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翼放开四蹄,一路飞驰,天黑的时候,跑完普通马匹需要两天才能完成的路程,过这个镇子前面就是牛井。莫天悚却停下来,要和央宗就在这个小市镇上投宿。央宗很不满意,嘟囔道:“这么个小地方,连一家像样的客栈也没有,晚上怎么睡嘛?前面没多远了,不如我们去牛井再投宿吧。”莫天悚拉着央宗走进客栈中,要房间后,关上房门笑道:“我们不能一起去牛井,不然我的把戏就不灵了。”央宗皱眉道:“什么意思?原来你叫我来是有目的的,不是带我来玩的啊!”莫天悚嬉皮笑脸地道:“玩是最主要的,既然你来了,顺便和艾玉拉拉关系也不错啊。对了,你认识艾玉吗?”央宗摇头,带着浓浓的醋味道:“不认识。我以前很少离开建塘。原来你是想我去和艾玉谈,难怪一定要拉我来。我还以为你要去牛井大闹一通,抓艾玉的女儿当人质呢。”莫天悚失笑道:“艾玉也有一个女儿?要是我能让她也喜欢我,事情不是就变得容易了?那艾玉也不认识你了?”央宗没好气地道:“你想得到美!艾玉的女儿今年已经快四十了,早就嫁人了,儿子都二十多岁了。艾玉是不认识我,所以我平白无故地没办法和他拉关系。就是拉上关系,他也不见得相信我就是建塘的央宗。少爷,我看你是打错算盘了。”这情况莫天悚早从南无那里了解了,看见央宗的样子就好笑,莞尔道:“四十岁也不算很大,风韵犹存,比之少女又是一番滋味。”央宗气道:“难怪你不和去一起进城!那你还不如今夜就去找她!”莫天悚更是好笑,搂着央宗道:“好了,我跟你说正经的。我让你来,是想你做好人的。我问你,假如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惶惶不可终日,而你又知道在你居住的地方正好来了一个可以帮你解除这种威胁的人,你会怎么做?会不会去找这个人来救你?”央宗愕然道:“你的意思是你恶人去威胁艾玉,而让我做好人去救他,趁机与他建立关系,停止两边的冷战?可是你想过没有,万一被艾玉发现一切都是我们设的套以后,他会更加气愤的。”莫天悚笑道:“所以我们一是尽可能不要被他发现这是一个套;二是要对他产生真正的威胁,让他即便是发现了也不敢胡来;三是要与他建立真正的友好关系,让他即便是发现了也只会当这是朋友之间的玩笑。”央宗失声叫道:“有你说的可能吗?”莫天悚得意地道:“只是你来当然没有这个可能,但是有本少爷出马,什么不可能的事情都会是可能的!所以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央宗被他逗乐了,嗔道:“还说什么少爷以小姐为纲,我看你根本就是想要我听你的!”莫天悚笑道:“这叫做以大局为重,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我们共同的目的,你这两天就稍微忍耐一下,听听我的命令。最多回去以后,我让你打一顿出气啊!”央宗噗哧一笑,立刻给莫天悚一下,道:“我现在就想打你出气。”莫天悚伸手抓住央宗的小粉拳,严肃地道:“别笑。我就是想现在和你打架了。”央宗看见他忽然一本正经的样子更是好笑,花枝乱颤地道:“那就打吧,难道怕你?”一圈擂在莫天悚的胸膛上,愕然觉得莫天悚在出神,愕然问:“少爷,你怎么了?”却是莫天悚觉得央宗的大笑的样子很像是卓玛,而爱吃醋的特点又很像梅翩然,一时有点痴了,被央宗一叫,回神笑笑,道:“没什么。让我把计划告诉你。我们和解的事情艾玉即便是此刻不知道,早晚也会知道。按照暗礁的一般做法,既然收了雇主的银子,赔上性命也一定会完成雇主的委托。现在我们摆明是不可能完成艾玉的委托,为不让艾玉日后找暗礁的麻烦,所以我决定反过来暗杀艾玉。正好你非常恨艾玉请杀手对付你阿爸,于是我们就一起来到牛井。”央宗愕然道:“少爷,你不是来和解的啊?”莫天悚头疼地道:“小姐,你想什么呢?我现在真是怀疑以前南无怎么能栽在你手里。”央宗反应过来,低头道:“以前其实我是按照卓玛的意思做的,就是看南无跑了,卓玛才又请来的锐金队。少爷,你接着说。”莫天悚想起卓玛又觉得伤感,叹息一声,接着道:“那你现在就要完全听我的。我们一起到达这里以后,我提出要去暗杀艾玉,你则是要光明正大地去质问艾玉。我们两人意见不合,在这里打起来。于是我一个人连夜走了,你则是明天改装去牛井。”央宗不甚乐意地道:“这样我们不是分开了?我要如何和艾玉拉上关系?”莫天悚道:“我们最多也不过分开两天而已。挟翼的速度很快,我估计现在艾玉暂时还不知道是你到了。你进城以后,找机会显示一下你的武功,已经被我弄得胆战心惊的艾玉自然会来找你,你还要做做姿态,装成很勉强的样子才去帮他。等你的护卫队和南无他们到了以后,艾玉自然会知道帮他的是什么人,剩下的事情便好办了。”央宗嘟囔道:“还说是要我笑得肚子疼,到都没到你就想把我给撇下!还让我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莫天悚微笑道:“那你是不是不做啊?”央宗挥拳朝莫天悚打去,道:“你吩咐的,我能不做吗?难道我还比不上卓玛对你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一个时辰以后,莫天悚乘着夜色,独自离开了客栈。耀眼的阳光被树枝筛一遍后,落下来的便只剩下温暖,让莫天悚感觉很惬意。他头枕着马鞍,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草棍,闭眼舒服仰面躺在草地上,不无得意地在猜想央宗此刻是不是有能力进城。昨夜他把挟翼留在城外,kao银簪子翻进牛井城。和建塘相比,牛井和汉族的市镇更接近。牛井比建塘繁华,朝廷对牛井也就比建塘更重视,不满意有土司这样的地方政权,另外派驻有官员。艾玉名义上是土司,但权力比多吉旺丹小很多,更像是一个大地主,他的收入除了一部分来自土地以外,很大部分都来自马帮,他的住所也不过就是比曹横的孤云庄稍微大一点,所以莫天悚闹起来也更容易。在把艾玉土司衙门闹得鸡犬不宁后,被几个白族武士追出城外,骑着挟翼丢下追兵,逃进这片安静的树林中。不用回去看,莫天悚也知道,今天的牛井必定会对每一个进出的人都严格盘查。他想撇下央宗自己待一天,是有意如此的。央宗若是有能力进城,他便不用太担心央宗;央宗若是连城也进不了,目前在城外也比城里安全许多。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响起来,是马蹄踏在落叶上的声响。莫天悚知道是挟翼回来接他了,还是躺着没有动,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是有些惆怅地低声道:“挟翼,翩然不在白水台,你说翩然此刻会在哪里呢?”挟翼没有回答他,莫天悚只觉得一道热乎乎的气流喷在自己脸上,接着是一个热乎乎还湿漉漉的东西tian在他的脸上,急忙睁眼,正好看见挟翼用舌头卷起他嘴巴含着的那根细草送进自己的嘴巴中。莫天悚顾不得惆怅,一跃而起,摸着挟翼的耳朵笑骂道:“坏东西,这里到处都是草,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抢我已经吃到嘴里的?”挟翼的回答是对着莫天悚喷出一个响亮的响鼻。莫天悚好笑地道:“坏东西,你有口气,嘴巴很臭呢!”挟翼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示威一样又对着莫天悚喷出一大口热气。莫天悚失笑,认输了,去旁边的溪水中洗把脸。回来后才把马鞍和行李放上马背,拍着挟翼的脖子,又惆怅地问:“离这里不远的点苍山云弄峰山脚下有一个蝴蝶泉。挟翼,你说翩然会不会出现在哪里?趁着央宗小姐不在,我们今天去蝴蝶泉看看,好不好?”挟翼立刻大点其马头。莫天悚不相信地问:“你也赞成我撇下央宗去找翩然?那你知道蝴蝶泉的具体位置吗?”挟翼先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莫天悚失笑,骑上马背,道:“可惜我一点也不能肯定翩然是不是会出现在那里。不管怎样,我们都去看看再说。”挟翼朝前飞奔,不一会儿就出了树林,朝着莫天悚昨夜和央宗投宿的镇子跑去。莫天悚急忙拉着缰绳道:“错了。不是那边,是这边。我们不找央宗,是去找翩然,要去点苍山云弄峰,你知道路吗?”挟翼疑惑地回头看看,摇摇头。莫天悚失笑,挟翼再有灵性,到底只是一匹马,道:“我也不知道路,但我知道点苍山云弄峰应该是朝南走。一会儿遇见人以后,我们问问。挟翼,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你以后可千万别对任何人提起。”挟翼很高兴,用力点头朝着南方跑去。没多久,他们就遇见两个赶路的年轻白族人。挟翼不用莫天悚吩咐,自动跑过去停下来。莫天悚问:“两位大哥,知道去点苍山云弄峰怎么走吗?”其中一个白族人看莫天悚一眼,问:“你是去蝴蝶泉的吧?我们也是去蝴蝶泉的,我们一起走吧。”莫天悚心中一动,又紧张又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去蝴蝶泉的?点苍山云弄峰的地方那么宽。”另一个白族人道:“听说从大前天起蝴蝶泉边就来了好多蝴蝶,比蝴蝶会的时候还多,还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在那里用笛子吹奏一首很哀伤的曲子。很多得到消息的人都想去看看。难道你不是吗?”莫天悚早听说蝴蝶泉的大名,知道蝴蝶会是在每年的春季。每到春季,便会有成千上万的蝴蝶飞来蝴蝶泉边。大的大如巴掌,小的小如mi蜂。有的在阳光下翩翩起舞,有的成串悬挂于泉边的合欢树上倒垂下来,五彩缤纷,以四月中旬蝴蝶最多。4月15日被白族人定为蝴蝶会,周围的人都会来这里聚会,人与蝶共舞,对歌定终身。莫天悚一是好奇,二是尽管他已经知道梅翩然不是蝴蝶,还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将梅翩然当成蝴蝶,对蝴蝶始终有一种特别的牵挂,才想来蝴蝶泉看看的。但此刻乃是秋季,并非蝴蝶出现的日子。莫天悚一呆,心跳加速,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急道:“你快告诉我,去蝴蝶泉到底怎么走。”那人疑惑地看莫天悚一眼,道:“顺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在前面朝西转,过洱海就到了。”他的话音刚落,挟翼早放开四蹄飞驰而去。中午,莫天悚已经渡过洱海,站在点苍山云弄峰脚下的蝴蝶泉边了。蝴蝶泉是一个宽约两三丈的清泉。四周古树林立,浓荫蔽天。一株高大古树横卧泉上,树上果然倒挂着一串串的蝴蝶,从树顶一直挂到水面,连须钩足,缤纷络绎,五色焕然,但却不像春天的蝴蝶会那样有彩蝶飞舞。即便如此周围还是很是热闹,花丛中,树荫下,优美的歌声此起彼落,很多男女青年在倾诉衷肠,相互表达爱慕之情,但是却没有一个吹笛子的美丽姑娘。莫天悚开始还以为吹笛子的乃是梅翩然,不禁非常失望,在蝴蝶泉边徘徊良久,不愿意离开。挟翼极具灵性,看看天色渐晚,周围的人也大都离开了,再不走就今夜就赶不回去了,用嘴巴含住莫天悚的衣服,把他朝回拉。莫天悚惦记着央宗,也知道他必须赶回去,长叹一声,喃喃道:“翩然,是你不愿意见我,还是我自作聪明,这里的异常根本就不是你弄出来的?”上马正要离开,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莫天悚虽然听左顿说他近断时间头疼会加剧,已经尽量注意不动气,也没料到头疼还是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一下子从马背上又栽下来,自己忍着疼拿出一颗药来吃了。抓着马缰绳还想上马,却因为疼痛太剧烈,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无法完成。最后抱着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还没有离开的白族人看见他的情况不对,都朝这么围过来。莫天悚戒心又起,不等有人kao近,自己挣扎着勉强爬起来。挟翼确实非普通马匹可比,竟然懂得卧下来。莫天悚急忙跨上马背,伏在马背上,伸手抱住马脖子,低声道:“带我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挟翼长嘶一声,驮着莫天悚站起来就跑,转眼就把蝴蝶泉丢在身后。莫天悚感觉安全多了,双手便越来越没有力气,终于一松手,又从马背上掉下来。挟翼朝前跑几步,又倒回来,用头用力去拱莫天悚。莫天悚抱头苦笑道:“挟翼,你让我歇一歇。”“这里又没有人,你的苦肉计演给谁看?”莫天悚愕然抬头,却是他等了半天的梅翩然终于出现,但神色显然不太好。挟翼看见她就过去在她身上蹭,和她很是亲热。莫天悚奔波几百里,等了半天就等来这样一句话,大怒道:“挟翼,我们离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跳就上了马背。可惜挟翼却不肯听他的,还挨着梅翩然不肯离开。莫天悚更气,头疼也就更厉害,眼前一黑,又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这次不等他落地,梅翩然便伸手接住他,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吼道:“你装头疼就装头疼,干嘛总是表演摔跤?万一真的摔着怎么办?人家已经出来了,你还想怎的?”莫天悚紧紧抓住梅翩然的手,狂笑道:“你以为我是装的?你说我不相信你,你又何尝相信过我?放开我!”心头实在是太气,一口鲜血喷出,晕倒在梅翩然怀里。这下梅翩然急了,抱着莫天悚哭道:“可是你这样骗过卓玛一回,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嘛?”轻轻把莫天悚平放在草地上,拿出笛子用心吹奏起来。月亮爬上夜空的时候,莫天悚终于醒了,头疼也终于过去,一醒来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如梵唱一般令人心境平和,睁眼便看见梅翩然一边滴眼泪,一边吹笛子,衣襟湿了好大一块。莫天悚心中一阵悸动,怒火全部都没了,坐起来伸手擦去梅翩然的泪水,低声道:“翩然,你一直在吹吗?”梅翩然抓住莫天悚的手,放下笛子,欣喜地问:“天悚,你不怪我了吗?你头还疼不疼?”莫天悚摇摇头,一把将梅翩然搂进怀里,柔声道:“我还怕你在怪我呢。翩然,你别离开我好不好?你为什么不肯一直和我在一起?你有话就直接说出来,我一定按照你的意思办。我不知道你和卓玛是好朋友,知道我就不杀卓玛了。”梅翩然深深叹息一声,黯然道:“少爷,你又骗人。你知道卓玛是我好朋友,你依然是会杀她的,因为她妨碍你了。何况卓玛死都死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莫天悚低头道:“总之,卓玛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们不说卓玛好不好?翩然,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我向你保证,即便是我负天下人,我也决不负你。看在我千里迢迢赶来见你的情分上,你别离开我,在我身边看着我,免得我又做错,好不好?”梅翩然仔细审视莫天悚,幽幽地道:“少爷,原来你是喜欢卓玛的。你是觉得对不起她,才来找我的,是不是?难怪你今天的态度这么好。你做事情真像当年的老庄主!他也因为爱而杀人。”莫天悚一呆,喃喃道:“翩然,你总能说中我的心思!我不想瞒你,我是喜欢卓玛,也是因为怕自己陷下去才想除掉她的。但是翩然,蝴蝶泉我们都从来也没有来过,却能心有灵犀地来此相会,你不觉得我也懂你吗?”见梅翩然满怀感触地不出声,莫天悚忍不住问:“你师傅和我爹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