步上前,伸手捏住萧太夫人的脉搏,面色一片苍白。凌襄的哭声忽然一止,整个人扑在了地上,竟是昏死过去,冉颜连忙接过刘青松手中的药箱,找出银针帮她顺脉。等到凌襄脱离危险,冉颜再抬起头,却看见萧颂满眼通红,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冉颜命人把凌襄抬回房间,起身走到萧颂身边,伸手握住他藏在衣袖里攥成的拳头。不过片刻,以宋国公为首的一群人匆匆赶了过来。“母亲!”宋国公走到廊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随后的人纷纷随着下跪。冉颜见萧颂还直挺挺的站着,连忙伸手拽了拽他,扶着他跪了下去。刘青松面色惨白,两眼毫无焦距的随着萧颂跪下。满院伏倒一片,春光明媚的huā园,却是满是哀戚的哭声。“夫君,你要节哀啊,阿家的遗体不能这样放置在外。”独孤氏擦拭着眼泪,劝慰宋国公道。独孤氏的眼泪,实在很复杂,一方面她上头压了个婆婆几十年,很是郁结,如今终于解脱了:另一方面,与萧太夫人生活这么多年,也的确有了感情。更何况,萧太夫人毕竟曾经是一国之后,行事大气,从未在小事上故意给她添堵。独孤氏劝慰的话一出,许多人跟着劝,宋国公这才堪堪止住哭,也不接独孤氏递过来的帕子,只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勉强稳住心神,指挥人把太夫人床榻全部换上新的铺盖,将太夫人抬了上去。“方才谁在太夫人身边,可曾有什么遗言?”宋国公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声音也异常的枯哑。冉颜垂头道“是媳妇在。”她紧接着道“太夫人说,愿我萧再子孙昌盛。”粱朝不在,孝明皇帝不在,萧太夫人最后一句“愿我萧氏子孙昌盛”已经言明了她这后半生所有的意义。宋国公听闻这话,又忍不住失声痛哭。独孤氏忙着伺候,萧锐之走出屋外,吩咐人把管家叫了过来,让他立刻派人去通知萧氏本家的人,萧太夫人大限已至。管家愣了一下,连忙应了一声,急忙赶去办此事。约莫小半个时辰,本家所有人都赶至,萧太夫人原是一国之后,自然不可能整个后宫就她一人,妃嫔生的儿子也算是她儿子,但好在萧岿并不好女色,除了已经过世的,只有六个嫡子。即便如此,加上孙、玄孙,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哭声嘈杂,十分悲怆。冉颜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萧颂。他没有哭,但是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形容很是骇人。萧太夫人的事萧家是早有思想准备的,而且她已经是人瑞,过世也是喜丧,经过片刻的伤心之后,众人的情绪也都在逐渐平复,各个房的嫡子嫡孙便都聚集在了议事堂,商讨太夫人的丧事,同时也派人去向宫里回了太夫人的丧讯。萧太夫人是圣上封的粱国夫人,规制要按照她的品级和圣上的意思来办。不到半个时辰,宫里便有圣旨下来。一群人又连忙去净面,男子换上朝服,女子换上命妇服,出来接旨,乌压压的在内门道前跪了满院子。内侍特有的嗓音缓缓念着圣旨,冉颜听了又长又拗口的一段,大多都是无实际意义对萧太夫人生平的肯定的褒扬,最后才到正题,追“粱国夫人”为“宣惠粱国皇后”礼制同一品国夫人。萧太夫人原本就是一品国夫人,这已经是外命妇最高等级,规格没法再往上提了,但能够被追赠“宣惠粱国皇后”的谧号,已经算是最高待遇了。这也是李世民心胸宽广,也是为了安抚曾经身为粱朝皇族的萧氏一族。“国公还请节哀啊!”内侍把圣旨交给了他,出言安慰道。前面一帮人和内侍客套,萧颂轻轻捏了捏冉颜的手,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看向右前方。冉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一群青色翟衣的命妇均无huā纹,显然品级不高,而其中一名妇人,身上的雄鸟huā纹居然只比独孤氏的命妇服上少了一对!因此她站在一群妇人中,显得分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