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伸手一拨,就将狄远山拨到一边,没等谷正中跟在狄远山身后闪开,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莫天悚揪住。莫天悚森然道:“说,你为什么要听曹横的话来跟踪我?曹横给你布置了什么任务?”谷正中吓得连抵抗也忘记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半天也“我”不下去。莫天悚右手一抖,抖开烈煌剑外面的布套。再一抖,剑鞘中的烈煌剑被他抖出,带着一道寒光飞上半空。谷正中终于如愿以偿地看见烈煌剑出鞘,却宁愿它没有出鞘。莫天悚丢掉剑鞘,伸手接着宝剑,狞笑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人人都不对我说实话!”举起宝剑就朝谷正中劈下去。狄远山扑过来从背后抱住莫天悚,骇然大叫道:“少爷,你会后悔的!”同时红叶也上前去拉谷正中:“快跑啊!”玛瑙辫子原本正被谷正中压得喘不过气来,忽然看见莫天悚等人自己乱了,大喜下跑到离他最近的莫天悚的花马身边,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狂拍马股,想要逃离。谁知道那花马看背上骑的不是主人,狂嘶一声,前腿离地高高扬起,不仅不朝前迈步,还想把玛瑙辫子xian下来。玛瑙辫子对抗不了谷正中,对付一匹马还是绰绰有余的,双手抱住马脖子,双腿紧紧夹住马腹,控制花马朝前走去。莫天悚听见马嘶,扭身挣拖开狄远山,大吼一声,还没cha回头上的银簪子射上头顶的树枝。莫天悚抓着银珠子借力跃起,荡去花马的后面,一剑便刺穿玛瑙辫子的的心脏。抽出宝剑,回手一拖,居然连花马的脖子也砍下来。花马在玛瑙辫子的惨叫声中和他一起倒在地上。莫天悚已经又荡开了,挥剑又砍下狄远山坐骑的头颅,紧接着红叶的坐骑和谷正中的坐骑也没有能够幸免,脑袋也和身体分了家。因为他的动作太迅速,虽然是血流成河,自己身上竟然没有沾着一滴血,看来依然像是一个弱质书生,只是表情异常狰狞,让谷正中三人都失去一切思考的能力。包括那些驮着茶包的马帮马匹也吓傻了,只在原地不安地转圈,烦躁地用蹄子刨土,竟然没有一匹逃跑的。好在莫天悚对它们不感兴趣,接着就射出烈煌剑,正cha在谷正中的脚前,没入土中直至剑柄。这时候莫天悚荡回来,终于松手放开银珠子,也落在谷正中的身前,缓缓道:“现在这里孤云庄的东西就只剩下你和红叶了!你不是总想偷我的宝剑吗?那好,拿着你脚下的宝剑,我们好好较量一下!我让你死得心服口服,省得你见到阎王爷还要花力气喊冤!”谷正中此刻哪里能说出话来,当然就更不可能拔出地上的宝剑了。到底还是狄远山和莫天悚在一起的时间最长,领教过无数次他发脾气的样子,虽然哪次也没有这次骇人,还是最先清醒过来,猛地一撞将谷正中撞开,自己挡在莫天悚的身前,大喊道:“少爷,你冷静一点!”没有听见莫天悚的回答,却看见他忽然皱眉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只片刻时间,额头上就涌出黄豆大的汗珠。就知道是他一激动,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过去紧紧抱着他,急切地问:“少爷,要紧不要紧?红叶,快去拿药!”红叶还在发懵,嘴里下意识地答应一声,却没有动。莫天悚咆哮一声,挣开狄远山,踉跄着kao近最开始引起这场争斗的那匹白马身边,用力xian翻马背上空了一半的茶包,忍着疼跃上马背。白马极有灵性,大概是认为莫天悚救了它,不等莫天悚控制,就放开四蹄朝前跑去。居然极为迅速,转眼就将追过来的狄远山抛在身后。狄远山担心得不行,也去xian身边一匹黑马上的茶包。可是一个茶包几百斤重,却不是他能xian得动的,急得他回头大叫:“你们快过来帮忙啊!”红叶跑过来,却不肯帮忙,还拦腰抱住狄远山,凄惶地叫道:“远山哥,少爷疯了!你不能去找他!”狄远山又气又急,却无法挣开红叶,两人扭打起来。谷正中震惊过度,对此视而不见,一直等白马转过一个弯,已经跑得看不见了,才勉强回过神来。膝盖一软,瘫坐在地上,正好碰着lou出地面的烈煌剑剑柄,又触电般跳起来,逃得远远地看着烈煌剑直喘气。狄远山一直挣拖不开,只好搬救兵,大叫道:“古大侠,你别愣着,快来帮我一把!”谷正中总算是基本上恢复正常,跑过来来开红叶和狄远山道:“你们两个别闹了,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才行,有人看见就麻烦了!”红叶还不放心地道:“离开这里可以,但你们不能去追少爷,他疯了!”狄远山没好气地怒道:“早知道就让少爷一剑杀了你!只会扯后腿!”红叶顿时就不出声了,默默地走到死马旁边去收拾行李。狄远山从泥土中拔出烈煌剑,又捡起剑鞘cha进去,再用布套套上。回头看见谷正中已经取下钉在树枝上的银发簪,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冲过去一把夺下簪子,怒道:“你这个jian细!少动少爷的东西!”谷正中讪讪地道:“这簪子真是神奇!你们少爷的东西每一件都非常精美。”扭头看见莫天悚的匕首还刺在圆盘发饰的背上,正想跑过去捡起来,狄远山已经朝那边跑去,恶声恶气地道:“告诉你别动少爷的东西!”谷正中更是尴尬,讨好地道:“你们少爷随身的武器可真多,整个人就像是一座兵器库一样。”狄远山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过去拔出匕首,在圆盘发饰的衣服上cha干净匕首上的血迹,见莫天悚并没有留下匕首鞘,就撕下自己的一幅衣襟将匕首裹起来,收进怀中。谷正中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转身去给红叶帮忙。红叶正在收拾身首异处的马背上的行礼,见谷正中过来接口道:“你今天看见的还差的远呢!看见少爷手指上的猫眼戒指没有,也是武器,他一拳头打过来,就可能要人瘫痪僵硬;还有他的藏在衣袖里面,手腕上带着的那副护腕没有,那也是……”话还没有说完,忽听狄远山吼道:“红叶!”红叶不敢再违抗狄远山,虽然不再谈论莫天悚身上的装备,可是还是不肯闭上嘴巴,对谷正中小声嘀咕道:“古大侠,你是不知道,我们少爷可不是普通人,而是黑煞星转世。早在他十岁的时候,就自己设伏杀死过我们孤云庄的三个高手,其中一个还是龙王的徒弟呢。龙王只收过一个徒弟,比十八魅影加起来还厉害!你说,在他发疯的时候,我们追过去,能有好果子吃吗?等一会儿,你要帮我劝着点远山哥……”正说得唾沫横飞的时候,忽见谷正中在用力挤眼,愕然回头,看见狄远山正满面煞气地站在她的身后,急忙再次闭上嘴巴。几个人这下都不出声了,闷头加油收拾血迹斑斑的东西。谷正中还去搜擦了那三个藏人的衣服行李,愕然发现他们藏袍里面穿的都是汉族衣服,很可能是假扮的藏人,越发觉得他们有蹊跷,可惜莫天悚下手太狠,一个活口也有留下,他只好把他看不懂的唐卡布画都卷起来,包成一个大包也放在行李中。他们在马帮的马匹中胡乱选了三匹看起来好一点的马匹自己骑,其他的也卸去货物缰绳,在每匹马的屁股上打一下,将它们都赶跑,才骑马离开树林。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尽管狄远山非常担心莫天悚,也知道在晚上找着他的希望很渺茫,只好连夜赶路,来到前面的一家标准的“三房一照壁”的白族小客栈中先安顿下来。出现在莫桃和莫素秋身前的两个人正是霍达昌和霍达盛,曾经是甘肃霍家堡传人。在当初争夺幽煌剑的斗争中,霍家堡被他们的仇家借机一把火烧了。两人死里逃生,投奔到昆仑派的门下,苦练十多年的武艺,最近将仇家一家也烧光了,才开始着手调查幽煌剑的事情。因伊犁也出现过一把幽煌剑,他们从伊犁开始,辗转上万里,最后才到云南,事情还是没有一点线索。无意中听见莫桃和莫素秋的议论,立刻拔剑相向。到此地步莫桃和莫素秋别无善策,也只有打了!莫素秋以前也曾打过架,但都是在九龙镇上,谁都知道她是幽煌山庄的大小姐,人人让着她,架打得很是轻松,轻松得她最近一两年都不好意思再和别人打架。可今天显然不同以往,莫素秋的峨嵋刺几乎就派不上用场。好在莫桃的战斗经验丰富,大刀舞动起来如狂风暴雨一般,将霍家兄弟逼得节节后退,拉着莫素秋就要走。可惜前面又是好几个人拦住他们的去路,乃是遗存的世家子弟来给霍家兄弟帮忙了,接着更多的武林人士也加入进来,层层围住莫桃和莫素秋。幸好他们都非常想知道幽煌剑的秘密,并没有一个人下杀手,但挂彩却是免不了的。莫桃看对方没有下杀手,加上刚才莫素秋的那番妙论,也是手下留情,没开杀戒。仗着轻功好,带着莫素秋左闪右避,一路朝城外杀去。这时候十八魅影中的五鸟发现情况不妙,也加入战局,却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好歹算是把莫素秋给护在中心。天色越来越来越黑,莫桃等人且战且走,从城里杀到城外,从大路上杀进一片稀疏的树林中,围攻的人群不仅没有减少,相反还越聚越多。五鸟是越来越累,舞动长剑的动作也越来越慢,视线也是越来越不清晰,周围全部都是晃动的人影。好在莫桃的大刀厉害,他们还没有被杀散。只有莫桃越打还越是精神,目光也是越来越锐利,杀机越来越盛,隐藏在心灵深处的血性全被激发出来,竟然异常兴奋,忽然想起曹横提到过的“暗夜舞者”,蓦然明白曹横说的不是“跳舞”的“舞”,而是“舞剑”之“舞”。曹横本人也是一个暗夜舞者,创立暗礁乃是出于本能。一个喜欢在暗夜里舞剑的人,不!是一在暗夜里舞剑的“魔”,天生就对暗杀一类的事情最感兴趣。莫桃忍不住打一个寒战,收手不住,一刀刺进旁边一个人的胸膛,顿时觉得一阵快意。大喝一声,没等拔出钢刀,又一腿将另外一人踢得飞起来,撞在他身后的一个女人身上,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莫桃拔出钢刀,转身来到白鹤的身边,替白鹤挡住一根铁棍,一刀劈下铁棍主人的整条右臂。莫桃感觉到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痛快和刺激,身上轻飘飘的异常满足,大喝道:“挡我者死!”大刀横扫,又让一个人的脑袋和脖子分了家,眼角余光瞥见他刚才踢倒在地上的两个人被无数人踏在身上,再没有气息了。莫桃的叫声淹没在一片刀剑厮杀声中,黑暗中众人也看不清楚情况,依然一层层地围上来。莫桃一马当先,领着五鸟和莫素秋只管朝树林深处杀去,所向披靡,身上沾满鲜血,却越来越是痛快舒服,心里却是越来越恐惧,他发现自己遏制不住的喜欢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他越恐惧大刀舞动得越疯狂,脚下的步伐也越迈越大,开始狂奔起来,他又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累!当晨曦穿过树叶射进幽暗的树林中时,莫桃才蓦然发现自己周围早没有一个人了,不管是对手还是伙伴。树林中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大刀只在攻击一些树干。却是他一奔跑,就根本没有人能跟上他的速度。莫桃终于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莫素秋和五鸟,心中担心得要命,掉头朝回跑。刚跑两步,树顶落下一张大网将莫桃网住。莫桃本能举刀就砍,往日锋利的大刀竟然砍不破渔网,原来他的刀早已经卷刃不堪用了。莫桃大吼:“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暗算爷爷!给我出来!”丢下大刀,用双手去撕扯渔网,愕然发现自己双臂发软,再也没有一点力气。莫桃不仅不害怕,还从心底涌出一股狂喜。他又找着了一个人的正常感觉,他又会觉得累了!莫桃双膝一软,猛地跪倒,高举双臂,大声道:“感谢苍天!”然后才记起目前的处境,喜悦烟消云散,挣扎着站起来,正要大叫,树上跳下一个身穿黑衣老妇人。她驻着一根镔铁打造的龙头拐杖,满面重叠的皱纹昭示着她绝对不年轻的年纪,苍苍的白发上cha着一只黑色的蝴蝶玉簪,鬓角还带着一朵深红色的玫瑰花。这老妇人的容貌是如此奇特,莫桃可以肯定自己在县城中没有见过她,疑惑地问:“前辈也是想打听幽煌剑的秘密的吗?”老妇人浮现出一个慈祥的笑意,开口道:“孩子,你累了!先歇歇吧!”伸出龙头拐杖一挑,渔网收紧,莫桃立刻被捆得一动也不能动,忍不住开口骂道:“老不死的老妖怪!谁是你的孩子?有种将爷爷放出来!”老妇人根本不理会他,扛着龙头拐杖,挑着莫桃超前走去,行动之际没有一点老态,甚是灵活,穿树绕木,没有让一根树枝挂着后面渔网中的莫桃。莫桃骂了一阵,没有丝毫回报,渐渐地也没有力气再骂。他毕竟是累了一夜,近来又总是在白天犯困,倦意袭来,在晃悠悠的渔网中竟然睡着了,发出响亮的呼噜声。老妇人回头看看,摇头爱怜地笑笑,小心地放下莫桃,拇指和食指伸进嘴巴中打了个响亮地呼哨。只一会儿工夫,两个年轻力壮的苗家青年抬着一张担架跑过来。先向老妇人行礼后也不打开渔网,就那样连着渔网将熟睡的莫桃搬上担架,抬着他迅速离开树林。所谓三房一照壁就是指白族的民居院落主要由院墙、大门、照壁、正房、左右耳房组成。狄远山他们住的客栈正是这样一种布局,只是这里毕竟开的是客栈,左右耳房被分隔成多个单间。客栈中只有老板夫妇,住在中间的正房中,说是有两个儿子都出去躲兵祸不在家。狄远山也没有细问,几下子安顿下来。狄远山想到莫天悚走的时候正好发病,又在气头上,一直坐立不宁无法安眠,勉强躺在**,煎熬一阵,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响声,竟然是在下雨了,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干脆穿衣起来,点燃油灯,对着窗子外面的夜雨发呆。忽然觉得肩头被人拍一下,回头一看,是同屋的谷正中披着衣服也起来了。莫天悚不喜欢和人同屋,只要条件允许,他都是自己一个房间,谷正中很多时候都在和狄远山住一间房。这时候狄远山对谷正中的气已经消了,皱眉道:“你怎么不睡觉了?”谷正中道:“我睡不着,看见你也没睡,就过来和你说说话。你对少爷可真是好。”狄远山又回头看着窗外的夜雨,轻声道:“少爷对我也很好。只有我才知道,为这次云南之行,他足足准备了八九年的时间,好容易才能成行,却因为我的几句话就改变目的地。少爷的心地其实非常好,你放心,他不会再杀你了!”谷正中摇头道:“我知道他不会杀我的,我也是担心他。你们少爷的武功那么高,怎么会得一个头疼的毛病呢?”狄远山长叹道:“他的心事太重了,又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心里话!”谷正中愕然道:“难道他对你也不说心里话吗?”狄远山摇头苦笑道:“在少爷的心目中,我也是一个jian细。谷大侠,你算是少有的一个能和少爷真正投缘的人。可惜你也为曹横办事,实在是太让他伤心了!”谷正中甚是尴尬,低头道:“其实我不是曹横的人,我只不过是从曹横那里知道了少爷的行踪,我是为我自己办事的。”狄远山轻声道:“你不用给我解释。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有原因的,我每年都会去孤云庄住几个月,熟悉那里上上下下的人。曹横要么是威胁你,要么就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么就是给你找着一个你必须跟着少爷的理由。我只是觉得少爷实在是太可怜,从一出生,就不停地被周围的人算计着。可惜我不会多少武功,也不熟悉这里的道路,要不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一定出去找他。”谷正中呆一呆,看看外面,雨虽然还没有停,可天已经快亮了,穿好衣服道:“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吧!”狄远山愕然回头看看谷正中并非开玩笑,兴奋起来道:“好,我们现在就出发!最好是再叫上客栈的老板当向导,他应该熟悉这里的道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是白族人,老板是个杂居在这里的汉族人,听了他们的要求却是直摇头,任凭他们出多少两银子也不肯出门,直说白族和藏族正在开战,夜晚出门非常危险。狄远山和谷正中都说天已经亮了,一定要拉着老板出门。双方说着说着都越来越激动,几乎要吵起来,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拍门声。老板的脸一下子就吓白了,嘟囔道:“外面这么大的雨,肯定不是赶路的人,这一定是藏人来了!都是你们一定要出去!现在怎么办?”狄远山一听更是担心莫天悚,不等其他人动作,冲到门口连问也没有问一声就打开房门。一个浑身湿透的穿着肮脏藏袍的方脸男人走进来,一叠声地叫道:“有热水没有?先来碗热茶暖暖身子!”老板揪住狄远山失声道:“果然是藏人来了!你为什么要给他开门?”谷正中急忙道:“老板别急,就只有一个人而已。”那然抬头道:“我不是藏人。”这才看见出开门的是狄远山,失声叫道,“远山,你怎么会在这里?太好了!少爷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快带我去见他!”却是一个狄远山认识的人,十八魅影中莫天悚的死对头南无。狄远山下意识地朝他后面看看,愕然发现他果然是一个人,身后没有跟着绝对应该和他在一起的东流、西天和北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