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回头皱眉道:“大哥,你总跟着我干什么?这里是你的老家,你住你原来的地方不就行了嘛?”狄远山把莫天悚拉到一边,低头小声道:“可是少爷,我原来的房间现在有真真住着。狄总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给我另外安排房间。少爷,阿妈说这里以后你当家,看在我们十年的交情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莫天悚一愣,幸灾乐祸地笑道:“这个我作不了主,你去找阿妈吧!反正别妨碍我就行,自己能找到其他地方住我可是没意见的。我要去沐浴换衣服,不然该让阿妈在祠堂等久了!”狄远山气道:“三少爷,你真的见死不救?那我就去找二少爷,以后都不理你了!”莫天悚莞尔道:“威胁我?你去找他吧,他肯收留你才怪!”狄远山泄气地道:“少爷,当我求你好不好?你们这样逼我也没有用,而且最近真真都不肯理我,你们硬把我和她凑一起,大家都难受。你就当是看在真真的面子上,帮我这一次吧。反正我们这次回来也住不了多久。”莫天悚没好气地道:“我要是真娘,我也不想再理你!你先回去洗澡换衣服,等一会儿祭祖完了,我帮你问问阿妈的意思。”狄远山喜道:“少爷,那就拜托你了!”莫天悚叹息道:“大哥,大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红叶,送大少爷回去。”文家祠堂建造在半山腰,被一片药圃包围在中间,里面的地方并不大,只有一间大殿和两排相对的偏房。祠堂前前后后栽种很多柏树,时间长的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满目翠阴,环境十分清幽。紫堇带领莫天悚刚进入祠堂的范围,一个守在路上的老家人就过来道:“三少爷,老夫人正等着你呢。紫堇姑娘,老夫人吩咐你可以自己先回去。一会儿三少爷会和老夫人直接去前厅用饭。”莫天悚自己走进祠堂的时候,文玉卿和莫桃都已经到了,就只是狄远山还没有到。大殿中的布置和常见的祠堂一点也不一样,若非文玉卿有言在先,莫天悚真是无法相信这是一个祠堂。祠堂中看不见任何祖宗牌位,仅仅是在供桌上放着一些常见祭品,供桌后面的墙壁上却是一幅工笔彩绘大树。树干很奇怪,是由很多不很粗的小树干组合在一起构成,上面还寄生着一种莫天悚从来也没有看过的植物。那种植物长着一对绿色的尖尖对生叶片,连接在一起的叶柄处垂下两条长长的须蔓。图画的颜色黯淡,看起来年代相当久远。这样的布置不禁让莫天悚极为诧异。文玉卿道:“等远山来了以后,我再说给你们听。远山虽然来了很多次,可他也不知道这幅画的意思。” 接过莫天悚手里的烈煌剑,恭恭敬敬地放在供桌上的早准备好的架子上。莫天悚不禁又是诧异,文家人似乎喜欢把一切事情都神秘化。好在这次的神秘性没有维持多久,等狄远山也到达后,文玉卿关上大殿的大门,并没有带领三人上香,而是神色肃然地缓缓道:“文家人丁最旺的时候,一共有人口几千人,可是到了你们这一辈,十分勉强才凑齐你们兄弟三人,加上榴园的人也都不到一百人。我说是勉强,因为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是姓文的。远山在小时候就改姓狄,且发下毒誓一辈子不改姓;桃子的母亲是文家的大仇人,所以沛清曾经交代过不要桃子认祖归宗;天悚姓莫,与文家可说是没有一点关系,我也不好意思让天悚改姓。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像亲兄弟一样,合力冲破一直笼罩在文家头顶的乌云。”文玉卿指着供桌后面的那幅画道:“这幅画上的大树生长在离榴园不远,一个叫做蝴蝶谷的地方。蝴蝶谷是每一个文家的当家人必须要去的地方。少爷可能听说过这地方,是不是?”莫天悚愣一下,还是点头道:“是。爹临终时告诉过我这个地名,还提到墨水。我这次来巴相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去蝴蝶谷。”文玉卿道:“墨水其实就是巴相。蝴蝶谷不仅仅是这里有,其他地方也有。因为这里的蝴蝶谷中有一个黑龙潭,潭中的水像墨一样黑,文家先祖便把这里叫做墨水,以防止被人知道巴相这个地名。”狄远山忍不住嘟囔道:“阿妈,知道有什么关系?那些老祖先干嘛把每件事情都搞得神神秘秘的?”文玉卿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老祖先的事情。天悚,你是否知道原因,可以告诉我们吗?”莫天悚愕然问:“阿妈怎么会认为我知道?”见几个人都不相信他,他沉吟片刻后决定公开秘密,低声道,“爹只是告诉我墨水的蝴蝶谷黑龙潭黑蚂蟥是九幽之毒的解药。我没有找到黑蚂蟥,所以一直无法解开素秋身上的九幽之毒。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莫桃大喜道:“这么说来,我们这次可以给素秋完全解毒,让她摆拖九幽之毒的噩梦?阿妈,蝴蝶谷在什么地方?我们明天就去蝴蝶谷!”文玉卿却皱眉道:“天悚,我不是告诉过你有关九幽之毒的一切只有你自己知道就好,你怎么说出来了?”莫天悚笑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再说你们每一个人都比我更有资格知道详情。”文玉卿更是不满意,沉下脸怒道:“天悚,你这样说不是还把自己当外人?枉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听你的,还告诉狄总管今后榴园你当家。桃子的母亲是夜蛾精,他身上有一半妖精血统,发起狂来就像一个妖精一样生喝鲜血,我都没有把他当成外人,连沛清的话也没有听,让他和你们一起来这里拜祭。天悚,你要再念念不忘沛清收养你的原因,总拿自己当外人,那你就出去,文家的祠堂不欢迎你!”莫天悚一呆,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给那幅大树画像磕头,惭愧地道:“阿妈,是天悚太小气,天悚知道错了。”莫桃同样是一呆,沉默片刻,很冷一样猛地哆嗦一下,激动地抓住文玉卿的手问:“阿妈,你知道我是妖精?我被关在蝙蝠洞的时候,里面黑咕隆咚的,又隔着山洞土壁,你们怎能看见里面发生的事情?”文玉卿摇头道:“我们怎么能看见?你在里面的事情是你获救以后自己告诉天悚和正中的。”狄远山忽然喃喃道:“不对啊,阿妈,你抓住我的时候,我就听小妖提过二少爷在蝙蝠洞中的情形了!难道翠儿没有告诉过你们里面的事情吗?”莫桃脸色惨白地失声道:“大哥,你说什么?你们都早知道我是妖精?”狄远山看莫桃情绪不对劲,点头缓缓道:“我是在你被翠儿抓住的时候才知道的,但是少爷看见过你身上长出过透明的翅膀和触须,很早就知道了,在我被阿妈抓住前就告诉我!可是我们都没有当你是外人,还是一起去救你。”莫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曾经长出过翅膀,听得目瞪口呆,浑身更是一片冰凉,一把拉起还跪在蒲团上的莫天悚,瞪眼问:“你在什么地方看见我长翅膀?”莫天悚也觉得莫桃的神色不对劲,有些迟疑地道:“还记得你去孤云庄找龙王,他给你吃下乌昙跋罗花的叶子吗?当时我也在。你吃下叶子以后背上就长出一对透明闪光的翅膀来,额头上又长出一对羽毛一样同样是透明闪光的触须。”莫桃大怒,揪住莫天悚的衣襟,喝问道:“少爷,你早看见,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提醒我一声,你是不是就是想我完全变成一个妖精,你好在旁边看好戏?”掉头又冲文玉卿吼道,“老太婆,你老实告诉我,我那个亲爹文沛清是不是叠丝峒的蜘蛛精?”莫天悚急忙道:“桃子,你别激动,没人嫌弃过你。”莫桃激动地吼道:“可是我自己嫌弃我自己!林姑娘知道也会嫌弃我!”文玉卿又被莫桃气得发抖,拐杖用力拄地,大叫道:“够了!够了!桃子,你越说越离谱,连亲爹也编排起来!你是不是想嚷得天下人都知道?你们几个都给我跪下!谁也不准出声,听我说。”三人互相看一眼,都听话地跪在蒲团上。文玉卿拿起放在供桌上的烈煌剑,苍凉地道:“远山从小被我逼得太狠,瞒得太紧,以至于离家十年不肯回来不说,回来连自己的媳妇也不敢认。”狄远山甚是惆怅,立刻低下头。“少爷呢,是被沛清和曹横联手也逼得太狠,弄得他几乎不敢相信任何人,整天疑神疑鬼的。”莫天悚心头一热,也低下头。“桃子却是被少爷压得太厉害,一直看不起自己,很自卑。”莫桃心中却是一痛,抬头定定地注视文玉卿,眼眶中蓄满热泪,连他自己都从来也不太敢承认的委曲被文玉卿一口道破,他在一瞬间就真将文玉卿当成阿妈,就听文玉卿接着道,“但是我今天却把你们一起叫到这里来,是因为你们是兄弟,真正的兄弟!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文玉卿说着拔出烈煌剑,回手就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一剑,又大声道:“伸出你们的手来!”三人虽然不知道文玉卿想干什么,但都很激动,一起伸出右手。文玉卿剑尖抖几抖,在每一个人的手腕上都割开一道口子。接着她把自己手腕口在狄远山的手腕上,让两个伤口互相结合,然后又对莫桃和莫天悚做出同样的动作,道:“你们互相也这样做。你们本来就是兄弟,不用学别人歃血为盟。可是你们要记住,从今而后,你们的血就融合在一起,不管从前的关系如何,今后彼此都是血肉相联的兄弟。”又伸出手腕,三兄弟也伸出手腕,让四人的伤口合在一起,血脉融合。央宗放下行李就有些无所事事的,甚是很无聊,不觉又想起莫天悚忽冷忽热的态度,十分心烦,坐在窗子边看着外面发起呆来。外面和她熟悉的官寨一点也不一样,种植着各种各样的鲜花,有不少正在盛开,而此刻的官寨肯定已经是冰雪的世界。央宗习惯了高山上寒冷的气候,这里到十一月依然炎热的气候更让她非常不适应,只穿着一件单衣还是觉得热,心里就更是发烦。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将一杯牛奶放在桌子上,恭敬地道:“央宗小姐,我们这里没有酥油茶,不过正好有一头黄牛刚下牛犊不久,老夫人特意吩咐每天给小姐挤些牛奶。小姐看看是不是合口味。”央宗心里叹息,她一直不很习惯喝汉人的清茶,文玉卿倒是对她真的很好,就可惜莫天悚对她没那么好,笑笑道:“放那里吧,我一会儿再喝。”丫鬟施礼后退下。央宗并不是特别多愁善感的人,拿起牛奶喝一口,勉强找着一些家乡味,感觉好很多,心情也好起来,喃喃低语道:“莫天悚,你想把我赶走,我才没那么容易认输呢,何况我还有你阿妈的支持。”格茸拿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走进来,躬腰道:“小姐,我们可是离官寨越来越远,少爷对你也并不怎么好,你还是认定少爷吗?”央宗怒道:“放肆!我的事情轮到你来管了吗?”格茸低下头,双手举起手里的包裹,轻声道:“小姐,这几句话是左顿大师让我问你的。他说你如果还是认定少爷,就让我把这个包裹给你。”央宗愕然接过包裹,不满意地问:“你怎么等这么久才给我?”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那把假幽煌剑和一封信。格茸惶恐地道:“是大师吩咐要先看看少爷的态度,过一段时间才能拿给小姐。”央宗打开信道:“下去!”格茸弯着腰正要退下,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小姐,大师说这封信要用心看才能看懂。还说你自己要是看不懂,就拿给少爷看。”央宗不耐烦地挥手道:“知道了。你还不下去。”左顿的信写得很简单,只有两句话,“雪山上的雪莲花从来都不怕寒冷。剑是给少爷的。”央宗甚是疑惑,这么简单的信左顿怎么会担心她看不懂?不过她巴不得能有借口去找莫天悚,还是决定把信拿给莫天悚看看。她做事情一向干脆,一口喝干牛奶,拿着假幽煌剑出门去找莫天悚。谷正中想到莫天悚给自己的任务,收拾完以后便来到上官真真处,正好看见狄远山匆匆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疑惑,进门看见上官真真坐在一颗石榴树的旁边,正很开心地和一个盛装打扮的苗族小女孩玩,就更是疑惑,kao近上官真真,迟疑着问:“大少爷赶着去祠堂还先来看过你?”上官真真摇头道:“他怎么肯来看我?是阿妈授意管家硬把他安排在我这里住,他不敢不听阿妈的。谷大哥,这是我的干女儿猫儿眼,可爱不可爱?猫儿眼,叫谷舅。”不等猫儿眼开口叫,谷正中就拉过猫儿眼,不满意地道:“什么谷舅?听起来就像是没人要的古旧破烂。你叫猫儿眼是吧?好可爱哦,以后别叫我谷舅,叫我谷大伯。似乎还是把我叫老了一些,干脆叫谷大哥吧!”上官真真失笑道:“不是吧,谷大哥?我叫你大哥,我女儿也叫你大哥,你就不怕乱套吗?猫儿眼,别听他的,就叫他谷舅!”猫儿眼有些胡涂,看看上官真真,又看看谷正中,没出声。谷正中摸出身上带着的一个玉雕的小麒麟在猫儿眼的眼前晃晃,笑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专门保护猫儿眼的神兽。快叫谷大哥,谷大哥就把这个给你。”在物质**面前猫儿眼立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甜甜地叫道:“谷大哥。”然后立刻伸出手去。谷正中把玉麒麟放在猫儿眼的胖手中,满意地笑道:“真乖!”猫儿眼拿着玉麒麟很喜欢,左看又看也看不够,叮叮当当地跑进房间中。上官真真笑道:“她得到一个宝贝,一定是拿去给小妖看了。小妖也宠她得很。”谷正中看看上官真真神色,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笑笑道:“是不是老夫人对大少爷说过什么他不得不听的话?那我要恭喜你了。”上官真真摇头道:“远山表面上看着脾气温和,其实性子硬得很,阿妈说他也是没有用的。不过没有他我自己也过了十年,不会再为他伤心了。”谷正中甚是疑惑,迟疑道:“那你真的能忘记他?我还记得最开始见你那次,你哭成泪人的样子。你们住一起不难受吗?”上官真真笑笑,淡淡道:“不能忘。不过我的泪现在只在心里流。远山没有负心,这样做是为我好,我不能指责他。我讨厌我自己,为什么就是忘不掉他?如果没有爱,也就没有恨,我的心就不会难受。大哥,你是男人,不会懂我们女人的心思。”谷正中一呆,不服气地低声道:“我怎么不懂?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无法拖身了!不行,我一定要去找那个假充好汉的狄远山。”上官真真黯然道:“你去找他也没有用,别多事了!”然后岔开问,“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咒语?”谷正中摇头道:“这不是咒语,是诗经中的诗篇。少爷送给林姑娘的。林姑娘听不懂,去请教央宗,正好被我听见。”上官真真疑惑地道:“这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谷正中道:“央宗说这是对天下所有女人的告诫。意思是年轻姑娘别对男人情意依依。男人耽于情色犹可以解拖,而女人一旦失陷在情网中,耽于情色,却不能解拖。不过央宗又说,没有女人能听进去这样的告诫。”上官真真愕然道:“少爷怎么会对林姑娘说这个?”谷正中耸耸肩头道:“我怎么知道?估计少爷和我一样,觉得林姑娘一直跟着我们很奇怪,又不好得罪庄主的心上人,便告诫她一下,好让她尽快滚蛋。林姑娘看着好像是又单纯又纯洁,脸皮真是厚,硬是赖上我们不走了!可是我暗中监视她好几天,也没有看见她偷偷搞鬼,更没有看见她去找庄主,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上官真真失声叫道:“你偷偷监视林姑娘?少爷想让林姑娘离开吗?可我怎么看少爷对林姑娘挺好的呢!”谷正中忽然拉上官真真一把,傻笑着看着门口。上官真真扭头一看,正好看见莫素秋和林冰雁走进来,也只好跟着傻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