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背上的透骨钉伤口还没有完全好,昨夜又累了大半夜,一觉醒来,早已经日上三竿,怕莫天悚变卦,起来就去找他,却只看见狄远山一个人在做早饭,莫天悚的人影也不见,皱眉问:“少爷呢?”狄远山笑道:“放心,少爷不过是去找挟翼。他和北冥、西天也是朋友,不会不去救他们的。”南无却对莫天悚没有一点信心,不停地去门口张望。眼看上午都快过去一半,早饭也早就凉了,莫天悚还没有回来,就连狄远山也开始担心起来,和南无一起守在门口。快中午的时候,莫天悚终于骑着挟翼回来。狄远山和南无一起迎上去,莫天悚下马放开缰绳让挟翼自己活动,笑笑道:“对不起,南无,我不是有意耽搁的。有吃的没有?等我吃一点东西,立刻就去建塘。”南无松一口气,道:“你肯去建塘就好,我还怕你又去找梅姑娘了。”莫天悚苦笑,迟疑一下道:“我不想瞒你们,我的确是去找翩然了,但是没有找着。她躲着我。我在挟翼身上发现翩然留给我的一张纸条,所以在附近找了找她。”一边说一边将一张字条递给南无。南无完全没有想到莫天悚会把字条给自己,一愣接过,纸条上是一副对联:无能事而能无事,无事则无事事矣;不可解即可不解,不解以不解解之。大急道:“少爷,你不会听梅姑娘的,什么事情也不做,真的就不去救人了吧?”莫天悚摇头道:“不是。我感觉翩然不是在说救人的事情,她是在说飞翼宫,她怕我去找左顿。我对飞翼宫越来越没底。南无,我也想求你一件事情,如果我能救出北冥,你以后也帮帮我好不好?我保证把你们都当兄弟。”南无变色道:“你这是在要挟我了?是不是我不答应,你就不去救人?好,我就答应你又何妨?反正我的命从来就不是自己的,但是你日后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功利?”莫天悚皱眉道:“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过。我去吃饭。”丢下南无和狄远山进了房间。狄远山刚想去追,南无拉住他道:“少爷很不对劲。”狄远山没好气地道:“他不对劲也是被你气的。”一把抢过南无手上的字条,看过后一呆问:“这绕口令一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南无看一眼狄远山,愕然问:“你看不懂?这上联的意思是不去惹事才能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就没有需要去奔波的事情;下联的意思是不能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强去解决,不能解决的问题最好用不去解决的办法来解决它。”狄远山气结,道:“谁问你字面上的意思?我是问你梅姑娘给少爷这张纸条是什么意思?”南无瞪眼道:“我又不清楚少爷和梅姑娘之间的事情,你怎么会问我?我要不是走投无路,绝对不在这里受你们兄弟的气!”狄远山也瞪眼道:“我们怎么给你气受了?”丢下南无正要进屋,一扭头就看见莫天悚抹着嘴巴走出来,失声道:“少爷,你这么快就吃完了,也没等我给你热一下?小心又受不了拉肚子。”莫天悚道:“我没时间了。大哥,屋子里面的东西你收拾一下。南无,我们走。”南无打量莫天悚一眼,身上穿的还是昨天央宗的衣服,皱眉道:“少爷,也不急这片刻时间。你现在是要去色诱央宗,怎么也该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吧?”莫天悚苦笑,转身又进了房间。南无和狄远山对视一眼,齐声道:“他的确有古怪。”说完以后两人一起瞪眼,同时扭过头去,再次齐声道:“不和你说话。”说完之后两人都是一愣,再对视一眼,忍不住一起笑了,忽然之间隔阂顿消。狄远山捅南无一下,问:“南无,你见过央宗没有?她是不是真的很漂亮?”南无点头道:“央宗是属于那种猛看很平常,但越看越好看的女人。怎么,你想娶她当老婆,帮少爷完成所谓的和亲计划?”狄远山不悦地道:“告诉过你我有老婆了。你自己反正不想要央宗,能不能帮我撮合央宗和少爷?”南无一愣道:“梅姑娘可比央宗还漂亮,又是汉人。就少爷那身体,那肠胃,真要取央宗做老婆,光是不停地喝酥油茶就能喝死他。”狄远山看莫天悚还没有出来,神秘地将南无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央宗也可以跟着少爷换口味,为什么就一定是少爷跟着她和酥油茶?光漂亮有什么用?你不觉得梅姑娘妖里妖气的吗?央宗就等于就是公主,比梅姑娘强多了。”南无诧异地看狄远山一眼,还是点头道:“我试试,但可不敢保证能成功。我要是帮你办成此事,你以后别天天防贼一样地防着我,好不好?”狄远山莞尔,正色道:“南无,你不觉得自己也很功利吗?让你办一点点事情,你都有条件。还是你昨夜说得不错,大家同病相怜,如果我们自己还要猜疑自己,那我们永远也没有翻身的那一天。我以前一直认为你很坏,但昨夜我知道你不是,希望你也不要总是把少爷想得那么坏。”南无失笑道:“原来你是为这个在生我的气,你可真是维护你兄弟。”狄远山也笑道:“你不维护你兄弟吗?为北冥你居然肯在少爷面前低头。”两人相视一笑,恩怨两泯,莫逆于心。正说着呢,莫天悚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看他们一眼,嘀咕道:“你们干什么这么神秘?南无,你还去不去建塘?”因南无早在建塘调查过很多次,都没办法知道北冥等人被关押的具体地点,莫天悚知道自己也没本事暗中找出他们的所在,所以决定直接去找央宗问个清楚。按照计划,不会多少武功的狄远山留守在屋子里,南无还是打扮成藏人,先一步潜入建塘,预备在必要的时候接应莫天悚。而莫天悚则策着挟翼,由城门正大光明地进入建塘。他还是书生打扮,换的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衬托得他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病歪歪的没点精神。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变化太大,守城的藏人压根就没办法把他和昨天大闹官寨的人联系在一起,他没受丝毫阻挡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城。进官寨就没那么顺利了,就连莫天悚自报姓名以后,藏人也不准他进去,不过也没有来抓他。莫天悚很奇怪,求见央宗,藏人说央宗一早就出门了;求见左顿,藏人又说左顿也出门了,堵着门口就是不让莫天悚进去。莫天悚好说歹说都进不去官寨,又没有看见央宗出来查看,不觉恼了,动手将守门的藏人xian翻在地上,硬闯进去。官寨里面看起来比昨天冷清不少,不仅昨天到处都是的护卫队今天一个也看不见,就是左顿带来的大批喇嘛也全部没有踪影,莫天悚预计会找自己麻烦的锐金队也消失不见。大约是听见动静,莫天悚刚进官寨,一个侍女就跑过来对他道:“央宗小姐和左顿大师都去龙行了。少爷如果一定要找小姐,就去龙行吧。”莫天悚认得她就是昨天扶着央宗的那个侍女,奇怪地问:“龙行在什么地方?”侍女道:“出了建塘城,向西北走大约三十几里,有一个小寨子,就是龙行。”莫天悚心中一动,问:“多吉旺丹老爷是不是就在龙行。”侍女垂下目光,躬腰施礼道:“少爷到了就知道了。”莫天悚本就多疑,看侍女目光闪烁立刻疑云大起,也不再多问,牵马掉头离开。走出官寨大门的时候,一个守门的藏人躬腰施礼道:“扎西得勒,少爷。”莫天悚一愣,忽然间觉得情况很奇怪,离开后给躲在一边的南无打个眼色。两人在一个僻静的角落中碰面。莫天悚劈头就问:“扎西得勒是什么意思?”南无也不懂多少藏语,幸好还懂得这一句,摸不着头脑地道:“藏语吉祥如意的意思。怎么了?”莫天悚皱眉道:“南无,如果你刚刚跟一个人吵了架,还被他打翻在地上,你会不会对他说吉祥如意?”将烈煌剑递给南无,几把拖去外衣,从马背上的包袱中拿出一件藏袍换上,再拿一顶帽子扣在头上,道:“我要回去看看,挟翼和幽煌剑都留给你,如果情况有变化就不要客气,自己杀出城去等我。我觉得央宗和左顿大师都出事了。”南无更是摸不着头脑,吃惊地问:“少爷,幽煌剑你都肯给我?”莫天悚拿过南无带着的短剑藏在自己身上,道:“短剑好隐藏一些,再说你的钢丝和剑术不足倚仗,我还有飞针。”一边改装一边解释几句。为了武器好隐藏,十八魅影除常用的钢丝以外,兵器都比较短小。南无更是觉得莫天悚古怪,也不多推辞,但也并不感动,觉得这是莫天悚在故意示好,迟疑道:“我知道侍女说的龙行。我去过那里,那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普通小寨子。难道那里有问题?”莫天悚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觉得那里是一个陷阱。你仔细看过那里没有?”南无沉吟道:“大概看过。住的也不过就是藏人而已,我也不可能把周围所有的藏人房子都查看一边。不过我现在忽然想起那里的确有点怪,中间的那户人间房子很大很豪华,像是个有钱人家。多吉旺丹的太太卓玛和央宗的关系很不好,平时并不住在官寨中,那里离建塘不远,你说会不会是多吉旺丹为卓玛盖的房子?”莫天悚挑眉笑道:“你怕了吗?那就是说龙行也是多吉旺丹的地盘,这几天多吉旺丹就是住在那里的。他们藏人似乎没有在家的外面另外盖房子的习惯,一个土司娶个两三房太太也不是什么希奇事情,多吉旺丹似乎也用不着怕央宗,多吉旺丹为什么会在那里盖一座房子呢?你以前为什么不查一查?”南无没好气地道:“我是怕你!我以前来的时候,多吉旺丹都住在官寨中,我连卓玛的面也没有见过,怎么会想到要去调查她?知道龙行不正常,当然要有所准备才是。你有好办法没有?”莫天悚略微想了想,笑道:“我们只有两个人,势单力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下毒,但这肯定会让左顿很不高兴。我现在还不能得罪他,就来一个虚张声势可好?”低声说出一个办法。南无失笑道:“少爷,你最让人头疼的地方绝对不是武功,而是你的无赖作风。我这就去准备,一会儿在城门口等你。你去官寨的时候小心一点,实在探听不出情况也不要勉强。”红叶看莫桃心情非常恶劣,缝好刀套以后,就放下针线朝厨房走去。赤凤尽管对莫桃的意见很大,还是跟在红叶的后面一起来到厨房给她帮忙。恰好老板买有一只驴腿回来,两人忙掏银子买下,赤凤一边帮红叶收拾一边道:“红叶,你没觉得庄主和少爷的口味完全不同吗?少爷吃东西很讲究,因为脾胃不壮,吃不得辛辣的东西,菜做得越精致他越喜欢,但庄主却是又麻又辣的才喜欢。”红叶失笑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我知道庄主的味重,但他身上有伤呢,吃那些刺激性的菜不好,你没见他这些日子自己就不喝酒了?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驴肉怎么弄都好吃,我保证庄主中午胃口大开。”赤凤道:“人活着本来就累,要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更是累。庄主的体质强健,吃点辣的没关系。你干脆就把驴肉煮一大锅,切成薄片,加上熟油辣椒、花椒面等调料凉拌,再拿一瓶酒给庄主,让他把心头的郁闷发出来,对他还只有好处的。”红叶扭头打量赤凤,莞尔道:“是你自己想借酒消愁吧?那得多准备几瓶酒才行,不然肯定不够喝。”赤凤也仔细打量红叶,愕然道:“黑鸦和谷老鬼一起去找狄远山已经走了好几天,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你就不担心?”红叶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低头道:“我最近才知道,狄远山是早有老婆的人,本以为能像谷大侠说的那样给他做个小,可是他又突然变成少爷的大哥,又而我是孤云庄的人,你说他还会要我吗?我死心了,用不着再担心他。”赤凤一愣道:“那你怎么还跟着少爷?你真好本事,说不担心就不担心,换我可做不到。”红叶笑笑,幽幽地道:“有什么做不到的?就像你,想必从前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但还不是要在少爷和庄主面前认低伏矮赔小心?我今天才知道你以前为什么比较沉默。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知道你是喜欢上庄主了,但你连在庄主面前发牢骚的权利也没有,也就是背着他唱几首歌折磨我而已。”赤凤脸红红地啐道:“谁折磨你了?难道我唱得不好听吗?我哪里还有傲气,早磨平了。”红叶轻叹道:“是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做得到要做,做不到也要做,所以要尽量想想别人的好处,做起来的时候容易一些。我就知道少爷的心眼真的不错。我跟着他十年,早习惯了,离开他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去什么地方,该干些什么。”见赤凤呆呆地看着自己,又道,“喂,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们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赤凤笑笑,闷头做菜。红叶听从赤凤的建议,将整只驴腿煮了,拌了一大盘子,再抄几个小菜,提着两瓶白酒,一起端去莫桃房间,进门就见莫桃脸上已经没有怒气,早穿得整整齐齐坐在桌子边磨刀,可不是把刀磨得更锋利,而是将刀口垂直放磨刀石上磨,要将刃口磨平。两人都觉得古怪,可谁也没敢开口问。莫桃看见她们拿来的菜肴也有些诧异,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就是驴肉吃得很少,可喝了不少酒,又吃了满满三大碗米饭。一边吃一边笑嘻嘻地夸奖红叶的手艺,还解释说他不是怕辛辣食物对伤口不好,而是以后要尽量吃素,若非今天的驴肉的确很好吃,他一片也不会吃的。让红叶越发感觉怪怪的。要知道莫桃一直很喜欢吃肉,以前可说是无肉不欢,又和莫天悚脾气不同,不像莫天悚一天到晚口花花的,不惹着他,他能把你夸上天;惹着他后,他又能一句话把你噎死。莫桃说话向来比较直,难得夸奖人,心也没莫天悚细,平时并不怎么注意细节。刚吃过饭,小二就进来说林冰雁来了,问他们见不见。莫桃想了想道:“让她进来吧。”示意小二和红叶一起把桌子上碗筷收拾走。小二和红叶走后,赤凤犹豫一下,没有离开,林冰雁推门进来。莫桃笑笑道:“林姑娘来得正好,我的伤口昨夜撕裂了,你帮我看看。诊金你要多少都没关系。”一边说一边撩起衣服,lou出伤口给林冰雁看。林冰雁手里本来是提着一个药包的,听莫桃这样一说,猛地把药包丢在地上,大怒道:“陶莫,我算是看清楚你了!”掉头离去,走两步又倒回来,拿出怀里的一盒药膏砸给莫桃,这才摔门出去了。莫桃将药膏递给赤凤,平静地道:“林姑娘的伤药非常灵验,你来帮我换药。”赤凤一呆,接过伤药帮莫桃换药后包扎好伤口,又去把地上的药包捡起来。她在受训的时候曾学过粗浅的医术,打开一看道:“庄主,是凝神补气的药。林姑娘真的以为你有失心疯。她看起来很关心你,早上来过中午又来,你为什么要把她气走?”莫桃是有一点想气气林冰雁,但也没有想到林冰雁如此小气,只听他说一句话就跑了。淡淡道:“我不把她气走,难道让她给我诊脉,证实我根本什么病也没有吗?对了,过一会儿我要去留云谷,你跟不跟我一起去?”赤凤急道:“庄主,你的伤还没有好呢!要是伤口再次撕裂就很难痊愈了。”莫桃道:“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也不会再离开你和红叶。你要是不想去,就去帮我买一匹好马。我要坐一会儿,晚上的精神才好。”说着上床盘膝坐下,忽然问:“你听说过天一功没有?想不想学?”赤凤点头,吃惊地道:“是龙王的不传之密。难道龙王教会你了?”莫桃微笑道:“不错,他教会我了。你要是愿意学,我就教你。这样以后你要是想离开暗礁的时候,龙王就无法奈何你了。”赤凤吃惊地看看莫桃,犹豫一下,摇头道:“谢谢庄主。内功是不能混着练的,天一功虽好,但我已经没办法练习了。”莫桃看出赤凤有些言不由心,估计她是不信任自己,也不拆穿她,道:“反正你知道我会,也愿意教你,你随时想学都可以来找我。你去买马吧。”赤凤道:“不,让红叶去买马,我跟你一起去。”莫桃抬头看一眼赤凤,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道:“那你就去休息一下,我们很可能一晚上都没时间休息。”赤凤很奇怪地看看莫桃,鼓足勇气问:“庄主,龙王怎么会把天一功传给你?那么他说和你改善关系不是胡说的,你怎么会突然去找龙王?”莫桃苦笑,他去找曹横的原因他自己要是不说,没人能完全明白,他当时被莫天悚气晕头,一是想去杀曹横,即便是杀不了也想证明给莫天悚看,曹横并不可怕,用不着一直敷衍他。开始他只想先和曹横虚与委蛇一番,好接近他,没想一下子就弄得自己泥足深陷,无法自拔,这才深深地了解到莫天悚的处境和艰难,获救以后才会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对莫天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叹息道:“我就叫了他一声表舅,他就把天一功传给我。你去休息吧。帮我把门带上。”赤凤没听懂莫桃的话,可也不敢多问,带上房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