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冰雁进门后先看莫天悚气色,蹙眉道:“少爷,你的病情怎么没有一点起色?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医术高明,没有吃我的药?”莫天悚笑笑道:“天地良心,我一直都在吃,可是病不好我也没有办法。林姑娘屈尊降贵光临寒舍,有什么重要事情?”林冰雁十分茫然地犹豫片刻,低头声如蚊蚁地道:“少爷,庄主表面看来健康,其实目前的状况并不健康,你可否配制一些清火药丸给他吃?”莫天悚愕然问:“你一早就来找我就为此事?”林冰雁感觉自己脸颊发烧,摇头道:“不是,我是来看看少爷的病好了没有。”莫天悚失笑,对林冰雁敌意大减,伸出手腕道:“你的医术的确是比我高明太多,应个景吧!你说要配制清火药丸,那你带方子来没有?”林冰雁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在书桌上,感觉更不好意思。低头搭上莫天悚的脉搏,惊异地道:“少爷,你昨夜是不是曾经练武来着,出了一身汗,还吹过风,难怪你的病一点也没有好!”莫天悚一惊,笑着问:“这你仅仅kao摸脉就能看出来?”林冰雁心思一转移,便不再害羞,皱眉道:“少爷,你实在是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有纸笔没有,我必须重新给你开个方子才行。”莫天悚愕然道:“没这么严重吧?吹点风而已。”但还是把文房四宝推到林冰雁的面前。林冰雁道:“你也学医,难道没察觉自己比不得一般人,身体底子本就不好,阳虚发热,脾胃虛弱,阳气外越,在生病的时候还吹风当然是大事。”一边说一边迅速开好一个方子递给莫天悚。莫天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笑笑,低头看药方,见林冰雁又只是开了一些寻常药物,但在药方中增加了两味温补的药物,说明她能用平常之药治疗各种病症,医术确实不凡。心中一动,问道:“林姑娘知不知道一种名字叫做乌昙跋罗花的药物?”林冰雁诧异地道:“我只听说这是一种能唤醒人本能的植物,据说原本善良的人吃了它会更加善良,邪恶的人吃了它则会更加邪恶。只是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乌昙跋罗花,不知道传说是不是真的。少爷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莫天悚摇头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草药的名字古怪,又不知道有什么功效,才随便问问的。听你这样一说,我感觉这不像是一种草药,倒像是一种巫药了,不知道有毒没毒?”林冰雁失笑道:“少爷是使用毒药的大行家,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乌昙跋罗花乃是祥瑞的圣洁之花,据说此花乃是天界之花,而在人世间除非是有大福大德的人,否则是找不着也看不见乌昙跋罗花的。”莫天悚失声道:“真的假的,你说得也太玄了一点吧?”林冰雁感触良深地轻声叹息道:“这种传说中的事物原本就很玄,就像少爷手中的幽煌剑,我开始听说的时候也觉得很玄。跟着霍师兄来云南的时候,更多的是觉得好玩,就算是莫庄主把我们所有人都引诱进留云谷关起来,我和程师兄遇见那些毛茸茸的大蜘蛛,被大蜘蛛追得狼狈逃跑的时候,我的感觉依然像是在玩闹,一直到我看着霍师兄在火焰中化成灰烬,我才觉得一切都是真的,关于幽煌剑的传说一点也不玄,真实得令人恐怖。”莫天悚一愣,小声问:“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乌昙跋罗花这名字的?”林冰雁淡淡一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苦难才能使人成长?少爷,我以前没有什么心眼,但这次我想先问问少爷,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种花的名字的?”莫天悚略微沉吟,微笑道:“姑娘一定听说过暗礁的龙王吧?我是从他那里听说的。”林冰雁浅笑道:“我是从天哥那里听说的。他这次来云南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寻找乌昙跋罗花。他一直劝我离开昆明,跟他一起去找这种传说中的鲜花,但是我舍不得离开这里,于是他就自己走了。”莫天悚甚是惊奇,讶异地问:“你是说罗天和你们分开了?大家在一起好好的,他怎么突然走了?”林冰雁苦笑道:“少爷对天哥颇有敌意,而天哥的翡翠葫芦又没有了,失去倚仗。他必须重新做一个,而且他没时间一直陪着我在这里发花痴,所以就走了。”莫天悚失笑道:“姑娘这样说,可是承认自己爱上庄主了?”林冰雁嫣然一笑道:“少爷自己想吧!对了,那个方子少爷别说是我开的,我不想莫庄主知道。我是瞒着师兄来找少爷的,不能多耽搁。”起身告辞。莫天悚并不多挽留,送林冰雁朝外走去,挑眉笑笑道:“原来我只是附带的。姑娘也是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林冰雁医术高明,武功也还可以,但文学却不怎么样,没有听懂,疑惑地问:“少爷说的是什么?”莫天悚莞尔道:“姑娘下次见着罗天,请他给你解释吧。我们的大门永远是对姑娘敞开的,姑娘如果愿意,可以和令师兄一起来玩。”林冰雁苦笑道:“我师兄才不肯来呢!少爷,有一句话你一定要听我的,你身体不好,别太操劳了。”莫天悚也苦笑道:“能不操心,谁愿意操心呢?很多时候我都是身不由己的,就像姑娘此刻的样子。”林冰雁失笑道:“少爷为人比庄主随和多了。你病还没有好,别在外面吹风了,请留步。”两人这时候已经来到门口,莫天悚含笑止步,拱手道别。林冰雁回头正要走,程荣武突然冲出来,一把拉住林冰雁的胳膊,怒道:“小师妹,你果然是来这里了!罗天刚走,你就来找莫桃,莫桃不在,你就勾搭莫天悚,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林冰雁何曾听过如此难听之话,大怒之下挣拖程荣武,拔出宝剑道:“师兄,我再说一次,你以后别跟着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程荣武也拔剑出鞘,冷笑道:“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我宝贝你,你就一味装清高,别人不理你,你却三番五次送上门去。”气得林冰雁发抖,拿着宝剑朝程荣武刺过去。程荣武挥剑格挡。他们乃是师兄妹,剑术差不多,谁也占不了上风,但是双方都是气得要死。莫天悚看情势不对,劝了几句没一个人听他的,硬cha进剑光之中,一引一带,把两人的宝剑都夺到自己手中,皱眉道:“有话好好说嘛,打架伤和气。”程荣武气乎乎地道:“好啊,小师妹,你忘记霍师兄是死在谁手里了,居然指使仇人把我的宝剑抢了!”林冰雁气得说不出话来。莫天悚把宝剑还给他们,淡淡道:“程兄,不负责任的话最好不要乱说,你们的师兄是死在叠丝峒的人手里,和我们庄主没有任何关系。庄主当初还曾经和赤凤一起去救过你师兄。”程荣武冷哼道:“救人?说得好听!莫桃当初纯粹是探虚实通风报信搬救兵的,要不为什么那天叠丝峒的人会突然增加那么多?你们这些妖人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小师妹原本好好的,认识莫桃以后就变了!简直是来者不拒!”莫天悚一向小气,听后大怒,嘻嘻一笑,上前一步正准备教训教训程荣武,林冰雁突然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冲程荣武吼道:“我就愿意被少爷蛊惑,你眼气是怎么着?有本事,你也去蛊惑晋桂枝啊!”莫天悚夸张地叫道:“程兄,不是吧?连晋桂枝那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也拴不住?啧啧,那你也太失败了一些!那女人可是天天都来我们这里找庄主,连庄主不在的时候也要来。”正说得痛快,忽然听见一声怒吼道:“莫天悚,你真有种,走了一个梅翩然,居然立刻又找着一个新的小妖精!”却是狄远山陪着央宗到了。央宗还是一身的珠光宝气,那双不算大的眼睛又瞪得溜圆,带着一群大汉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跟得最紧的竟然是格茸。看来他的伤势是好了,摩拳擦掌准备帮央宗教训莫天悚。林冰雁很不好意思,正想放开莫天悚。莫天悚反把她挽得紧紧的,丢下程荣武带着林冰雁迎上央宗,笑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美丽的央宗小姐给盼来了。给你介绍,名满天下的当今两大绝色美女之一北医林冰雁姑娘。”不管央宗是不是在生气,另一只胳膊已经挽住央宗,拖着她和林冰雁一起回到园子中。进门以后莫天悚就放开两人,笑笑道:“林姑娘,我讲义气帮你摆拖你师兄,你也要讲义气帮我解释一下。央宗小姐不仅仅是身份尊贵的土司小姐,还是我阿妈心目中的儿媳人选,得罪不得。你赶快告诉她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们聊,我去叫红叶拿方子买药,不然再折腾一下,我又该起不了床了。”丢下两个女人自己跑掉。好在两个女人都听得发晕,谁也没有抓住他。等他已经走进屋子中,央宗才回神问:“林姑娘,你和少爷什么关系?”林冰雁低声道:“少爷病了,我是来给他看病的。”央宗这才记起在路上听狄远山就说过莫天悚生病了,还很严重,就是林冰雁来了才好一点的,顿时又尴尬又着急,丢下林冰雁跑进莫天悚的房间。莫天悚早料到她会跟进来,一见她进来就冷哼道:“知道了吧,我是很专情的!你一来就得罪我的医生,万一她不肯给我看病就糟了,赶快出去哄哄她,留她中午在我们这里吃午饭。”央宗不禁有些讪讪的,可也不想出去见林冰雁,凑到莫天悚身边,忍不住问:“少爷,你刚才说什么儿媳人选?”莫天悚淡淡地道:“阿妈觉得你可以当她的儿媳妇,可是阿妈的儿子觉得你脾气太大,太爱不分青红皂白地吃醋,觉得你还是不太适合当她的儿媳妇。”央宗低头道:“那我以后不吃醋了行不行?”莫天悚还端着架子道:“那我以后就考虑考虑。”央宗不满意地道:“莫天悚,你别给脸不要脸,我送上门来你还考虑?你说过要‘少爷以小姐为纲’,还有‘进门从你’!现在我们在门里面还是门外面?你难道说话不算话嘛?”莫天悚一下子没了架子,看看一边伺候的红叶,拉着央宗的手,尴尬地低声道:“当然是门里面。可是小姐,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难道你真要我打个地洞钻进去?”立刻逗得央宗噗哧一乐。红叶好笑,福一福,道:“央宗小姐,你和少爷在这里慢慢谈,我出去挽留林姑娘,再顺便帮狄少爷把外面的程荣武打发了。”程荣武不等红叶出来,看见林冰雁被莫天悚带进院子,又看见跟在央宗后面的那些大汉,知道自己再讨不了好,已经掉头离开。他刚刚转过街角,就见罗天转出来,缓缓道:“程兄,人善被人欺。”程荣武愕然道:“你不是离开昆明了吗?”罗天苦笑道:“我是想试探一下冰冰,没想到她当面说得那么好听,我一离开她就……唉!我现在明白你的感受了。只可惜莫天悚和莫桃的武功都是那么高!我手里空有三玄极秘籍却受资质所限,武功始终是练不到极致;程兄又是昆仑派少掌门,不肯练习别派武功,要不我把三玄极秘籍给你,你说不定能战胜莫天悚和莫桃那两兄弟。”程荣武眼睛一亮,抓住罗天的手,急切地道:“你真的肯把三玄极秘籍给我看?我要练!”罗天疑惑地问:“你练习别派武功没关系吗?”程荣武低头道:“我爹虽然是昆仑派掌门,可是同门的人都看不起去,叫我‘炮打四门’。我追了小师妹那么多年,小师妹从来也没有好脸色给我,不就因为我的武功不高吗?我想让所有人都看看,程荣武不是‘炮打四门’,而是真的可以威震天下。那时候小师妹还不回到我身边吗?罗兄,你的秘籍呢?”罗天淡淡地笑笑,果然从怀里掏出一本黑色封面的小册子递给程荣武。程荣武接过一看,封皮上写着《三玄剑法》,翻开里面的内容,乃是一套轻盈飘逸的剑法,正是罗天会的剑法。程荣武大喜道谢。罗天淡淡道:“我练习这套剑法已经多年,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只是冰冰实在让我太伤心,所以我真的要离开昆明,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程荣武一愣,舍不得地回头朝万俟庄园的方向看看。罗天叹息道:“你还怕冰冰没人照顾吗?放心,我已经探听到巴相乃是玉面修罗文沛清的老家,估计莫天悚和莫桃最终都会去巴相,我们就去巴相等他们。到时候你便又能见着令师妹了。而那时你剑术已成,令师妹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程荣武又犹豫片刻,再看看手中的秘籍,终于点点头。中午,莫天悚设宴给央宗洗尘。红叶大显身手,做出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大家坐下后,林冰雁很拘谨很约束,话非常少。莫天悚对她很是殷勤。央宗暗忖自己在莫天悚没银子的时候给他带来大笔银子,他一点也没有推辞收下银子,却去对别的女人献殷勤,看着便不是很高兴。从来也没有下过厨房的莫天悚忽然道:“你们慢慢吃,我再去做个菜出来。”起身跑进厨房中。人人都对他的菜十分好奇,好在他并没有让人久等,不过片刻时间,便端着两个盖着盖子的盘子出来,一个盘子放在央宗身前,另一个却去放在林冰雁的面前,笑嘻嘻地道:“我做事最是公平,两个美女,一人一份。”然后坐下道,“看看,合不合口味。”央宗知道莫天悚不会做菜,没揭开盖子就闻着一股酸酸的味道,估计盘子中不会装着好东西,便不肯揭开盖子,只去看林冰雁的。林冰雁和莫天悚不熟悉,也没想那么多,笑道:“什么菜这么神秘?”边说边揭开盖子,一愣呆住。盘子中装的乃是一盘清水。莫天悚笑嘻嘻地道:“做菜要讲究意境的嘛,大师傅出马,做出来的东西当然不一样。这叫做‘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央宗宝贝儿,给大家解释一下。”央宗沉下脸道:“少爷,你自己做的菜自己解释。”莫天悚心头不悦,摇摇头低声道:“你这次出门的时候,左顿大师没有给你面授机宜吗?我和林姑娘的交情就如我给她做的菜。”央宗这次执意要来找莫天悚,左顿是不同意的,被莫天悚一提,央宗还更是不乐意。林冰雁一直没怎么明白,显得很是迷惑,低头吃菜不出声。文玉卿对眼前的两个美女都是越看越喜欢,笑着低声解释道:“少爷的诗句取自一首古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央宗以为少爷是在说他和你,吃醋了。林姑娘,你师兄实在是太不讲道理,就像那个用银河隔开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一样,你住客栈里面也不方便,不如就搬过来和我们住一起吧,少爷和我都很欢迎。”林冰雁摇摇头,依然没出声。央宗怎么看都觉得林冰雁像是受了委曲的样子,气鼓鼓地问:“少爷,刚才你也说你和林姑娘的交情像那盘菜,还说不是你和她?那你是在说谁和她?难道是大哥和林姑娘吗?大哥和林姑娘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你别想让我相信。”莫天悚头疼地道:“大哥,我和你换位子,我受不了了。”说着站起身。狄远山摇手笑道:“我才不和你换位子呢!谁让你弄那些个高深的玩意儿!”田慧实在是忍不住好笑地道:“央宗小姐,你想到一边去了,刚才少爷是说他和林姑娘乃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莫天悚无奈地坐下,点头道:“还是田慧聪明。央宗,我和你的交情也如你面前的这道菜,可惜你看都不敢看一眼。”央宗终于忍不住xian开盖子,里面却是一盘子醋中间放着一个切成薄片的煮鸡蛋的圆圆蛋白薄片。想着央宗浓浓的醋味,大家无不看得好笑,一起看着莫天悚看他又是如何说法。就听莫天悚淡淡道:“这叫做‘平湖秋月’,需要静下心来慢慢领略。如果心不静,就只看见一湖泊那么多的醋而看不见中间的月亮。小姐,我是很想和你一同领略的,可你一直在把我越推越远,知道吗?”央宗也变得和林冰雁似的,一直到吃完饭都是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