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花厅以后吴氏就牵住莫天悚的手,发觉他手心中全是冷汗,娇笑道:“少爷,今年的秋老虎好厉害,都快到寒lou了,竟然还热得人直冒汗。”莫天悚听得很不舒服,可他非常害怕眼前这个他一点也不熟悉的黑漆漆的地方,依然不敢挣拖吴氏的手,哪怕是吴氏一心想害他。吴氏和曹横都像在黑暗中能看清楚道路一样,走得很快,莫天悚跌跌撞撞地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他们的脚步,周围的景色是一点也看不清楚了。好在他们没有走多久,吴氏就停下来道:“点火。都过来参见幽煌山庄的少爷莫天悚。”角落中立刻有人点燃好几个火把,莫天悚才看见他们已经来到一片空地上,十八个青年男女都身穿夜行服,站成笔直的一排,一起抱拳,齐声道:“参见少爷。”莫天悚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愕然发现好些人身上都带着伤,血肉模糊的也没有包扎,被他们吓一跳,故做镇静地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十八个人没有一个出声,仿佛没有听见莫天悚的话,莫天悚心头又有些打鼓。曹横道:“没听见少爷问你们的名字?自己给少爷报名。”十八个人这才依次抱拳道:“闇没。”“追日。”“揽月。”“摘星。”“凌辰。”“东流。”“南无。”“西天。”“北冥。”“春雷。”“夏雨。”“秋风。”“冬雪。”“青雀。”“赤凤。”“黄鹂。”“白鹤。”“黑鸦。”前十三个是男子,后面五个是女子。只是虽然是有火把,四周还是很黑,莫天悚也没有看清楚五个女子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只看出她们的年纪都不大。十八人说完名字以后又变成木头似的不出声了,莫天悚觉得没意思,装着很老成的样子道:“曹先生,让他们接着练吧。不要因为我来了,就耽误他们练功。他们真是刻苦,天都这么黑了,还在练功。曹先生,你真是节俭,也不给他们多点几个火把。”曹横挥挥手,那十八个人散开,分成几组对打起来。人人都是招招拼命,直似仇人厮杀,一点也不像同门之间的练习,一会儿的时间中,便有两人又受伤了。莫天悚看得汗毛倒竖。曹横淡淡道:“他们不是刻苦,而是才开始练习;我也不是节俭,舍不得几个火把。他们是杀手,在夜间行动的时间比白天长多了,利用晚上练习可以习惯黑暗。少爷有没有兴趣也下场去陪他们玩玩儿?”莫天悚早看出自己不是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连忙摇头道:“还是等以后吧,我今晚只是来给先生送药的。先生,那药的效果你觉得怎样?”曹横道:“在这里,所有人都叫我龙王。龙王是大海的主宰,而十八魅影就是大海中的暗礁。不管是多么大的船,只要触到暗礁,就必定会沉没。”对站在旁边的吴氏做一个手势。吴氏上前一步,笑道:“既然少爷没兴趣,那奴家就下场去陪他们玩玩儿。”扭动腰肢朝正在打斗的那十八个人走去。那十八人看见她来了,都很害怕地边打边朝一边躲。吴氏扬起绸子,准确地卷住其中一个女子,用力一抛,将她丢在莫天悚的脚下。那女子惨叫一声,挣扎一下,竟然断气了。莫天悚刚才没有看得很清楚,也不认识这女子叫什么名字。只是一下子明白了,曹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但他在亲手杀过人以后,再看见这样的事情,感觉已经没那么强烈,反而被曹横激起心中的雄心,反而不如刚才害怕,冷眼看曹横接下来会怎么做。柳氏若无其事地走回来,对刚才点火把的一个女子道:“今后你接替黄鹂的位子。”那女子一言不发,一跃跳到空地中间,和其他打起来。空地中还是十八个人,但他们似乎都松一口气,虽然还是没有停手,但招式却没有前面的狠辣了。曹横显然没想到莫天悚如此镇静,终于主动笑笑道:“少爷,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处理掉黄鹂吗?”莫天悚耸耸肩头,微笑道:“不会是因为她没有帮龙王找着合适的药物吧?我想其他人也没有找着对症的解药,黄鹂真是倒霉。”曹横摇头道:“我知道对症的解药只有少爷这儿才有,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情处理她?我处理她只是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新的黄鹂,一个比她听话,也比她能干的黄鹂。对于手下,我喜欢又听话,又能干的。但对于那些专门养来准备给苍鹰喂食的饵料,听话不听话都无所谓,我比较喜欢没有用的。免得苍鹰吃起来费时费事,连我也怪罪了。”莫天悚笑道:“好在我们这里老虎比较多,需要小心提防,苍鹰却很少,不用担心它会在一年半载中就出现。倒是有些人,需要担心自己有没有时间看见苍鹰出现。”曹横道:“有些事情担心也是没有用处的。少爷,天色很晚了,你今夜就在孤云庄住下吧。”说完竟然掉头走了。莫天悚一愣,沉不住气了,追上去问道:“龙王,你不要以后的解药了?”曹横道:“我当然想要,但你就只有两颗,我现在想要也没有用。不如留你在这里住个一年半载的,帮我多配几颗。等你什么时候配出来了,我就什么时候放了莫素秋,这段时间就让她陪着十八魅影玩玩儿。小姑娘嘛,有人陪着玩儿就很高兴了。”莫天悚拖口而出道:“谁说的,我一共有二十颗呢!只要你立刻放了素秋,我就回去再拿两颗给你。”曹横哈哈大笑,看着懊恼不已的莫天悚森然道:“原来解药就在幽煌山庄中。少爷,我着急得很,我们这就去幽煌山庄看看可好?”十八魅影加上莫天悚和吴氏、曹横连夜回到幽煌山庄,把幽煌山庄中的人全部吵醒,点燃无数的火把,来到莫天悚住的院子中。莫天悚看看周围,幽煌山庄中所有的人都在,就只是没看见柳氏。曹横恶狠狠地道:“上次搜查得太不仔细,现在你们给我把房子拆了,仔细地搜。这里没有就去把莫桃的房间也拆了!”莫天悚藏东西的地方实际上并不隐秘,没等十八魅影动手拆房子,瓷瓶和那两本书就被送到曹横的身边。曹横不知道《九幽剑法》是什么,但看见《百毒真经》后甚是心满意足,对吴氏道:“先把莫天悚关在他的房间中,等我看完这两本书以后再来收拾他。”留下吴氏,带着书和瓷瓶扬长而去。曹横一走,莫桃就跑去吴氏身边,焦急地问:“吴妈,小姐呢?”萧瑟则悄悄地拉垂头丧气的莫天悚一把,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我和崔管家会拼死把吴妈缠住,你自己逃走。柳妈拿着银子在山庄外面接应你。”可是吴氏累了一天,不等萧瑟和崔寿去缠住她,就一扬绸子将莫天悚拉到自己身边,直接利用绸子将莫天悚五花大绑起来,很不耐烦地对莫桃道:“小姐不是曹先生带走的,她是真的被土匪绑架了。你最好是准备好财物去赎她。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说完,打了一个哈欠,将莫天悚推进乱七八糟的房间中,反锁上房门,环顾众人道:“你们任何人都不要试图放走莫天悚。看见刚才那十八个人没有?他们是专门杀人的人。不管你们逃去什么地方,他们都能把你们找出来杀死!”说完又疲倦地打个哈欠,扭动腰肢,朝自己的小院子走去。崔寿给萧瑟使个眼色,追着吴氏去了。萧瑟等吴氏和崔寿一走远,就将所有的下人全部都赶走,只留下莫桃在没有门闩的院子门口把风,拿着一根细铁丝去捅门锁,焦急地道:“少爷,你先忍耐一会儿,我这就把门打开。”没听见里面莫天悚的回答,他很是着急,绕到窗子前,捅破窗子纸,朝里面看去。就见莫天悚已经自己挣拖开绸子,正满屋子发疯地找东西呢。萧瑟一愣,扬起手里的铁丝给莫天悚看,叫道:“少爷,你先别急。看见这铁丝没有,这是崔管家才给我的,什么锁都能开,就是我还不太会用,你再忍耐一会儿。”莫天悚看也不看他手上的铁丝,还在焦急的东翻西找,带着哭腔道:“八风先生,你们谁看见我的小可怜了?”萧瑟又是一愣,喃喃道:“你说那条虫子?柳妈知道你宝贝它,带着它一起到山庄外面等你呢。等我把你放出来,你就能见着了。”原来莫天悚和吴氏走后,萧瑟越想越是不放心,和崔寿商量,觉得宁可备而不用,也不要用时无备,便收拾一些细软让柳氏拿着先去山庄外面等候。若是莫天悚平安,柳氏回来即可。莫天悚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八风先生,你不用开门,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我昨夜看见那十八个人了,相信他们杀起人来绝对不会手软的。你让人把柳妈叫回来吧。对了,我有点饿,让人给我弄点吃的来。”萧瑟再次一呆。守门的莫桃旋风般地冲过来:“莫天悚,现在我们是让你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幽煌山庄的人我会操心,用不着你来逞英雄!”莫天悚本来还听得心里暖烘烘的,可莫桃最后一句话却把他惹恼了,跳起来隔着窗子道:“你会操心?你还要别人操心呢!幽煌山庄是爹留下来的,我绝对不会离开。除非是曹横不要命了,否则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我一定要他去把素秋救回来。”莫桃也火了,怒道:“幽煌山庄是爹留给我的!你能救出素秋,就不会被人关在这里了。你如果肯早点把爹留下来的东西交出来,就不会被曹横全部抢走了!”原来他看莫少疏真的给莫天悚留下那么多东西,简直是嫉妒得发狂,刚才一直硬压着,此刻被莫天悚一撩拨,却是什么都顾不得,立刻就发作出来。莫天悚正气曹横把一切都搜走了,莫桃等于是在他的伤口上又撒上一把盐,他如何还能忍住,抓起地上的一条椅子腿,从窗框中对准莫桃戳出来。萧瑟急忙把想要反击的莫桃从窗口拉开,才发现自己把莫桃留下把门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可问题是,除了莫桃以外,他不敢信任幽煌山庄的任何人。这时候也只有拉住莫桃,问:“少爷,你肯定曹横不会伤害你?”莫天悚点头道:“瓷瓶中只有二十颗解药,虽然可以够他用十年,但十年以后呢?他肯定还想得到解毒的方子。”萧瑟皱眉道:“曹横拿走的那本书中没有记载吗?”莫天悚正要说实话,看了旁边莫桃一眼,又改口道:“爹以前常说,重要的东西只有记在脑子里才最保险,怎么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写下来?他就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萧瑟这下放心了,点头道:“少爷,那你就在这里先忍耐一下,我让人去给你弄吃的,顺便把柳妈找回来。”拉着莫桃一起离开了。折腾了一夜,天也亮了。离开莫天悚以后,萧瑟忙着去安排人寻找莫素秋,给莫天悚做早饭,叫人去找柳氏回来。莫桃回到自己的房间,越想越是生气,早饭也没有吃,抗着木刀,气势汹汹地又来到莫天悚的院子中,吼道:“莫天悚,你也不要得意,爹也留下了东西给我。”拉开架势,想要把花雨刀法练给莫天悚看,可他还只学会了一两招而已,刚刚拉开架势,刀法就无以为继了。莫天悚站在窗口哈哈大笑:“莫桃,你从什么地方偷学来的破烂刀法?竟然也敢说是爹留给你的?”莫桃忍无可忍,忽然把怀里的《花雨刀法》掏出来,从窗口塞进去,怒道:“是不是爹留下来的,你自己看。”莫天悚并没有听说过莫少疏会《花雨刀法》,疑惑地翻开一看,《花雨刀法》中的字迹竟的确是莫少疏的笔迹。一张脸涨得通红,猛地把秘籍丢在地上,用脚去踏。莫桃大急,偏偏又没办法进去,只得拍着窗子大叫道:“莫天悚,把书还给我!还给我!”莫天悚理也不理会他,依然用力在《花雨刀法》上使劲又踩又踏,忽然发觉外面的莫桃不叫了,抬头一看,莫桃脸色一片惨白,却是一个丫头给他送早饭来了,正在问:“庄主,你要少爷把什么还给你?”莫天悚知道这本书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一脚将《花雨刀法》踢到桌子底下。莫桃吓出一身冷汗,恶声恶气地道:“主人的事情,你一个丫头问那么多干什么?”丫头不出声了,提着食盒打开,把里面饭碗端出来,目光直朝房间里面瞟。莫天悚知道她已经起疑,随手抓着桌子上一本他正在看的《搜神记》从窗口塞给莫桃,凶巴巴地道:“给你,一本破书,有什么了不起的?”再随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碗。那丫头的目光果然又朝《搜神记》上瞟。莫桃此刻也不敢多说,只好先把《搜神记》装在怀里。莫天悚接过饭碗一看,乃是一碗燕窝粥,顿时又火了,“啪”地一声将碗摔在地上,吼道:“告诉过你们我不吃燕窝!去,让厨房再做!”丫头不高兴地嘟囔道:“都被关起来了,还这么多讲究!就只有这个了,爱吃不吃!”莫桃可算是找着出气的对象,一个耳光扇过去:“还敢顶嘴!少爷到什么时候也是少爷!去,给少爷重新做。”那丫头一愣,灰溜溜地走了。莫天悚笑笑道:“谢谢你,桃子。这丫头可能有问题,你注意看着她一点。”莫桃被莫天悚一声“桃子”叫得心头一暖,对莫天悚也没那么气了,点头道:“我会注意的。幸好你机灵。”莫天悚弯腰捡起《花雨刀法》朝窗子走过来:“以后你要找一个稳妥的地方把书藏好,千万不要再随便拿出来。”刚要把书递给莫桃,发现书的封皮上星星点点的也洒上不少燕窝粥,便用力抖抖,笑道,“你可能要晾一晾才行。”正要把书递给莫桃,忽然又发现书皮被打湿的地方现出几行字迹来,赫然写着:“……桃:幽煌剑秘……知……你……花雨……找……告诉……不可告诉……”莫天悚一愣,这几行字难道就是幽煌剑的秘密?打湿后才会出现。可是父亲为什么要告诉莫桃?难道莫桃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莫天悚只觉得浑身冰凉。再不肯把《花雨刀法》还给莫桃,四处寻找,想多找一些水出来,总要把书皮上的字看完才甘心。但他是囚犯,一时哪里有水?莫天悚着急起来,忽然朝《花雨刀法》上吐起口水来。窗子外面的莫桃不知道莫天悚在干什么,着急起来,大叫:“那是我的书,你在干什么?快还给我。”莫天悚不肯还给他,而且因为封皮上沾上口水,真的又多现实出几个字,“……花雨刀法是专门为你创造的,除我以外……”莫天悚看呆了,更想知道整句话的意思,还要加油朝封皮上吐口水。莫桃忽然反应过来,大叫道:“少爷,爹给你那么多东西,我一点也不知道,这是爹留给我的,你就好意思偷看?”莫天悚一愣,暗忖这书可能和解药一样,是莫少疏专门留给莫桃保命用的,停止吐口水,将书从窗子递给莫桃,落寞地道:“桃子,这本书你一定要收好,很可能你要kao它救命呢。”说完,眼泪忽然掉下来,正好落在书的封皮上,又现出几个字来:“……你一人知……”莫桃看见莫天悚掉眼泪也是一愣,也不接书,冲动地道:“天悚,你要看就看吧,只要你看完后把书还给我就可以了。”莫天悚忽然发火了,将书从窗框中用力扔给莫桃,大吼道:“我不要你可怜!这一切就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你滚!滚!”热脸贴一个冷屁股,莫桃的火气也窜上来,将书收进怀里,一边后退一边不甘心地大声道:“莫天悚,你不要给脸不要脸!现在你落难,我不和你计较,等你出来,我再和你算账!”掉头要走,一转身就看见刚回来的柳氏和萧瑟走进来。莫桃冷哼一声,加快脚步走了。柳氏担忧地看看莫桃的背影,长叹一声,来到窗子前。莫天悚擦一把眼泪,急忙迎过来:“柳妈,快把小可怜给我看看。”柳氏想把食盒递给莫天悚,奈何窗框太小,递不进去,只好道:“少爷别担心,你的小可怜好好的,柳妈先帮你看着。”莫天悚心头气正不顺,又着急想看看九幽剑是不是还在,道:“柳妈,你先让开一点。”自己也后退一步,提起一张板凳,用尽全身力气砸在窗子框上,顿时将窗子砸出一个大窟窿来,伸出手来,淡淡道:“柳妈,现在你可以把小可怜给我了吧?”柳氏被他吓住了,竟然忘记动作。萧瑟从她手里拿过食盒递给莫天悚,担忧地道:“少爷,你又和庄主闹别扭了?你和庄主是好朋友,难道不知道,庄主就是嘴硬,其实心很软。你昨天跟着吴妈走了以后,庄主特别担心你。让柳妈带着小可怜出去等你,就是庄主的主意。”莫天悚就和没听见一样,接过食盒就打开,先看看盖子,然后对着里面墨绿色的大茧子喃喃道:“小可怜,你爹还在不在?他一直都不管你,是不是也不要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