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蜀王方面的人不适合任何人跟着,因此莫天悚独自来到何府,离着何府不远的时候看见何亦男和她的丫头菊香也从远处走过来。两人皆恢复女装打扮,显得狼狈不堪。衣服的成色、衣料手工都还不错,看得出来是她们以前的衣服,可刚刚只下了几点的毛毛雨让她们肩头湿了好大一块,谁也没有换干衣服,像是没有多余的衣服换一样。主仆二人面有菜色,一件首饰也没有带,就连耳朵上的耳环也取下来,仅仅就穿着一根红线,走路有气无力的一步一挪,像是饿了几天没有吃饭一样。莫天悚愕然,谷正中下手也太狠了一些吧?急忙迎上前去,抱拳道:“何小姐,别来无恙?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看见莫天悚,何亦男稍微愣一下,火气便窜上来,力气也突然冒出来,柳眉倒竖,怒道:“我就知道在这里会遇见你!”莫天悚偷笑,故作疑惑地问:“在下什么时候得罪何小姐了?”菊香气冲冲地道:“一定是你让谷老贼来……”话只说了一半,何亦男拉她一下,便又咽回去,只是气鼓鼓瞪着莫天悚。谷正中做事手脚怎么这么不干净?专门叮嘱过他,他还是让人发现了?莫天悚更是吃惊地叫道:“你们是说谷大哥跟你们在一起?那你们怎么会弄得这样狼狈,也不叫谷大哥帮帮你们?”何亦男冷笑道:“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一切都是你在背后弄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三少爷,你也别太得意了!”拉着菊香绕过莫天悚朝何府走去。却不料何亦男多年来一直在狼墨,门子根本就不认识她,又一贯以衣冠取人,一左一右两个门子一起上来将何亦男和菊香拦住,喝道:“干什么的?”菊香一下子火了,怒道:“狗奴才,何大人的妹妹你们也敢拦着!快让开!”两个门子一起打量何亦男,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小姐。门子甲笑道:“姑娘要是何大人的妹妹,我就是皇上的儿子了!”何亦男和菊香大怒,和门子吵起来。可惜门子就是不放她们进去,眼来两边就要打起来,莫天悚走过来,对着门子深深一礼,同样怒气冲冲地道:“何大人也太不自量力,不知尊卑,居然敢用太子爷守门!”门子甲大怒道:“哪里又来一个撒野的?”抬头看见莫天悚,愣一下,立刻换成一副笑脸道,“是不是三少爷?何大人此刻不在,三少爷是进去等候,还是过一会儿再来?”莫天悚嘻笑道:“太子爷,没想到你认识我,却不认识何小姐。”门子乙吃惊地道:“难道她真是何小姐?”莫天悚嬉皮笑脸地道:“比太子爷真一些就是了。何大人不在,蜀王妃在不在?能不能帮在下通传一声?”门子愕然道:“三少爷还认识蜀王妃?王妃和世子都不在,但是二公子在。三少爷要不要见二公子?请里面喝茶,小的这就去通报。”蜀王并不很看得起暗礁,莫天悚以前其实从来也没有见过蜀王妃,笑道:“我喝茶不喝茶都没关系,你们要好好招呼何小姐才是。”扭头冲菊香笑笑,“菊香姐姐,没想到你家大公子的府邸比昆明榴园还要难进!”气得菊香大叫道:“你……”何亦男拉菊香一把,轻声道:“别理他。”何西楚虽然不在,但是跟着何西楚的老家人认得何亦男主仆,带着她们去了后院。莫天悚也在何府西轩见到二公子,见面先道谢。二公子笑道:“那座园子也不是我的,用不着谢我。你离开扬州的时候把园子按照原来的价钱卖给何知府就可以了!”莫天悚一愣,原来那园子并不是给他的!迟疑一下问:“二公子出面帮我们买园子,又不避嫌了?”二公子苦笑道:“父王和暗礁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避也不一定避得开,倒不如干脆大方一些。不过我们并不知道你来扬州是做什么的,礼貌上打个招呼就行了,你以后尽量不要再来找我们。”莫天悚心中暗骂,急忙点头道:“我知道。我今天原本也是来找何大人的。王妃来还愿怎么会住在何府?”二公子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莫天悚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迷惑地道:“我难道该知道?”二公子笑道:“别装模作样的,你这一手连父王都欣赏得很。”莫天悚叫屈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二公子愕然道:“你没有见着田慧?”莫天悚道:“见是见着了,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我就先来拜见何大人了。”二公子释然道:“你不是让家父给昆明知府写信让何知县攻打叠丝峒吗?这次何知县痛快得很,一点也没有推拖。何知县原本就认识邓秀玉,在苗族姊妹节(注)带了很多人去庆贺,就在他们吃姊妹饭吃得正香的时候,突然发难,一举攻破叠丝峒,擒获匪首七人,只有邓秀玉一人逃拖。原来那邓秀玉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妖精。何知县怕邓秀玉来报复何知府,请求我们保护何知府。于是我们来扬州就住在何知府的府上了。”莫天悚还是有些迷惑,邓秀玉是妖精,何知县怎么会认为蜀王有能力保护何西楚?苗族的姊妹节是在三月中,王妃还能赶来扬州,路上走得好快。不禁朝二公子看一眼。二公子笑道:“这个不奇怪。此刻我们唇齿相依,三少爷托付的事情,我自当尽心。何知县能轻易拿下叠丝峒,乃是因为送信过去的是重阳道长的缘故。事后重阳道长回成都,保护王妃来扬州还愿。除了邓秀玉以外,何知县还怕月光石,为让我们能住在何府,几乎说尽好话。在此之前,连父王都不知道何西楚就是秘密查办月光石的人。三少爷出手果然不同寻常,父王佩服得很,嘱咐我一定要好好招呼三少爷。”莫天悚急忙道:“月光石的事情我几乎一无所知,皇上又要我查。皇上说月光石中有一光斑,能感应明月盈亏。我还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宝石,究竟月光石是什么?皇上说月光石是先皇赐给细君公主的宝贝,后来我又听说月光石是先皇留给皇上的。到底这月光石是谁的?”二公子显得很迟疑,看着莫天悚半天都没有出声。莫天悚苦笑道:“二公子,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该我知道,但是听说月光石曾经出现在哈实哈儿的供品中,显然和细君公主已经牵扯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查不出来。日后想帮二公子也用不上力气。”二公子犹豫半天,朝外面看看,忽然发狠一样压低声音道:“在来扬州之前,实际我也没有听说过月光石。我第一次听说月光石的名字,是在重阳道长向父王回报情况的时候。你知道月光石是什么吗?那其实就是一块水胆玛瑙!所谓的光斑,其实是包裹在玛瑙中的水珠。”莫天悚大吃一惊,摸出二公子送给他的那个水胆玛瑙的“法扇”,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月光石和这个是同样的东西?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扇子中的水珠能感应月亮的变化啊!”他认为这件玉器是二公子给他下的套,解铃还需系玲人,一直把“法扇”带在身边。二公子又犹豫一下,才道:“月光石的事情我知道得大概还没有你多,不知道所谓感应月亮变化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你知道这扇子其实是谁给我的吗?是父王。父王说扇子可以保护主人不受降头术侵袭。我开始没把扇子当成宝贝,上次见你不过是讨厌老大,做个顺水人情。因为知道父王不愿意和此事有牵连,才说是卡马鲁丁给我的。”这下莫天悚比知道扇子是害人的东西还吃惊,喃喃问:“什么意思?”二公子冷冷地道:“卡马鲁丁最开始是来找王妃的。他来后第二天,父王就给了我那把‘法扇’。蜀地那么多寺庙,王妃许愿怎么会许到扬州来?她是听重阳道长提到月光石以后才来的扬州。”莫天悚骇然看着二公子,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王妃有什么理由需要亲自来找细君公主?还在成都二公子就已经知道细君公主在扬州,王妃为何不早点来?月光石和细君公主有什么关系?又和王妃有什么关系?一个连汉话都不会说,远在满刺加的降头师又怎么可能认识一个生活在王府里王妃?王妃又怎么可能听懂满刺加话?迟疑道:“重阳道长怎么会知道月光石?”二公子忽然深深一揖,黯然道:“现在我做不做贵州布政司都是次要的,还要请三少爷先帮我保住性命。重阳道长是听何知县提到月光石的。此事显然牵扯到其他会降头术人,王妃原本是不想lou面的,觉得你一个人应付不了,也是有些不放心你,才会急忙来扬州。”莫天悚还是不太相信,迟疑道:“世子乃是嫡出,王妃没有理由害你啊!既然牵扯到会将头术的人,王妃带卡马鲁丁了没有?”二公子摇头道:“奇怪的是,王妃没有带卡马鲁丁,似乎觉得她来就能解决本地的将头师一样。”莫天悚又是一愣,蜀王妃和将头术之间究竟有怎样的的联系?难道她深藏不漏,也会这种诡异的秘术?二公子接着轻声叹息道:“如果没有削藩这回事,她的确是没有理由害我。如果要把云南和贵州从父王的辖地中分出去,她希望做布政司的是老三和老四。可是老三和老四都不成才,整日架鹰遛狗斗蛐蛐儿,就算是父王愿意,皇上也不会愿意把那两个省交给他们。”莫天悚犹豫一下,还是道:“二公子,请恕天悚愚驽。皇上真要削藩,划出去的地方似乎应该用另外的人来统领才是。”二公子道:“也难怪你会这样想。当年先皇能当上皇帝,父王出力不小,父王是怕功高震主,主动提来来远离京城的蜀地为王的。先皇那时很过意不去,才给了父王三省辖地,又许愿永远也不削减父王的辖地。王妃和太后是亲姐妹,皇上也不是想削藩就能削藩的。皇上知道我和老大他们都不和,分出去的地方给我,既让父王说不出话来,又没有违背先皇的许诺,实际上又削减不少藩王实力。父王虽然最维护老大,但也不希望我出事。”这样一说莫天悚就明白了,也终于找着蜀王和细君公主之间的联系,可依然不明白王妃亲自出马来扬州找公主的原因,只觉得情况恐怕比他当初的猜想的还要复杂不少,皇帝让会宣招他进京,说不定和蜀王妃多少有一些关系。莫天悚把“法扇”递给二公子,轻声道:“既然如此,这东西二公子还是自己带在身边好一些。为你我好,我以后也会尽量不来找二公子。总之,大家心里有数就是。”二公子也不推辞,更顾不得脸面,将“法扇”小心收起来,点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王妃和细君公主之事有何具体联系,但皇上既然让你找细君公主,我也觉得我们少见面好。其实何大人根本就没有出门,他是有意让你先来见我的。我看他对我们突然来扬州也起了疑心。你是不是现在就去见何大人?”莫天悚点头道:“就是在礼貌上,我也应该去见见他。”到此才相信“法扇”不是害人的东西,那当初“法扇”上面何以会出现裂纹?真是知道得越多越糊涂!拱手和二公子道别。出门后一问,何西楚果然已经“回来”,正在书房等他。莫天悚在家丁的带领下来到书房,没进门就看见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闲人免进”,下联是“盗者休来”。墨迹还没有干透,显然是新贴上去的。菊香耀武扬威地站在书房门口,得意洋洋地看着莫天悚,看来与这副对联拖不了干系。家丁明显是愣一下,然后赔笑道:“三少爷别介意。这绝对不是我们大人的意思。大人还在里面等着呢!请。”莫天悚摇头道:“麻烦你先进去把笔墨拿出来。”家丁愕然看莫天悚一眼,快步走进书房。片刻后家丁拿着笔墨出来,旁边还跟着脸色不怎么好的何西楚和终于出了一口气的何亦男。何西楚出来就瞪菊香一眼,不悦地道:“三少爷是贵宾。谁准许你在我的书房门口贴这样的对联,赶快撕下来!”莫天悚从家丁手里接过毛笔,笑道:“菊香姐姐太匆忙,对联还没有写完便贴出来。”提笔续道: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休来道者来。写完将毛笔丢给家丁,大摇大摆地走进书房。何亦男和菊香顿时得意不起来,就是何西楚也皱皱眉头,看何亦男一眼,低声道:“这个莫天悚的确嚣张得很。你别生气,让大哥帮你教训他。”菊香委曲地道:“他还坏得很呢!暗中派一个叫谷正中的偷儿把我和小姐的盘缠都偷光了,不然我们早就到扬州了!”何西楚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走进书房,看见莫天悚大模斯样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似乎还等得有些不耐烦,正拿着书桌上的白虎镇纸在玩,看见何西楚进门才把镇纸放下。何西楚去书桌后坐下,笑道:“没想到三少爷还善对。那本官也出个上联,请三少爷对对。孰谓犬能欺辱虎!”莫天悚莞尔,拿出龙牌扬一扬,笑道:“何兄差矣!焉知鱼不化成龙!”何西楚气道:“持一块牌,见四品官,狂生妄敢称兄弟!”莫天悚嘻嘻一笑,收起龙牌道:“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布衣亦可傲王侯。何兄,你看我们是不是要一直这样对下去?同舟共济的道理何兄不会不懂吧?”何西楚的气可越来越不顺,没出声。莫天悚笑道:“大人的心眼不至于和女人一样大吧?过些日子要是还找不出细君公主,我们大概只能去天牢中对对子了。”何西楚这才看莫天悚一眼,叹息道:“本官刚接到皇上密旨,肯定会协助你找出公主的下落。”莫天悚皱眉诧异地道:“大人接到皇上的密旨?原来大人不是从世子那里知道我的。”何西楚疑惑地道:“这有关系吗?你离京后路上走得太慢,皇上很不高兴,本来在密旨中要本官派人去督促你走快一些的,但是传旨的孙公公却在话里暗示本官不用管你。”莫天悚一愣,孙公公中这件事中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眉峰越聚越拢,问:“孙公公呢?”何西楚道:“传完旨当夜就赶会京城了。这道密旨比王妃一行还要早到两天。蜀王二公子一到就说要帮你置办一座宅子,可是世子却很不愿意。他们当着本官的面就吵起来。本官只好和稀泥,说是本官想要一座宅子,把瘦西湖旁边的柳园给你,等你走后本官会去接手,总算是把风波平息下来。自那以后本官才知道你和蜀王的关系很深。那宅子很多人眼热,以后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估计二公子是真的感到害怕了,所以才送他一份大礼。莫天悚岔开问:“大人来扬州的时间不短了,找着一些线索没有?”何西楚头疼地叹气道:“又不能明着找她,光是扬州城就有这么多人,他们随便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别人就找不着他们,更何况他们还可能根本就不在扬州城里,怎么找啊!本官不过是让衙役留意五六十岁,说话声音尖细的男人。但是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莫天悚气结,这样就想找着人那找人也太简单了,问道:“关于月光石大人知道多少?”何西楚摇摇头,苦笑道:“说来三少爷可能不信,我是在皇上突然升我官以后才听说月光石的名字的。月光石的事情就是在京城中知道的人也很少。”莫天悚心里立刻打上一个大问号,情况果真如此,那驿丞就不应该知道月光石,沉吟道:“大人可否说说令祖父何侍郎暴病的情况?”何西楚犹豫片刻后,为难地道:“这个和找细君公主没关系吧?”莫天悚知道杨梅大疮不好出口,但一来是想证实,二来是想试试何西楚的诚意,装着很惊奇地道:“大人不知道令祖就是因为找月光石出的事?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人人都会生病,说说有什么关系?”注:姊妹节,苗族传统节日,被誉为东方情人节。届时要吃姐妹饭,看斗牛、斗雀,唱歌跳舞,吹芦笙、敲木鼓。姐妹饭是将采来的野花野果浸出颜色,用来把糯米饭染成红的、黄的,蒸熟后,糯米饭五颜六色、晶莹透亮,既好看又香软可口。姑娘会把做好的姊妹饭送给小伙子吃。如果姐妹饭上放着一对红筷,表示姑娘喜欢他,愿意与他交朋友;如果只有一支筷子,是姑娘婉转地暗示小伙子,不要再单相思了;如果姐妹饭上放着辣椒、葱、蒜,则表明姑娘不喜欢他,知趣的小伙子就该转移目标了;如果姐妹饭上放着树叶和松针,那是告诉小伙子至少还有希望,小伙子应该买些绸缎或丝线送给姑娘,加强联系和了解。